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这绞心的相思
第三日,徐琢心乱如麻,她想去海淀,找她中学时的学友散散心。腿脚却把她带到了北京大学北门外荷塘畔。她背靠着塘畔柳树,望着荷花,风动柳枝拂面。近四年,她和唐根华从同窗到恋人。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塘畔柳下,给她留下的却是情泪交流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分手吻。她随手摘得一叶噙在嘴里,又苦又涩。
“柳者,留也。给我留下的只是苦和涩!而今荷塘依旧,荷红柳依,人去天涯,”她只有蓄泪空垂,暗洒闲抛:
那还是七九年北大毕业临行前天的晚上,唐根华见她眼睛红肿,眼圈发黑的等在他宿舍楼门口。他打开宿舍门,请她坐,遂道:“宿舍里人都走了,就剩我自己。”
她问道:“还有什么别的要收拾吗?”
“没有。书籍行李已托运,明天中午就走人。你准备先去报道上班,还是先休假?九点过了,早点回去吧,走,我送你到南校门。” 他态度是那么的随便温和,象和其他同学道别一样。
她转过身去擦泪,问:“你今晚有什么安排?”
“没有。刚才去了史老师家,道了别,这才转回来。”
“能不能把今晚这时间由我来安排?求你这最后一次。”
“好吧,听你的。”
她拉着他的手向北校门外走去,说“走,我们到荷花塘去,那儿有我们的过去,那儿有我们的梦。”
荷花塘畔,清风徐徐,畔柳婆娑;阵阵荷香,弦月如钩。她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啤酒糕点水果来。犹似当年在昆明湖石舫边柳荫下的小船上一样。她递给他一个桃子,自己拿一个,还没有到嘴边已哭出了声,眼泪掉在那桃子上。
他说:“哭什么,高高兴兴来这里坐坐,别开生面的辞行也是趣事。等将来回忆起来,也是一种愉快。哭哭啼啼,回忆也难过。同学一场,第一天报到时,是你第一个接我,荷花玉容,好生荣幸。三年多之后,又是你最后一个送我,玉容荷花。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要这样哭哭啼啼,扫了我的兴,也扫了你的兴啊。”
她说:“根华,你不要强装英雄强作笑。我知道你心里在哭。你在恨我,你把我看得比一般的同学都不如。你认为我是假情假意的人,你认为我把你当作桌子上的墨水瓶,以前用着你,天天拿过来吸,今日用完了,扔到边上去,或者扔到垃圾筒里去了。”
“徐琢,你把我冤枉了,我从没有这想法,以前我帮你,是我自己愿意。帮人之处不求回报,何况当我愁苦时,当我烦闷时,都有你伴着我。燕山之行你不比我担心的少,等我和史先生回来,你憔悴了好多。我有你这同学足矣,无遗无憾。”
“你对我就只是同学吗?没有别的吗?你嘴上说的是你心上的话?我看你眼神,今天晚上和昆明湖的船上,你是一个眼神。你大胆地象个男子汉地说句话。”
唐根华似吃非吃地吃着桃子不说话。他眼里噙着泪,用手指温柔地揩去她脸上的泪。
她拉住他的手说:“根华,今天我把话说白了:我爱你,自从入学第一天报到接你,我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此后,我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依恋;那天你呤诗诵雪景后,我去食堂给我俩打饭,我脸烧心跳。我知道我爱上了你。这爱越来越深,一直藏在我心里。我不知道你是否真正爱我。你一直没有明显地公开地表露过,你甚至没有主动地拉过我一次手。我只能从你的眼神中判断出你在爱我。如果你爱我,你憨厚胆怯的过分了,你比一个女孩子还胆怯害羞。我不约你,你除了学习讨论功课和我在一起,从来不约我出去走走。我等了快四年了,明天要走了,你还是这样。”
她喝了口水,又说:“如果你现在说声爱我,我会爱你一生一世。但是,我不能跟你上西北去,我的父母已年老,尤其是母亲多病,他们需要我。我愿意牛郎织女,直到我们团聚时。”
唐根华眼眶中的泪到了面上,他把头转向一边,擦去泪,点了一支烟狠抽两口,好久,慢言道:“徐琢呀,你我同窗近四年,我知道你:挚爱钟情,玉质兰心。我不是木头,我不是不知你的爱,你的情。我也不能说我不爱你。但是,在那遥远的西北源山下的一个小城里,有一个姑娘,她文革前就殁了母亲,文革初期,父亲关‘牛棚’,又被坏人打成了残疾,少时心灵倍受创伤。那时,我们就在一起,相互怜惜。我是她的精神支柱,我是她的情感所依。后来,我被潜逃的凶犯打折了胳膊,是她守在我伤病床前,照顾我,我不能没有良心啊。”
她半晌低头不语,后来抹去泪说:“我明白了:在我和她之间,你觉得她的身世遭遇比我苦凄,你觉得你欠她情,最终选择了她。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不强拉留你。我将来的爱情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遇上一个象爱你一样爱他的人。我不能让我的这份真情付之东流。我们回去,到你的宿舍去。”她哭着,起来收拾东西。
唐根华把她拉住了,拉了回来,拉进了他的怀抱里,紧抱着她。他无声地流着泪,他用手擦去她的泪,擦去自己的泪,两泪交融在一起,四目相遇,心灵的窗户里透出的都是爱,尽是情。他把她抱的更紧了,低下头去,在她那微启的唇上印下了他有生以来第一个热烈真情的吻,终生难忘的吻。
他比她年长几岁,他想:“我既然不能和她天长地久,我就不能走得太远,不能做下她将来的丈夫不乐意的事,那是对她不负责任。这份真情将永远,永远地埋在我的心里。”
清新的夜风抚摸着他们青春羞涩的脸庞,高洁的荷花送去阵阵清馨,他们像株荷叶和荷花,虽相近,难并蒂。就这样靠着畔柳依偎着,到东方始晓。
该离去了,唐根华伸手拉过一朵荷花,摘下一瓣惜藏,和她向校院走去。
北京站,往西北的列车要开了,唐根华放开了徐琢的手,他把自己胸前那支和她三年前一起买来的心爱的金笔放在了她的手里。最后一次用手指揩去了她的泪,也揩去了自己的泪,说了声:“珍重!为了你自己,珍重!为了我的心。”
列车开动了,唐根华的头伸出车窗外,泪眼向她招手。她追逐着,泪声喊着:“根华,根华,根华呀!” 她隐隐听见他的喊声:“苍天!苍天 -- 呀!苍 --- 天!”她只觉两腿无力,软坐在月台上。
“根华他走了,怕是永远地走了。我们将人分东西,情扯南北,”她思想着,“真情是有生命的种子,爱是种子的春雨,滋润发芽,扎根心田一生一世;真情是无形的幽灵,爱是幽灵的附力,缠你搅你一生一世。” 这旧情新愁使她消瘦。
半月过去了,徐琢眼如熊猫,脸色憔悴,人似黄花瘦。爸爸说这孩子毕业放假了比上学还忙,没有功夫在家。只有妈妈知道女儿的心思:失恋了或恋空了,没有好的办法,只有时间才能愈合这有泪无血的伤口。她在陶然亭公园一个人坐伴水禽,她到北海湖畔一个人望塔兴叹,她爬香山一人引胫长啸,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与书籍为伍。冲柠檬,喝苦茶,炒苦瓜,这叫尝尝酸苦,以酸治酸,以苦治苦。不论什么方法还是治愈不了她心碎的孤苦。她盼着早日去北京现代技术设备厂报到上班,忙碌起来以淡忘这绞心的相思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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