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早在1935年的遵义会议上就支持毛泽东,此后他和毛泽东一直在政治上紧密地合作。正因为这样,毛泽东把主管财经的重任,压在陈云肩上。
但是,毛泽东和陈云之间,在经济建设的速度问题上,逐渐产生了不同看法……
事情是从1956年6月20日《人民日报》的社论引起的。这篇社论是根据中共中央政治局的意见写的,题为《要反对保守主义,也要反对急躁情绪》。
社论提出了一个新名词,曰“反冒进”。社论反对急躁冒进,后来也就被称之为“反冒进”。
社论指出,当前一方面存在右倾保守思想,另一方面又发生了急躁冒进的偏向。
社论又指出,急躁情绪所以成为严重的问题,是因为它不但是存在于下面的干部中,而且首先存在于上面各系统的领导干部中,下面的急躁冒进有很多就是上面逼出来的。
社论还指出,在反对保守思想的时候,也不应当忽略或放松对急躁冒进倾向的反对。只有既反对了右倾保守思想,又反对了急躁冒进思想,我们才能正确地前进。
1958年1月11日晚,毛泽东在广西南宁会议上,尖锐地批判了《人民日报》的这篇社论。
毛泽东说:
“这篇社论既要反右倾保守,又要反对急躁冒进,好像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实际重点是反冒进的。”
毛泽东很严肃地指出:
“不要提‘反冒进’这个名词,这是政治问题。一反就泄了气,六亿人一泄气,不得了。”
毛泽东还在这篇社论上加了这样的批注:
“庸俗辩证法”,“庸俗马克思主义”,“尖锐地针对我”!
事态变得非常严重。这就不能不追溯《人民日报》那篇社论的来历……
那篇社论,确实是根据1956年6月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的精神写的。当时,毛泽东不在北京,会议由刘少奇主持。就是在这次会议上,刘少奇要中共中央宣传部根据会议的精神,代《人民日报》写一篇社论。
社论写好之后,曾送刘少奇、周恩来审阅。
就在这时,毛泽东回到了北京。中共中央宣传部连忙把社论也送毛泽东审阅。毛泽东在社论的清样上批了三个字:“不看了。”
这样,社论就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
社论发表之后,当时,毛泽东没有说什么。其实,毛泽东所批的“不看了”,只是“引而不发”罢了。
直到过了一年多,在1957年9月20日至10月9日召开的中共八届三中全会上,毛泽东第一次公开批评了“反冒进”。毛泽东说:
“‘反冒进’扫掉了多快好省,扫掉了农业发展纲要四十条,扫掉了促进委员会。”
毛泽东所谓的“促进委员会”,是针对“反冒进”而言的。毛泽东称,那些“反冒进”的人可以组成一个“促退小组”。他说:
“但共产党总的方针是促进而不是促退。共产党应该是促进委员会,只有国民党才是促退委员会。”
于是,也就追溯到那次刘少奇主持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
其实,早在1956年春天,周恩来就提醒大家:“经济工作要实事求是。”
那是因为中共在“经济专家”陈云的苦心经营下,经过三年恢复经济,然后开始实行第一个五年计划,经济上有了相当的发展。1956年初,在毛泽东提出的反对“右倾保守”的口号下,经济上开始出现急躁冒进的倾向。
作为财经工作的主管,陈云向来务实,他支持周恩来。陈云说:“建设只能与国家财力相适应。”
李先念也表示同意。
这样,在那次政治局会议上,就提出了既要反保守,又要反冒进。其实,政治局不得不提“反保守”,是因为不能不照顾毛泽东的意见;至于“反冒进”,这才是他们的本意。
毛泽东和陈云之间,对于中国的经济建设速度产生严重的分歧,其实是不难理解的。
这诚如邓小平所言:
“总起来说,一九五七年以前,毛泽东同志的领导是正确的,一九五七年反右派斗争以后,错误就越来越多了。”
1957年毛泽东领导了轰轰烈烈的反右派斗争。
1958年,毛泽东发动了“大跃进”运动,高举起“三面红旗”。
陈云是个务实派。他多年主管经济,深知只有脚踏实地,方可稳步前进。
这样,毛泽东和陈云之间产生不同看法是不可避免的。尽管陈云对毛泽东向来尊重,即便陈云为人小心谨慎,也无法逃脱毛泽东对他的批评。
毛泽东对陈云的批评,最初就是从“反冒进”开始的。
1957年1月10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成立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的通知》。这个小组由陈云、李富春、薄一波、李先念、黄克诚五人组成,以陈云为组长。
1957年9月,毛泽东在中共八届三中全会上,开始点名批判“反冒进”。用他的话来说,这叫“反反冒进”!
