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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传略》(28)

(2009-01-22 16:49:25) 下一个
《名剑传略》(28)

季芊自思难以脱身,忽然说道:“且慢。罔怀,胜种之身手,想你已有所见识。若我二人作困兽之斗,虽最终也为你所杀,然你属下亦必有伤亡。你志在我一人,何必杀伤无辜?你便放了胜种侍卫,我束手就擒,任你处置如何?”罔怀冷笑道:“留下他去引你兄来杀我么?”

季芊应道:“你欲杀我王兄,他既已知晓,此事绝难善罢,王兄自会寻你理论,胜种去与不去,有何分别?况你杀我,只为父仇,堂堂男儿,为父报仇,天塌地陷尚不退让,何以惧怕我王兄报复?一人行事,一人当之,何忍心你属下为你丧命?今有良机使你既能复仇又无损你亲随,你何以固执?”

罔怀不觉心动,犹豫不决:“知你心智厉害,只怕有诈。”季芊忽然收起短剑说道:“你众我寡,还怕我一个小女子飞去不成?我更将短剑交胜种带走,你如此多人,倘擒不下我一赤手女子,想来不必等我王兄之来,自身羞也早羞死了。”言毕果将短剑递与殴冶。殴冶大急,哪里肯接?

季芊又道:“如此便请诸位退后片刻,容我与他诀别。将死之人,有些后事交待,还请成全。”众皆有不忍之意,齐齐望向罔怀,等他示下。罔怀沉吟片刻,退了开去,众皆散开。

季芊便又以剑与殴冶,轻声说道:“力合则强,分则弱。若你左抡臂右挥剑,奋力冲杀,量可脱困而去。”殴冶怒道:“要死便死作一处,又值甚么?今令我舍你而逃,当我何等样人?纵然活命,又有何趣?”季芊黯然道:“我...我便只要你好生活着,莫言此事本与你无涉,即便是因你而起,我为你死了,也无怨悔。只愿你记得世上待你好的,非止胜邪姊姊一人。”

殴冶热血上涌:“公主勿多言。待我夺件兵刃,当先开路,你持短剑随后,杀将出去。我便死战拖住众人,你只找马速去,切莫回头。”言罢便欲动手。季芊反心内大畅,笑盈盈说道:“你如此待我,我...我好欢喜。”殴冶急道:“事急,你倒笑得出来。”

季芊略一思索,附殴冶之耳道:“你既如此待我,倒有一脱身之法,或可一试。我方才言语,不过试探你心。如今敌众我寡,硬拼绝无胜机,唯有擒贼先擒王。稍后众人围将上来,罔怀必近你我,他尚不知你臂坚剑利,你便持了短剑,攻他个出其不意。倘挟住罔怀,令他属下罢手,由不得他等不从。”

殴冶摇头:“如此你便果真赤手空拳,如何使得?”季芊答道:“不冒此险,绝无生路。”殴冶尚自犹豫,季芊已高声对众人说道:“我言已尽,你等便请过来。只是可否待胜种侍卫离去之后再取我性命?”众人复又围上,罔怀果然持剑最前。听了季芊之言,众人默默闪开一道以供殴冶行出。

殴冶情知此举关键便是必抢在众人动手之前制住罔怀,不觉手心出汗。看了季芊一眼,季芊亦目不转睛看他。殴冶深吸口气,想得该如何出手,往前跨得两步,突然侧身挥剑直向罔怀。

罔怀见状,沉着挥剑相隔,其旁二军士则各挥戈击向殴冶头顶。殴冶早已料到此招,只挥左臂来挡,短剑丝毫不停,直指罔怀。但听得“嚓”地一声,罔怀手中剑断,“当”地一声,殴冶左臂挡开一戈,“噗”地一声,另一戈却未被挡实,直入殴冶左肩。三声一过,殴冶短剑已横在罔怀项间,顾不得左肩伤痛,左手一翻扣住罔怀咽喉,喝道:“全都退下!”众人全未想到只一瞬间首领即已受挟,不由面面相觑,季芊早至殴冶身侧,夺过罔怀断剑在其面上一晃,喝道:“令属下抛下兵刃!”

罔怀一声冷笑,却大声与属下喝道:“还不动手?但求助我复仇,何管我生死?”殴冶、季芊一怔,万不料罔怀如此硬气,命悬他人之手,却仍只念复仇。众人依然各执兵刃围住,却也投鼠忌器怕伤了罔怀,不敢动手。

正自相持,只听“轰”地一声,两扇大门直飞而起,两匹马拉一车呼啸进来,众未知敌友,皆闪避。车上驭者黑巾蒙面,将车兜转过来,止在殴冶、季芊身前,喝道:“上车!”殴冶、季芊无暇细想,携罔怀蹬车。众欲上前,无奈主上遭挟,进退不得之间,那车仍从来处轰然而去。

