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完全不知道皮埃尔和海莲娜之间的真实关系,面对法国电影《我的母亲》(Ma Mere)中扑面而来的多人杂交性派对、情欲汹涌三人行、女女相恋、性虐待SM ……你会保持冷静客观甚至欣赏沉思的姿态呢,还是震惊愤怒唾骂出声?我想大多数观众属于前者。毕竟,距离30多年前、一部像《巴黎最后的探戈》(Last Tango in Paris) 式的片子就能引发轩然大波的那个年代,一切都已显得十分不同了。要是放在今天,“探戈”绝不会因为出现了肛交等场面就被禁,而其导演贝托鲁奇也不可能由此被剥夺五年的民事权利并面临审讯吧。时代在审片的稍显宽松与观众承受力的日益壮大中,默默前进着。
然而,《我的母亲》的那位作家出身的年轻导演克里斯托弗·奥诺雷(Christophe Honore),似乎比这个时代前行的速度还快出了一大拍。这不,电影一开始,他就向大家挑明了海莲娜与17岁的少年皮埃尔的母子关系,然后,又用了一幕幕匪夷所思的性爱画面,逐层剥示出这对母子内心潜在的禁忌欲望 -- 儿子对母亲的强烈性幻想、母亲对儿子的另类深爱。皮埃尔在企图追逐母亲对性爱的领略过程中逐渐成熟,而尽情体验了人生精彩节目的海莲娜,则在性欲的灰烬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就算是情色场面,导演也设计得颇有深意。比如有一场计程车后座的情欲戏,海莲娜与皮埃尔分坐两边,海莲娜的女情人在中间,海莲娜先与她的情人爱抚,紧接着鼓励皮埃尔也来参予,三人衣衫不整,在狭小的车后座,交缠嬉戏。车外下着雨,雨滴使得透过车窗看不清街景,但一切却在灯光的映照下,格外朦胧动人。母子透过第三者间接作爱,完成了他们潜意识里盼望许久的交通。
另一场戏中,海莲娜穿着浴袍站在露台上,晚风吹来,一个小男孩骑着三轮车在下方庭院里戏耍,海莲娜解开浴袍,向着天真无邪的男孩展露胴体,月光下的她宛若天使,而男孩也绽放出纯真的笑容,那一幕神圣纯美,让人看到妓女、双性恋、深陷酒精与性爱中的海莲娜,在淫乱放荡叛逆之外的另一面。
本来,故事讲到海莲娜自杀、躺在她身边的皮埃尔在母亲帮助下达到高潮,已经相当完整了。可是导演却并未就此歇手,紧接着的殡仪馆那场戏,绝对让观众们震惊得无以复加、语不成句。洗尸工为自杀的海莲娜净身,洗净污血后的海莲娜,展现出圣洁的容颜。隔着玻璃棺木,面对海莲娜的遗体,失魂落魄的皮埃尔竟褪下裤子、开始自慰……。应该说,对于皮埃尔而言,海莲娜不仅是母亲,更是一位终极情人,一位人生导师,是起始点也是目的地,是皮埃尔生命中的图腾。一切正在飞速逝去,也许这是皮埃尔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趁着海莲娜香魂未远,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兼具情人与母亲双重身份的海莲娜的爱恋。
影片在The Turtles原唱的一曲60年代美国流行乐“Happy Together”( 共同快乐)中终结,“我和你,你和我,不管骰子怎么掷,你总是我的唯一……(Me and you,And you and me,No matter how they toss the dice,It had to be,The only one for me is you, and you for me,So happy together……)”,还需要掷骰子吗?你是我的唯一,但我们又要如何,才能在一起享受快乐呢?无独有偶,王家卫的电影《春光乍泄》,也用了这首“Happy Together”作结尾曲,甚至还以此作其英文片名。王要表现的是铭心刻骨的同性恋,而奥诺雷触及的则是母子乱伦题材,从某种程度上说,两位走的都是跟人类正统道德观相背违的路子,不同的是,奥诺雷在这条道上走得更远。如果说《春光乍泄》里的何宝荣还能对黎耀辉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的话,那么,到了《我的母亲》中,皮埃尔却无论如何,也对海莲娜说不出“从头来过”了。对着遗体自渎的镜头,骇人是骇人了点,却也真实合理。所谓的Happy Together,与其说是片中人的美好梦幻,倒不如说是导演的一份悲悯与理解吧。
当然,走得更远的结果,是一贯愿意接受有争议题材的戛纳电影节(2004年,第57届),在最后一刻将《我的母亲》从特别展映片名单上撤了下来。
其实,当奥诺雷将目光投向乔治·巴塔耶(George Bataille,1897-1962)的那一刻起,越界、出轨、挑战禁忌、走得更远已成定局。乔治·巴塔耶何许人也?法国奇才,《色情史》、《色情、耗费与普遍经济》、《眼睛的故事》等书的作者。人们把他跟海德格尔相提并论,跟普鲁斯特相提并论,跟萨德侯爵(《索多玛120天》的作者)相提并论。小说家、诗人、散文家、经济学家、哲学家,还是神秘主义者?你似乎永远无法将巴塔耶这样的人归类定位。《我的母亲》即改编自他的同名小说。“我们需要一种在厌恶面前不会瓦解的思想,需要一种在将可能性的探索进行到底的时刻不回避自身的自我意识”,巴塔耶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拒绝奴性的形式,追求思想的独立、探索的勇气,在他的作品中,巴塔耶总是试图挑战规训、禁忌以及道德的界线,其途径则是围绕极限、僭越、色情、性欲、排泄、自我、乱伦以及死亡不停打转,他希望以此来触及整个人类,寻找到未知的法则。
应该说,把《我的母亲》搬上银幕,这本身就是对于界线永无止息的挑战之一种。不知道“弑父娶母”是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原罪,不知道母子乱伦是不是性行为上的返祖现像,不知道母系社会的乳汁会哺育多少代后人,我们能做的,或者只是保持某种混沌初醒之际的批判活力,反诘我们身处的社会,界线何在?相距规范与教条的底线又有多远?