毛泽东逐渐加大了他的“反反冒进”的力度。
1958年1月11日至22日,中共中央在南宁召开有部分中央领导人和部分省、市委书记参加的工作会议。这次会议,人们习惯地称之为“南宁会议”。南宁会议的主题,便是“反反冒进”,亦即批判右倾保守。
会议印发了22个参考文件,其中之一就是《人民日报》1956年6月20日社论。
毛泽东约陈云、李富春、李先念、薄一波到会。陈云因病,没有去南宁。
会议期间,毛泽东很称赞柯庆施1957年12月25日在中共上海市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即《乘风破浪,加速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这一报告,是当时担任柯庆施政治秘书的张春桥起草的。毛泽东号召:“大家都要学习柯老”,其实,当时柯庆施不过56岁而已,毛泽东已尊称他为“柯老”了!
在南宁,1月16日,毛泽东在大会上拿出柯庆施的报告,当众问周恩来:“恩来同志,你是总理,你看,这篇文章你写得出来写不出来?”
周恩来只得答:“写不出来。”
毛泽东便说:“你不是反冒进吗?我是反反冒进的!”
刘少奇连忙打圆场,作了解释,说毛泽东的批评,是“针对管经济的几个同志”。
不言而喻,“管经济的几个同志”,也就是指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那五个人,亦即陈云、李富春、李先念、薄一波、黄克诚。
于是,管经济的李富春、李先念、薄一波都感到压力。李先念甚至睡不好觉,吃安眠药。
不过,在1月17日晚,当毛泽东约“管经济”的李富春、李先念和薄一波三人谈话时,据薄一波回忆,毛泽东打开天窗说亮话,说“批评主要是对陈云同志的”。
这样,毛泽东才把他的“反反冒进”的“底牌”,透露了出来,即“主要是对陈云”,当然也包括周恩来以及李富春、李先念、薄一波。
此后不久,1958年2月2日,《人民日报》根据南宁会议的精神发表社论,提出了国民经济“全面大跃进”的口号。
社论指出:
“我们的国家现在正面临着一个全国大跃进的形势,工业建设和工业生产要大跃进,农业生产要大跃进,文教卫生事业也要大跃进。”
翌日,《人民日报》又发社论《鼓起干劲,力争上游》,明确指出:
“名为反冒进,实为反跃进。”
毛泽东非常欣赏“跃进”一词。毛泽东见到1957年11月13日《人民日报》社论首次出现“跃进”一词,曾在一封信中这么写道:
“(发明‘跃进’这个词的人)其功不在禹下。如果要颁发博士头衔的话,我建议第一号博士赠予发明这个伟大口号的那一位(或者几位)科学家。”
后来,毛泽东在给党内高级领导干部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
“自从‘跃进’这个口号提出以后,反冒进论者闭口无言了,‘冒进’可反(冒进即‘左’倾机会主义的代名词),当然可以振振有词。跃进呢?那就不同,不好反了。要反那就立刻把自己抛到一个很不光彩的地位上去了。”
1958年2月18日,毛泽东在北京主持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陈云出席会议,不得不在会议上作检查。
据周恩来当时的秘书范若愚回忆,周恩来也要在会上作检查。
周恩来显得心情很沉重。他说一句,秘书记一句。他检查自己“犯了反冒进的错误”。这份检查要印发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和书记处传阅。
