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绿玉翡翠汤

    唐根华哪有时间去观赏鸭子浮水，海鸥叨鱼！下班后，他骑上程鹏给他找的一辆破自行车到处去找活干，去洗车房、杂货店、饭馆找零工打。人家都叫他留下电话号码，需要时给他打电话。他心想：我连肚子都保证不了，那还有什么钱按电话。从下午六点多找到晚上九点多，没找到挣一毛钱的活，肚皮饿的贴到了后脊梁。

突然，他想起三国时期，曹操用望梅止渴法使干渴了一天的士兵口生酸水，自己不妨也试试此妙法，就叫它‘望餐止饿’法吧。经过快餐店，隔窗望汉堡包，炸鸡块，炸薯条，飘散出来的香味更使他饥肠辘辘，口水欲滴，胃返酸水。恨只恨这饥饿的肚皮无能，生不出蛋白质和维生素来。他用手按住腹部，人饿的头昏眼花，连骑车的力气都没有。

“这就是访问学者，口袋里装着2分钱‘应急’！连一片白菜帮子都没得钱买。想出卖苦力混一口饭都没有机会！我实在是拉不下脸皮。要不，我就去讨吃要饭，也不至于饿到这种程度。异国他乡，他乡异国！什么白领蓝领，维持生命已是我目前最重要的要领了。”

快两周了，繁重的脑力劳动，唐根华一坐就是十四五个小时，一碗米饭、半个鸡蛋，根本满足不了脑力体力的消耗。维生素根本没有，不要说缺乏！他的裤腰带紧了二扣，嘴角嘴唇内腐烂脱白皮，舌边生泡疼痛，全身发痒脱皮，头昏目眩，浑身乏力，腹胀肚子疼。

“已有三四天未入大厕。没有一点蔬菜水果，肠蠕动困难。还要坚持，必须坚持到月底。而六月份如房东陈Gary先生所要求的，必须交375加元房租，那也只剩25加元。每月至少也得130多加元的生活费，这也只是对我们这些克俭克勤的中国人而言，”他寻思着，开始怀疑身体是否能坚持得住？“眼下，逼在眉睫的问题是解决蔬菜的问题，要解决便秘和维生素的问题。”

这天下午，他在办公室实在无法再坐下去，肚子胀痛，更难弯腰看书。唐根华索性出了办公室，到热风迎面的渥太华河畔走走。他无心思于野鸭子戏游，海鸥争食占地。那阴郁的枫树，碧绿的草地并不使他心境轻松些。他低头看着腹胀如鼓的肚子，用手轻轻揉着。

“蒲公英！一颗蒲公英。是的，野菜蒲公英！” 他笑出声来，好像那风动的蒲公英叶子在向他招手，“六十年代初困难时期，是它，蒲公英、苦苦菜，洋芋救了我的命。好了，有野菜！”

他脸笑地开了花，笑的那么的开心，比他刚到渥太华观赏郁金香的那天还开心！如果有人看见，他那胡子巴茬面带饥色憔悴的脸笑得肯定比笑星，相声大师马季，还笑得美！如果照相留影：大腹便便，满脸笑容，那肯定是腰缠洋钱万贯踌躇满志的访问学者的风度。

唐根华弯不下去腰，一弯腰肚子疼，眼前冒金星。他慢慢地坐下来，用手撑在地上移动着身体，揪起一片蒲公英叶，拿到嘴上亲了亲，说了声：“谢谢你！苦野菜。我永远忘不了你！”他拨了起来，一颗、二颗、十颗，这还有苦苦菜。可爱的蒲公英，可爱的苦苦菜！他把裤子的两个口袋都塞地满满的，扶着棵枫树站起来，不是走回去，象一个临产阵痛的孕妇一步步的挪回了住处。