也许艺术电影本来就是拍给一部分面对一些骇人听闻的镜头不急着退场的观众看的,所以它似乎更应在前瞻性上有所表示。这里的“前瞻性”,并不是说看了《我的母亲》,大众开始赞美或学习乱伦,而是指相对于这个时代大部分观众的集体观赏水平而言,《我的母亲》向那些懂得理解并有较好承受力的好奇观众,展示了人与人之间一种比较少见但确实存在的性关系,并引发某些思考,至于那些为了表现深陷乱伦关系中的男男女女内心挣扎煎熬惶恐迷乱的危险镜头,只是一袭外衣,不管它令你惊艳还是让你作呕,你最该做的,还是掀起衣服来,看看里头那个真实的人。奥诺雷是这样表述《我的母亲》之创意的:“我倒希望观众们会觉得影片中的角色们很恐怖、很叫人吃惊,或者觉得他们比起我们自己来要邪恶乖戾得多,而不希望观众去羡幕片中人活得自在、滋润”。
纪录片之父罗伯特·弗拉哈迪(Robert Flaherty)说过,所有的艺术都是探险行为,所以艺术家的工作最终都在于发现,换句话说就是把隐藏的真实清淅地呈现出来。在这点上,《我的母亲》表现正常。
值得补充的是,片中母亲的扮演者,是在电影《钢琴教师》中成功塑造了钢琴教师艾瑞克形象的法国优秀女星伊莎贝拉·休坡特(Isabelle Huppert),而儿子则由二十出头的年轻演员路易斯·加瑞尔(Louis Garrel)饰演,路易斯·加瑞尔进入电影圈的时间不长,刚在《梦想者》中有过精彩演出,其父是法国“后新浪潮”大导演菲利普·加瑞尔。两位演员在《我的母亲》中的大胆表演,自然率性,魅力十足,为影片大大增色。
(10/2005)
对艺术家来说,不变态出不了活。
那这些“变态”有没有底线呢?又一个靠人类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嘿嘿。
好,有空来贴其他电影的,谢鲁鸣兄捧场:)
楼下关于变态的争论很有意思。我在想艺术里的“变态”之所以有可观性,也许是因为这种“变态”实际上是一种常态,只不过还没有被道德认可,所以人类从一出生就没有正面他的机会(是被教育不去正面)。艺术的“变态”很多最终会成为“常态”,就象“巴黎最后的探戈”里面的后庭花以及同性恋等种种。呵呵
不过,如果母子恋成这样,那么比利时的父亲囚禁亲生女儿并生育后代的事情,除了女儿被强迫这个违反人性的情节,就可以被理解和接受吗?很多年前就听说过有兄妹姐弟申请结婚权利,呵呵,都怎么解释呢
照这么说, 普鲁斯特在同性恋中担任MALE一角? 有意思。不过金大师的性取向没问题呀,呵呵。
先说点老普:普鲁斯特是同性恋,小说中他的女友阿尔贝蒂娜,是以生活中的男友为原型的。他既然对女人没兴趣,却又处处写到,最喜欢女人穿红色的dress,大红的最好,粉红的次之。和金庸喜欢女人穿绿一样,都是异乎寻常的迷恋。
不喜欢Isabelle Huppert? 嗯, 有个性:)
"老陀,超级自虐狂。普鲁斯特,同性恋,恋物癖,加一点SM。卡夫卡,迫害妄想狂。"这段评论精当, 什么时候发挥一下写篇文章给我们看啊.
有一种说法,通过极端的,异常的,病态的人物和行为,更容易进入人的心灵深处,进入那些更真实,更本质,但处于自觉的抑制和不情愿的压制下的欲望世界。对艺术家而言,这是一条达到深刻的最直捷的道路。假如像萨德这些人是无意识的话,近代以来的一些作家,则是有目的的选择。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最伟大的作家和艺术家中,相当一部分是非常病态的。老陀,超级自虐狂。普鲁斯特,同性恋,恋物癖,加一点SM。卡夫卡,迫害妄想狂。
《我的母亲》我没看过,但你的影评我懂。类似的影片,Liliana Cavani 导演的The Night porter一直觉得不错, Charlotte Rampling太感性了。比 Isabelle Huppert好。 Isabelle Huppert的电影后来看多了,就不太喜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