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竹的父亲和母亲
姚小竹的父亲是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大学生,省城医科大学毕业,妈妈小他五岁,师专毕业。他们是同乡,本不认识,后经由家里人介绍相识相恋而结婚,婚后一起在省城工作。一个是外科大夫,一个是小学语文老师。后来不知道姚小竹的父亲在一次会上说错了什么话,于是被下放到这座北方小城工作。
文革开始后姚小竹三岁的那年,她父亲因为派系斗争,被人打伤了腿,于是父母带着哥哥和小竹回到老家的乡下避难养病。养了一段时间病,也躲避过了风口,他们决定离开乡下返回小城。为了减少累赘,小竹父母带走了大她两岁的哥哥,留下了小竹和外公外婆生活。
小竹在外婆家一住就到七岁,早就随着表哥表姐叫起姨妈姨爸为爸妈。到了升学的年龄,小竹父母才想起回来把小竹接回他们居住的小城读书。记得那天早上天上下起了小雨,小竹拉着外婆的手,随着父母以及两个小小的包袱,在镇上上长途汽车。小竹以为外婆也要随车一起,就高兴地拉着外婆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直等到汽车要发动了,外婆推说要下去解手,却站在下面再也没有上车。小竹挣脱着父母的拉扯,哭喊着对外婆喊:“阿婆,我给你留着空位置呢,快上来呀。车子要开了呀。”外婆在车下抹泪。
汽车就这样在小竹一路的哭闹声中离开了乡下,开往了小城陌生的家。在乡下时,小竹曾经把父母的音容笑貌想象过无数遍,每次睡梦中梦见父母抚摸她的头发,就会笑起来,可是等到真的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父母想方设法地弥补小竹不在身边的遗憾,却无法了解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情感。小竹也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和父母亲近起来。在她的内心深处,只有远方的外婆才是她最亲的亲人。
几年以后,家里又添了一个妹妹。中年得幺女,让小竹父母忙活得团团转,很久没有听见过的快乐笑声不断地从家里传出来。小女儿越长越漂亮,招人喜爱,夹在中间又相貌平平的小竹更加变得无足轻重,变成了谁都可以随意使唤的丫头。小竹的哥哥学业优秀,相差七岁的妹妹嘴巧讨大人喜欢,唯有平时就默不作声的小竹更加缺少安全感,时间久了,就渐渐学会了安静和乖巧,即使有天大的不满和委屈,小竹都学会了忍耐和不争。
她养成了两个习惯:读书和记日记。在书本里,她可以忘却所处的环境,随着书中的人物游离人生和遭遇挫折,哭也好,笑也罢,都是属于自己的甜蜜。记日记,让她把想说的话倾吐出来,自己做自己的朋友。
姚小竹的父母在这个小城算是知识分子。“知书达理”、“五好家庭”是认识的所有人给他们的评语。现在,他们家儿子学业优秀,是重点高中的学生会干部,正在复习准备高考,小女儿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是学校文艺队的主力,中间的小竹虽然读书平平,没有特长,但也是乖巧文静听话。现在,这样一个令人羡慕的家里出了个早恋孩子,还是蔫不啦叽闷声不响的小竹,真是让父母始料不及。
“这个孩子,每天脑子里不知道在转什么。”有的时候,夫妻躺在床上,常常叹气。
当天晚上,姚小竹的父母找赵文峰谈了话。他们是小城人尽皆知的知识分子家庭,讲话办事都要有一定的分寸。虽然没有说很重的话,但是他们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那就是,学生阶段,以学业为重,不希望再看见赵文峰和小竹来往,更不希望他干扰小竹学习,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也没有所谓的以后,就是同学而已。到此为止。
文峰走后,父母来到小竹的房间,口气有些硬。父亲说,以后上下学要按时回家,晚回家要做一个合理的解释。晚自习可以在家里上。日记本可以搁在抽屉里,但不许上锁。女孩子要有羞耻心,随随便便跟男孩子交往,到头来只会吃亏,遭到别人的耻笑。等等。小竹低头不语。从此,小竹像被软禁的囚犯,失去了自由。
转眼之间,短短的寒假就这样结束了,大家都陆续回到了学校。新的学期开始了。
初三的下学期是全力冲刺的最后关键时刻,老师和学生都铆足了劲,拉上了弦,埋头在书本和题海里抬不起头。。。文峰和小竹记得曾经说过的话,更加用功地读书。课余的时间已经没有空隙可钻,小竹和文峰只能利用学校的时间彼此多看几眼。有的时候,用眼神和小纸条传递着彼此相通的深情,也是别有甘甜滋味。这种慢慢咀嚼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所代表的意义,也变成了两人之间秘密的浪漫。
一个平常的日子,小竹度过了自己十六岁的生日。那天放学的时候,小竹在课桌的抽屉里收到了一本画有红楼梦人物的日记本,日记本上没有写一个字,却在右下角用钢笔画了一个小小的山峰。小竹明白了意思,心中呼地生出温暖。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内心的喜悦让她的脸上透着绯红。她手伸进书包,不断地抚摸着日记本上光滑的塑料皮。
自从小竹父母要求她把日记本放在明处不许上锁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在纸上写一个字。小竹的心怦怦直跳,一方面是掩饰激动,一方面是焦虑:这个日记本,藏在哪里好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