范若愚记得,当周恩来向他口授检查之际:陈云同志给他打来电话,陈云同志讲的什么,我只听到一两句,周恩来同志讲的话,我当然听清了,打完电话之后,他就说得很慢了,有时甚至五六分钟说不出一句来。这时,我意识到,在反冒进这个问题上,他内心有矛盾,因而找不到恰当的词句表达他想说的话……”
就在周恩来写检查的时候,陈云也在写检查。两人都在违心地写检查,所以陈云的电话使周恩来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这一回,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毛泽东把“反冒进”跟右派联系在一起。毛泽东说,“反冒进”的人说1956年是冒进,右派攻击1956年是“全面冒进”,二进之间是相互关联的。
毛泽东向周恩来、陈云发出了警告:
“右派把你们一抛,抛得跟他相距不远,大概五十米远……”
就是在这次会上,陈云不得不作了检查。
陈云说:
“对于当时反‘冒进’的那个方针性错误,我负主要的责任。”
陈云为“反冒进”承担了主要责任。
就在陈云作检查时,毛泽东插话,提及了“右派分子”章伯钧的“政治设计院”。
章伯钧在1957年“大鸣大放”时,曾抱怨国务院开会,总是拿出成品。你既然已经出成品,还叫人讨论什么?为此,章伯钧建议把全国人大、全国政协等变成“政治设计院”,便于大家在设计时提出意见。
这时,毛泽东说:
“政治设计院究竟在哪里?章伯钧说国务院都是拿成品,他不满意,他要有权参与设计。我们政治局委员可不可以有权参与设计。过去这个五年计划,实际上是无权参与设计。我是主席,也没有参与设计。每年的年度计划,总是请你签字,叫作强迫签字。我有个办法,不看。你强迫我嘛,我事先没有预闻,事先没有接触嘛。老是在国务院讨论,总是拿不出来。千呼万唤不出来,为什么不出来呢?说没有搞好,等到梳妆打扮一跑出来的时候,我们说不行,时间迟了!这事实上是一种封锁。”
毛泽东这段话,很严厉地批评了陈云。毛泽东的意思是说,你陈云主管经济,我是主席,却“没有参与设计”!你对我实行“封锁”!
1957年11月18日,毛泽东在莫斯科六十四个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上,说出了他的这么一番“雄心壮志”:
“赫鲁晓夫同志告诉我们,十五年,苏联可以超过美国。我也可以讲,十五年后,我们可能赶上和超过英国。因为我和波立特、高兰同志谈过两次话,我问过他们国家的情况,他们说,现在英国年产钢二千万吨,再过十五年,可能爬到三千万吨。中国呢?再过十五年,可能是四千万吨,岂不超过英国了吗?”
毛泽东急于求成,他回国之后,于1958年4月15日,写下这么一段话:
“十年可以赶上英国,再有十年可以赶上美国,说‘二十五年或者更多一点时间赶上英美’,是留了五年到七年的余地。‘十五年赶上英国’的口号仍不变。”
怎样赶上英国呢?
毛泽东以为,工业“以钢为纲”,钢铁产量是赶超英国的主要标志。于是,毛泽东要当时的冶金工业部部长王鹤寿写出报告。
当时,英国的钢的年产量为2200万吨。
王鹤寿经过“务虚”,起初提出1962年中国钢的年产量为1500万吨。后来,“解放”了思想,提出在1962年可以“争取钢的年产量为两千万吨”。
毛泽东见到报告,称赞这是“一首抒情诗”!
不过,毛泽东仍对这首“抒情诗”不满足。他给钢铁计划“加码”:到1962年,钢的年产量的“第一方案”为2500万吨,而“第二方案”则为3000万吨!
既然定下了1962年的中国钢产量为3000万吨,那么1958年的钢产量应该是多少呢?
