甲。 木头





“阿姊，阿姊， 快来看啊，这么多小蟹子。”

“小钩你不要乱跑！”

“阿姊，你看这里这么多小蟹子。”

“有什么好看的。你不准乱跑。”

“阿姊你说小蟹能吃吗？”

“真笨！这么小怎么吃啊？”



两个幼童一前一后，在沙滩上奔跑。水声哗哗，北海的浪一层层卷上来。男童用脚踩得几下，鞋履尽湿。

远处有个人身着黄衣, 坐在地上生火，他跑近去看。那人在沙地上支起一根铁棒，上面系着一条大链子，链子的另一头绑着一块大石头。链上悬挂着一个瓦罐，底下噼里啪啦地烧着一堆火。瓦罐内金黄色的沸汤翻滚，里面都是刚才见到的小蟹子。

男童闻着香气，呆呆地看着， 不由得咽了口水。女童这时也赶到了，叫道：“你在看什么！”

男童说：“阿姊，小蟹真的能吃的。”女童说：“好啊，你又馋嘴了，我告诉妈去。”男童说：“我又没有，我就是看看。”

那个生火的人看看他们，拿起边上一只小碗，在瓦罐里舀出一口汤，递给男童，说：“给你。”

男童伸手待接，他姊姊叫道：“小钩！”他就把手缩了回去。女童说：“妈妈说了，不能白吃人家东西的！”小钩看着那汤，又咽了口水。那人说：“你随便捡块烂木头给我，就不叫白吃了。”

小钩看看姊姊。他姊姊叫道：“不准去！”他迟疑了片刻，女童一把没拉住，他转头便跑。女童叫着追了几步，停下脚步，回头狠狠瞪着那人。那人回瞪 她一眼，伸出一根树枝拨了拨火。

女童怒道：“你难看死了知不知道！”那人不理。女童突然一脚踹到瓦罐上，瓦罐直荡出去，汁水飞扬，一大半蟹子都倒了出来。 那人叫了一声，跳将起来，脸上身上都溅到滚汤。他回头伸手，一个耳光甩在女童脸上。

女童的小脸顿时肿起来。她满眼泪水，忍住不哭，叫道：“我叫叔叔们来打死你！” 那人喝道：“滚！” 女童恶狠狠地看着他，忽然转身，向远处跑去。



“站住了！”

四名兵士手持长剑，橐橐跑上前去。有个少年正在松林边沙径上低首四顾，闻声吃了一惊，抬起头。这少年穿着本色麻布的袍服，交领窄袖，腰间系着一条墨色巾带，面相清秀。

一名兵士对领头的军官轻声说：“伍长，这人不像。军侯夫人说那贼穿黄衣。”

那伍长点点头，对少年喝道：“干什么的？”

少年说：“我掉了点钱，在这里找找。”

伍长说：“吆喝，你这贼存心耍奸？老子问你是干什么的！”用剑背往少年颊上轻拍过去。少年退避一步，说：“大叔息怒，在下行医为生，就在这乡间居住。”

伍长斜眼看他，说：“你口音却不像是琅琊郡人氏。”少年说：“在下生长在河东郡，后随父母移居至此。”

那伍长将信将疑，看着这少年，正待继续盘问，听到有人大叫：“在这里！”

众人一齐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几个兵士正冲向一个黄衣人。伍长说：“过去瞧瞧！”



待众人赶到，那黄衣人已经被合围在海滩一角。那人身材高大，脸上胡子拉杂，右手拎着一个大包袱，腰间悬挂一块黑玉，眼看四路，一言不发。兵士中有人发令道：“拿下了！”

两名士卒趋前拿人。黄衣人略微偏身，突然伸出左手，在前面那人手上一捺，那人向前一冲，黄衣人左肘冲打，击中那人喉头，随即拿住第二人后掌，使劲扭断手腕，右腿旋踹，又将他膝关节踢断。

众人齐声惊呼，五个兵士挺剑上前。那人侧身闪过剑劈，左手飞速击打敌人眼睛，放到两人。余下三人奋力劈刺，那人膝顶足踢，绝不容情，将他们一一击毙。

一转眼的功夫，地上已经躺下七人。海风徐来，秋阳如絮，但是突然之间，这片开阔清爽的沙滩似乎变成了屠场。

余下三名兵士持剑逡巡不前，欲要退缩，又惧军律严明。那人也不进击，歪着头看着他们。

有人喊道：“灭口！”众人转头，只见那个麻衣少年站在左侧数长开外。

只是电光石火间，众人都觉悟过来，三名兵士转身就跑。那人俯身拾起地上铁剑，一一甩出，将逃兵通心刺透，带飞数尺，落下地来，擦出片片沙痕。

那人看着少年，捡起又一把剑。少年说：“等下！”反而走上几步，也在地上拿起一把剑。沙地上仍有两人在哀号扭动。少年上前，手起剑落，将其中一人刺死。

他看着黄衣人，说：“你晓得我为什么要杀他？”

黄衣人不语。少年说：“你刚才为什么要杀我？”黄衣人说：“你说了，灭口。”

少年说：“是啊，现在不必了，我们是同犯。”

黄衣人点点头。另外那伤兵自知无幸，眼中放出绝望的光。少年在他身边蹲下，问道：“叫什么？”

那伤兵说：“介须猛。”少年说：“哪几个字，你在地上写出来。”

伤兵哭道：“我不会写。。。大爷饶了我吧。”

少年问：“谁派你们来的？”伤兵说：“郭军侯的夫人。不管我事啊！”

少年说：“郭军侯？”伤兵说：“是。郭军侯在辽东修长城，命我们护送他家眷北上，今天路过此地，军侯的女公子刚才出来游玩，被野。。。欺辱，军侯夫人就差我们捉拿。。。”看看两人，打住话。

少年问：“你们总共多少人？”伤兵说：“两百。”又哀求道：“饶命！”

少年就转头问：“你愿意饶他吗？”黄衣人说：“不是灭口吗？虽然我也不怕。”伤兵大哭道：“我保证不说。”

少年说：“灭口也可以，不用杀他，割了舌头好了。他反正不识字。”

那伤兵脸如白纸。少年说：“总比杀你好。你想清楚了，就伸出舌头来。快点，等下我们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