那车直驶出数里方止,驭者沉声道:“且下车理论。”一跃而下,缓缓除下蒙面布巾,季芊不由喜呼:“申伯伯是你?”殴冶怔得一怔,亦呼:“申先生。”原来此人须发灰白,竟是游侠申鲍胥。

鲍胥满脸阴沉,说道:“且收了兵刃,在我面前,量他不敢造次。罔二哥如今长进了,连一女娃儿也要设阱加害。论年岁,你可作他父亲,论众寡,你数十倍于她,到底还要脸不要?”一双眼睛直逼罔怀,便欲喷出火来。

罔怀跪倒在地,道:“申公与我兄弟有活命大恩,我本不敢顶撞。然事涉父仇,又自不同。父仇不报,枉为人子,性命尚且不顾,何论脸面?”鲍胥怒更甚,喝道:“你父若在,气也被你气杀!”扬起手来,便欲耳光招呼。季芊正撕衣作巾为殴冶包裹肩伤,见状止道:“申伯伯息怒,想罔怀也是为了父仇,情有可原。易地而处,我恐怕亦会如此,父王当年...”却不知该如何议父之过。那击中欧冶之长戈,幸已被挡得一挡,其势已衰,仅入欧冶之体约二寸许。

鲍胥道:“父仇父仇,大楚不幸,如何一众人等皆只念家私,不念国家?想那伍子胥,亦口称父兄之仇,引吴犯楚。入郢城以来,倒行逆施。掘墓鞭尸,淫人妻母,何顾人伦?只与禽兽无异!今你亦步其后尘么?”季芊大惊失色,急问郢都近况,鲍胥便尽己所知以告。

原来吴王阖闾与伍员伍子胥及将军孙武入楚都郢城,起初尚约束属下,不许滥杀。当初冤杀伍员父兄之楚平王已逝十年,伍员只为泄愤,乃掘平王之墓,出平王尸骨,鞭之三百。作践死人,犹嫌不足,因楚昭王乃是平王与秦女所生,而伍员父兄皆因平王夺秦女而蒙祸,伍员遂又将一腔怨毒尽加于昭王母子。乃以自己所有封地悬赏,捉拿昭王。不料月余而不得,那伍员于是焦躁,红了双眼,竟劝吴王阖闾淫昭王夫人、孙武淫沈尹戌遗孀,伍员自己则欲淫昭王之母。孙武苦劝不听,唯有叹息。

伍员径入秦女私室,便欲强行那禽兽之事,突听得轰然巨响,地动山摇。军士来报,天突降火球,坠入郢城之北茨山之中,引发大火,天红半边。原来那茨山乃伍员故里,祖墓所在。伍员犹如梦醒,知自身所行触犯天怒,以致祖墓俱焚。伍员至此方舍了秦女,反着人护侍。又恨郑公曾于伍员护太子熊建逃亡之时杀建而困迫于子胥,乃自领兵北击郑,留阖闾、孙武于楚都,求昭王甚急。

鲍胥言毕,众皆默然。鲍胥脸色稍和,续道:“想那子胥,亦为人杰,只为复仇一念,直于兽类。我与子胥,相交多年,月前潜入郢都传书相劝,他哪里肯听?直欲置昭王死地而后甘。楚国自庄王以降,内乱纷起,皆由为王者不能服众而起。方今昭王,宽厚无私,臣民拥戴,此实乃楚民之福、复楚之望。你却以一己之仇欲落井下石。楚若不存,郧又何在?你父若在,又岂能容你?何不仿效你兄、弟,为楚出力?建功立业,便在此时。”

罔怀沉默片刻,却道:“我岂不知大义?然我父之冤屈,竟不顾了?”季芊忽起身行至罔怀身前拜下,道:“我亦知你父之冤,然逝者已矣,冤怨相报何有尽时?我当力劝我兄为你父昭雪,追加谥号,以稍赎先王之过。”罔怀涕泣,亦叩拜季芊:“公主胸襟,汗颜须眉。若如此洗了我父冤屈,楚王、公主但有所驱使,罔怀万死不辞!”

鲍胥至此脸上方现一丝笑意,道:“可开窍了,先前如何只惦着杀人?亏得殴冶兄弟能耐,否则你已铸下大错,便入地下,你父也不恕你!”罔怀纳罕,问道:“殴冶兄弟?是谁?”季芊方笑道:“胜种之名不实,此乃当今五大名剑之铸者殴冶。”

罔怀惊喜,与殴冶见礼,道:“折足下手上,倒是在下荣光了。”殴冶便还礼道得罪,罔怀又行礼道:“何言得罪?还没谢你阻我大错于未成。”殴冶再还礼道:“先生视死如归,令人心折。”二人不打不相识,倒惺惺相惜起来。季芊便嗔殴冶道:“你两个只是没完,与你在一处许多时日,也未见你对我有如此多话。两大男人,倒只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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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楚昭王郧城遇险事,见《左传.定公四年》及《史记.楚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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