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上了年纪都爱怀旧，估计是往前看也瞧不着什么绚丽风景了，只好扭脖子奔后瞅了。用西方人的话说就是：回忆是人类唯一不被逐出的伊甸园。

1969 年，中苏关系紧张，一个什么“一号命令”把许许多多的干部送上了“五·七道路”。我父母先行，去了河南罗山。后来我与姥姥也步了他们的后尘，还带着两个表弟，其中有一个还有智障。

我们家属起初住在息县，后又搬往信阳。当年的河南人在国内的名声比现在可强多了，而且我觉得学校里的同学无论男女差不多都面容姣好，回家问姥姥为什么，姥姥说，敢情，那好些没准儿都是娘娘的种。

比人留给我印象更深的是那里的耗子，个个都称得上耗子精。晚上你想睡觉，它们在顶棚上折腾得可欢呢。其生殖能力更是让计生办都干瞪眼，一下就是一窝。稍不留神，不是书被嗑碎了，就是棉花被偷走絮窝去了。那年月还没冰箱，吃剩的东西都得装入竹篓，盖盖子，悬空高挂，否则被它们光顾了就膈应死了。那时候耗子的天敌猫是不许养的，小资。商品经济又不发达，连个耗子药和老鼠夹都买不到。怎么办呢？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姥姥土法上马，教我和大表弟逮耗子。

方法其实很简单，所需家伙什儿也不多：一个大茶盘、一个小茶碗、一个大蓝边儿碗，外加一粒花生米，最好用油炸过，这样耗子更爱去啃。具体步骤如下：先用小茶碗斜倚在那粒花生米上，再用大蓝边儿碗从另一个方向斜扣在小茶碗上，让两个碗呈“入”字形。当然了，这些都得在那个大茶盘上搭设。如果搭得好，耗子只要一碰那颗花生米，小茶碗就会滑落，盖住花生米，而大蓝边儿碗也会及时滑落，把耗子扣在大碗之内，但因同在大碗之内的小茶碗扣住了花生米，所以耗子根本无法吃到它。倘若搭得不够巧妙，就会出现小茶碗未能扣住花生米的现象，这样耗子就可以在里面吃那粒最后的晚餐，然后拉一堆耗子屎。一般姥姥分配给我的活儿是搭设机关，而大表弟则负责第二天一早去转动那个大碗，待耗子尾巴露出后，就稍稍掀起碗边儿，用一把钳子夹住耗子的后臀部，用砖头砸死后扔往垃圾站或厕所。

以佛理来看，这也是杀生了，应该做个道场，给它们超度一下！但在那血雨腥风的斗争年代，草菅人命都屡见不鲜，何况灭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