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罩恋人(二十)
送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去跟她未婚夫见面,然后在楼底下等他们甜蜜蜜地把情话讲完,感觉有点像一头肥猪自己叼着杀猪刀使劲白咧地往屠宰场里冲。我摸出根烟点上打发时间,女人嘴里的“五分钟”只不过是个口头语,谁要是真拿那当成三百秒钟谁才是大傻子。这个“五分钟”一般相当于二十分钟到一小时,因人而异,史歌是个利索人,我估计二十分钟差不多了。
这二十分钟里我只好做个无聊的好事之徒,猜测着史歌和那男的正在楼上干什么。我贫乏的想象力突然变得异常丰富,平生看过的所有言情镜头全回忆起来了,比如女的要走了,男的一把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哼哼着说“别走了,想死你了宝贝儿”,然后女的喘着气说“你干嘛?人家还在楼下等我呢”,男的一边上下其手一边说“等就等去呗,别理那大傻冒儿”……
猜着猜着我居然感到妒火中烧,不是很强烈,但也烧得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楼底下跟关在笼子里的狼一样来来回回地遛,还引来了路边老太太正牵着遛的一条golden retriever,挣脱了主人手里的皮带,跟在我后面兴奋地跑来跑去。我只好停下来,两手叉腰居高临下腰板挺直地站着,让那笨狗明白我是堂堂高等动物,不是它狼大哥。
等老太太牵着狗走远,我抬起头,看着二楼的一排窗户,似乎期待从哪扇窗子里看见史歌的身影。不知道203是哪一间?光面向我的这一侧就有六户,两户挂着窗帘,另外四户虽然没挂,可残阳还依依不舍地照在玻璃上,像一大块属于别人的金子,我一点光都沾不上,还被反光晃得眼睛生疼,里面的东西什么也看不到。
我烟才抽到一半,史歌已经从楼里出来了。“这么快?”我赶紧又狠狠嘬了几口,把烟头捻灭扔进垃圾箱。“不是说了五分钟吗?给他把饭留下,又简单讲了讲今天修车的事我就下来了。”史歌说。我“哦”地支吾了一声,想起刚才脑海中摆脱不了色情味道的言情镜头,觉得自己很龌龊。
“他不跟我们去?”我边问边发动车子。史歌摇摇头没说话,透过车窗望向刚才那一片二楼的窗户。车子转出停车场前我迅速朝她注视的方向瞥了一眼,似乎看见原先挂着窗帘的一扇窗户里出现了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送着我们离开。
史歌的室友是一对刚来美国不久的年轻夫妇,我到的时候正好不在家,留了个条子给史歌,说他们去朋友家打牌,如果有人打电话来请他留言。“他们嫌这里条件太差,正找房子,三天两头有人打电话,听不懂的时候就让我帮忙跟人家谈。”史歌解释道,伸手接过了我的外套。我跟着她来到她的卧室看她把外套挂起来,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旧写字台、一个书架,床头柜是个大电视机箱子,但收拾得井井有条,看着倒也舒适。
离开卧室前我无意间扫见“床头柜”上立着一个像架,照片上是一个男的搂着一个女的,俩人笑得无忧无虑。那女的自然就是史歌,我正要仔细端详那男的的长相,史歌已经迅速拿起那个像架,随后倒扣在床上。
“那个是你未婚夫啊?”我尴尬地笑着问道。“没什么好看的,笑得多傻啊!”史歌笑笑说,企图掩饰她适才的慌张,却也默认了我的问题。我拼命挖掘刚刚扫的那一眼中对那男人的印象,想了半天,就记得一个鼻子俩眼睛。不过史歌既然能喜欢上他,还冒天下之大不韪悔婚跟他“私奔”,想必是个风流倜傥的小白脸了。
“你未婚夫好像对你挺凶的啊?我多句嘴,你别生气,呵呵。”我开玩笑道,其实这话在我心里憋了好久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史歌不再用笑容遮掩她重重的心事,脸上一片无奈和茫然,沉默了片刻接着说,“自从车祸以后,他整个人就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