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罩恋人(四)
我小的时候,外公外婆住在城市的另一头,是一片简陋的平房。由于离我家很远,爸爸妈妈和我大概每一两个月才会去看望他们一次。外公外婆总是叫我的小名——洋洋,在他们看来,既然我姓海,那就理所当然地应该叫“海洋”这个名字。可爸爸觉得太俗,不同意,于是就把我的小名叫成了洋洋。外公住的那个大杂院一共有七八户人家,放学后和周末小孩们常常跑出来一起玩。我每次去那里就也和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疯跑,那群孩子里面,我是最大的。
后来大杂院里搬来一户年轻的夫妻,有一个五六岁的女儿。那女孩子的皮肤很白,白得透明,能看到淡红色的血管。在她的右眼下面,有一粒很小很小的红色的痣。我听舅妈和外婆在背后议论,说那痣生得不好,尤其是个女孩子,尽管我觉得那颗痣生在她脸上其实挺好看的。我每次看到那张清丽素净的脸,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想伸出手指头去摸一下那颗可爱的痣,看是不是就会把它蹭掉。不过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我决不会那样去做,我担心我会碰坏那张完美的脸庞。
史歌家成为我外公邻居的那段时间,我正小学毕业忙着考重点中学,去外公家的次数更少了,但每次去我都会哄院子里的小孩玩捉迷藏。那个年纪的我早已经不喜欢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了,可我就是喜欢看见史歌,因为她好看,像个蹦蹦跳跳的小白兔。而且,她总是笑眯眯的,有一次我快要捉到她时,她跑着跑着一不小心摔倒在水泥地面上,两个膝盖鲜血直流,把我和所有小孩都吓傻了,她也不过是自己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然后冲着我们呵呵一笑。外婆后来告诉我,那天晚上听到史歌的妈妈在屋里大声训她,因为她把新裤子磨破了,却没有听到史歌哭一声。
玩捉迷藏时大家都喜欢藏不喜欢捉,于是只要我在,便是我捉他们藏,一直玩到外婆拉长了声音喊“洋——洋——回家吃饭——”。这样一来,小孩们都很喜欢我这个不常见面的“大洋哥哥”。真的是名副其实的“不常见面”,因为我本就很少来,跟他们一起玩时大部分时间又都是用红领巾蒙住了眼睛和大半张脸,站在院子当中数“……二七,二八,二九,三十!开始抓了!”。
我上初二的时候个头已经太大,不能再装疯卖傻地带着一帮小朋友捉迷藏了。史歌和大杂院里其他的小孩也都上小学了,尽管我每次去看望外公路过史歌家门口时总是放慢脚步,暗中希望她正好从家里走出来,笑眯眯地叫我一声“大洋哥哥”,却很少再见到她。很快,外公家那片平房拆迁了,大杂院里的住户纷纷搬到了其他地方,互相再没有往来,我也渐渐忘记了那个右眼下有粒可爱红色小痣的小姑娘。
我一直都很喜欢史歌,但我想那并不叫爱情,也许是我和她年龄上的差距,让我自始至终拿她当成一个特殊的邻家小妹。高中时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坐我前面两排的那位高个子女生身上。她叫杨芯蕊,是学习委员、课外舞蹈小组组长、我们班上最漂亮的女生,也是我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