洗净的蒲公英和苦苦菜在炉子上煮着，满屋散发着苦涩味。唐根华好象觉得自己处在茅台酒酿造房，美味使他欲醉！他把煮熟的野菜捞起来，放了些程鹏的盐，滴上几滴‘珍贵’的菜油，“呀！比朱元璋当年的‘珍珠翡翠白玉汤’还精美，就叫它‘绿玉翡翠汤’吧。”好好地享受了一顿。还有满满一碗苦菜水。他记得中医上讲：一般草药，若味苦，性寒，可驱热解毒。苦苦菜，中药名叫败将草。他把那一碗败将的苦水闭着眼睛全灌了下去，苦得只摇头咧嘴。肚子胀疼。他去把床单拿来，缠在腰里，一可防太胀疼痛，二可增加腹压。他扶着门框墙壁，象临产的孕妇来回慢慢地踱着，他听见腹部发出咕咕咚咚的响声。一个多小时后，他坚持不住了，紧急入厕。肚子胀疼的象要崩开，大肠通往外界的那个部位被干结的粪便堵塞了，医学术语他不清楚，反正是不通了。他在食指上涂了肥皂，把粪拴一点一点扣出来。眼睛崩得要裂开。肛裂了，一下通了。他如去重病，好生舒服，恨不得写下一首诗来赞颂这可爱的‘绿玉翡翠汤’------蒲公英、苦苦菜。

“哈哈！哈哈哈！” 唐根华突然放声大笑，“今天，五月十七日，我的生日，‘绿玉翡翠汤’。一碗苦菜叶是我长寿面，一碗苦菜水权当生日酒！有意思！一个有意思而难忘的生日。

他肛裂疼得坐不成，好几天走路不便。米袋里的大米快见底，吃干饭是到不了月底的，只能喝野菜米粥。营养不够，头昏地看不成书。他只觉得涕笑皆非：“访问学者，玩命为他人搞科研，大米野菜和水煮，加国挨饿度‘饥荒’。”

此后，唐根华每天都去挖野菜。一天下午六点多，他挖了半塑料袋野菜正准备起身回去，有辆林肯高级豪华轿车停在他旁边的道上，约翰森下车走过来，问道：“唐先生，挖这些野草干什么？吃了中毒怎么办？吃药？”唐根华说：“约翰森先生，你不懂，我在挖药，这是传统的中药，没有副作用，吃西药，那才是慢性中毒呢。”约翰森轻蔑地笑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走了。

蒲公英、苦苦菜含有粗纤维，但并不能满足维生素的需要。他的嘴角糜烂地越来越严重，牙龈出血，眼睛羞明。约翰森注意到了他的嘴角糜烂，面有饥色，知道缺乏维生素营养不良，所以用蔑视的眼光看着他。他越想越生气，一脚把一个石子踢进了渥太华河。

晚上十一点，程鹏回来了，他从来都是早出晚归很少和唐根华打得照面。程鹏看唐灯亮着，敲门进来，说：“老唐，不好意思问一句：你是不是没有钱？”

唐说：“有啊。”

程说：“我俩用一个冰箱，你的下层从来都是空的，吃饭也不和我们在一起，只有一点米两个洋葱，嘴角烂得那么严重，人都变样了，这样下去老命要搭上的，还什么访问学者呢！你撑不下去的。” 

唐说：“唐朝大将秦琼也有潦倒卖马时，我只是无马可卖。”

程说：“你先拿上这50块钱，明天买些肉，牛奶，蔬菜水果来，总得保住命吧。加拿大太阳少，我们又天天呆办公室，一定要喝牛奶，不然缺钙，骨折了不是闹着玩的。我的一个同事，手头紧，不喝牛奶，元旦后从超市出来摔了一跤，右腿骨折了，住院二个月，现在还在家呆着呢。活人活事实，你可听清楚了。我这儿有牛奶面包，煮好的熟肉土豆，还有几个桔子，过来。”

唐说：“我吃过饭了。”

程鹏说：“别犟了，过来，快点，我明天还要上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