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肥确实是个慢性子的人。
这个毛病二肥心里明镜一般,所以,当初上清华时就报了个热能系,实指望五年后能把自己温吞水的脾气给热闹起来。
五年过去了,又一个五年过去了,再一个五年过去了,二肥结婚出国生仔也算是安顿下来,可他的性子,还是慢,没脾气。
眼瞅着孩子跟地里的韭菜一样蹭蹭地往上长,二肥就有了些许的念旧,开始满世界地与同学们联系起来。这不,正好有个机会去加州开会,二肥心里就琢磨着得去见见可丽。说起来二肥跟可丽也没什么大的交情,因为二肥跟谁都没什么大的交情。在二肥的印象里,可丽是一个外秀内慧亭亭玉立活泼可爱的女孩,在校时就是那些才子加学生干部们追求的对象。二肥那时也就是一小瘪三,整天关心的是七食堂馒头的大小,算起来虽是同班,跟可丽也没搭过几次腔,每次也都是可丽先开枪(腔),无外呼,“吃完饭啦?”
二肥的慢性子,慢在他勤于思考上,这次也是一样。二肥想着,象咱这种年龄已经不再能够挥斥方裘呼啸山林粪土当年,拖家带口的怎么也得忙到晚上八九点钟才能有空。所以,二肥在饭店住下后先上街吃了一顿饱饭,然后抹抹油嘴给可丽挂了一个电话。“喂,哪位?”当那边响起温柔甜美的女声时,二肥心里还真是咯噔了一下。但是,二肥的心旌摇荡也就持续了零点一光年的功夫,谁让二肥是个没脾气的人呢。
二肥这次见到多年失散的老同学最大的收获就是搞明白了如何登陆闲地网站。
自从迷上了网络,二肥下了班屁股就烂在那方城面前。二肥是个十八般武艺都颇为稀松的人。有一两个业余爱好吧,钻研得还不深;游历过十几个国家吧,还都是走马观花;孩子上大学的事吧,还比较遥远,再说别人把哈佛耶鲁都上了;讲讲人生哲学吧,人康德黑格尔泥踩5的早二百多年前就侃过了。再说,钱老先生说过,学哲学基本上就是什么都没学,全然无用。基本上,二肥能想到的话题,这网上都有一两个专家把坑给占了。但这不要紧,二肥拿手的是——抬杠。
二肥抬杠的本领得益于他的麻将术。二肥只要一上麻将桌,就安全是换了一个人,仿佛所有由慢性子集攒下来的能量全部爆发出来。洗牌,码牌十六墩,抓牌打风头,手起牌落快得来就象是千手观音下凡。牌桌上就听他嚷嚷,吃,碰,出牌啊。二肥的太太当初的女友聪明,第一次带二肥省亲,进门头一件事就招呼老娘先打八圈。丈母娘在牌桌上看到的二肥活脱脱是一条过江猛龙,才点头把女儿嫁给他。
及至上了闲地这张大牌桌,二肥才发现这儿还有这么多的同好。大家抬起杠来都是金角银边草包肚,甭管自己的逻辑是如何地十三不靠,也决不服软,决不认错放铳。
有的人喜欢作清一色,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也要反对。甭管什么事,海内海外上吐下泄的,杠子的那头永远在大洋彼岸而支点就在大洋此岸。
有的人喜欢作七小对,但凡有美眉写手小荷才露尖尖头就上去献殷勤小妹大姐一通暧昧如同学生会干部到机场迎接新女生。
有的人喜欢打全求人,事无巨细每天一问倒也大大方便了潜水押宝的看客,只等到最后听张一到,和了。
有的人喜欢作碰碰和,大家一团和气你顶我顶大家顶,俗话说朋友朋友碰到一起才是朋友。
有的人根本就是相公,一会子喂喂下家,一会子给庄家放放铳,手里独缺一张作人的原则。
最最令二肥恼火的是经常黄庄,八圈下来颗粒无收。
但也有例外。有一轮,有个家伙愣说是稻米含百分之五十的蛋白而且还引经据典,二肥一声吼--杠。待从长城尾巴摸起一张牌,嘿,和了,杠上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