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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村第一天是大队临时安排人给我们做的饭,只过了一两天,我们就决定自己做了。一来是那老乡做得不大合口味,二来是怕他做的不卫生,还是自己做吧。
自己做就有一个谁做的问题。开始有男生提议全由女生做,男生可以把因做饭误工的工分补给女生。但这建议立即遭到全体女生的反对,她们竟有人提出针锋相对的相反意见,这显然行不通,于是决定大家轮流做。开始是一人做一天,但很快发现不行。因为只做一天是短期行为,有些人就好歹凑合做点,反正第二天就轮别人了,该由谁去加工粮食责任也不够明确,厨房也比较乱。于是又改为每人轮一星期,这样好些,一周之内,除做饭外,加工粮食,厨房卫生等都由这个人负责。
我们第一年秋收之前的口粮是由国家供应的,标准是按照每人每月 44 斤原粮,买这些粮食的钱是从知青安家费里出。第一年秋收后有了当年的新粮食,才开始从队里分口粮。所谓“原粮”,是相对“成品粮”而言,指加工之前的粮食,例如谷子 (而不是小米),麦子 (而不是白面)等。原粮加工成成品粮后,重量就没那么多了,44斤原粮平均能加工出三十多斤成品粮,要看是什么粮食,比如玉米粒能出百分之百玉米面,而谷子只能出百分之七十几的小米。
按说每月三十多斤成品粮也不算少,但我们开始那几个月,总觉得饿。原因很明显,没什么油水,副食不行。由于怕吃亏空了,我们每顿用多少粮食是用秤乘的。比如晚上每人吃1两小米稀饭,3两玉米面发糕,如果 14 个人都在村里,就乘以 14,合1斤4两小米做稀饭,4 斤2两玉米面做发糕。这听起来很迂腐,但我们当时确实是这样做的。开始每人没天吃 1斤2两粮食,很快男生就说太饿,于是改成1斤3两,男生还说饿,但女生负责管账的同学坚决不同意再加了,因为再加肯定就要寅吃卯粮了。
那时厨房还在一个老乡家,也是我们另外几个男生暂住的地方。吃饭时,女生就在厨房吃,男生在住房吃。有件事我们全体男生都念女生的好:因为她们中有人有时吃不了自己的定量,会剩下小半块发糕什么的,凑在一起,有那么两三小块,她们会派一个代表送过来。这时男生大都刚吃完自己那一份,没吃饱,正拿着空碗发呆呢。女生送过来两三小块发糕,真是雪里送炭呐!八个男生中只有一两个说自己够了,余下的人还挺君子,把几小块发糕又掰开,分着吃了。结果日久天长,把男生惯下毛病了,每顿饭吃完都等一会儿,还把女生送过来的吃的叫“救济”。
那点“救济”解决不了大问题,于是就有了吃各种肉的经历。先是老乡问我们有黄鼠肉吃不吃。黄鼠是当地的一种田鼠,比松鼠略大,但是小尾巴,毛色发黄,故名。老乡问我们,是因为他们不吃,但黄鼠皮他们还要。我们答,有就吃。于是就有十来岁的半大小后生给我们送逮到的黄鼠。春天的黄鼠比较肥,好像送过两三次。我们把黄鼠扒了皮,开膛破肚除去内脏,把肉切成段,蒸着吃,挺香的。此外,还吃过蛇和青蛙,蛇不大,肉好像不如黄鼠肉香,比较老;青蛙肉很香,可惜就是太小。记得还吃过一只队里的病羊,那羊皮包骨头,侧躺在地上快死了。羊倌问我们吃不吃;答,吃。羊倌于是把羊头割下放出点血,羊皮他们还要。因为怕病羊不好,我们到村代销点买了半斤薯干酒,煮肉时全倒进锅里了。那羊没什么肉,全是骨头和筋,也不怎么香。所有这些肉都是在集体厨房做的,男生女生都吃了。那时真是想肉想疯了,老觉得肚子里空空的。
我们就这样半饿半饱地过了大半年。直到那年秋收,窝瓜分下来了,男生组长首先开始每天晚上熬一大锅窝瓜粥 (有窝瓜块,小米或玉米糊糊),让大家随便盛,敞开吃,不限制,这样至少每天晚上能吃一顿饱饭。后来是从第二年春天开始,由于冬天回城攒下了粮食,我们做饭才不再用秤乘了,基本上随便吃 (细粮除外),人也就不觉得那么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