1958年8月21日,陈云在北戴河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传达了毛泽东的意见。陈云是这样说的:
“6月19号晚上开各大区协作会议以前,主席在北京游泳池(引者注:指北京中南海毛泽东住处游泳池)召集中央一些同志,王鹤寿也参加了,主席问他,去年是五百三,今年可不可以翻一番?为什么不能翻一番?王鹤寿说,好吧!布置一下看。第二天他就布置了。所以,是6月19号才决定搞一千一。”
由于最高领袖下决心要把钢产量“翻一番”,陈云也无奈,冶金工业部部长也只得照办。
不过,由于1957年的钢产量实际上是535万吨,“翻一番”,也就成了1070万吨。
那“1070”高指标,于一九五八年八月写入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决议:《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号召全党全民为生产1070万吨钢而奋斗》。
公布这一决议时,离年底只有4个月了!前8个月,累计只生产了380万吨钢,这样,在剩下的4个月中,必须完成700多万吨钢!时间已经非常紧迫,连毛泽东自己都笑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钢铁尚未完成,同志仍须努力!”
于是,中国卷起“大炼钢铁”狂潮——全民炼钢铁!
薄一波说:“鉴于光靠‘洋炉子’完不成今明两年的钢铁生产任务,陈云同志在讲话中提议,要依靠党委,发动群众搞‘土炉子’,说‘土炉子’在中国的命运还有一个时期。”
就这样,不顾那些土炉子炼出来的生铁尽是废铁,那些炼出来的钢尽是废钢,到了1958年年底,《人民日报》居然套红发表报道,声称完成“1070”!
其实,后来的调查表明,实际上1958年只生产了800万吨钢,其余的是不能用的废钢。
陈云在这“大跃进”年月,虽说他本来就反冒进,但是此时他又必须服从毛泽东的“大跃进”,只得去完成那些“跃进”指标……
1958年11月28日至12月10日,中共在武昌召开八届六中全会。毛泽东主持了会议。会议的一项重要的议程,是制定1959年的国民经济的“跃进”指标。
毛泽东提出,1959年钢的年产量要比1958年“翻两番”,即达到3000万吨!
毛泽东在武昌找人了解对于1959年钢铁指标的意见。
这时,第一机械工业部部长赵尔陆对毛泽东说了真话:“照我看,如果完成1600万吨,就算很了不起了!”
赵尔陆是做实际工作的。他的话,使毛泽东不能不加以考虑。
毛泽东退了一步,说:
“明年老老实实就是翻一番,如果今年搞成1070万吨,明年搞2141万吨,翻一番之外还有1万吨。”
毛泽东自称这是“压缩空气”,即从原定的翻两番,压缩为翻一番。
其实,这翻一番也是难以完成。
毛泽东找陈云谈话。陈云向毛泽东反映,他请人研究过英国的情况。英国的资料表明,他们从年产869万吨钢到年产1655万吨钢,花费了17年时间。陈云的言外之意,就是说中国想在一年内把钢产量翻一番,是不可能的。
陈云后来又向毛泽东递交了一份国家计委年度计划综合局写的报告。这份报告指出,1959年的钢产量,只能安排1200万吨至1250万吨。这些意见,使毛泽东不能不加以考虑。毛泽东只得把1959年的钢铁指标再度压缩,降为1800万吨。
1958年11月23日,毛泽东在武昌会议上说:
“今年搞到1100万吨,明年翻一番,是2200万吨。有没有把握?前天晚上,富春、一波、王鹤寿、赵尔陆他们已经睡着了,我从被窝里头把这几位同志拖起来,就是讲,不是什么3000万吨有无把握的问题,而是1800万吨有无把握的问题。昨天晚上我跟大区和中央几个同志吹了一下,究竟1800万吨有无把握,我们所得到的根据不足。”
毛泽东又说:
“我在这里反冒进。从前别人反我的冒进,现在我反人家的冒进。”
毛泽东终于也要“反冒进”了!
不过,即便如此,在陈云看来,那年产1800万吨钢的指标也是难以完成的。同样,会议决定的1959年的其他国民经济指标,也太高,难以完成。
既然这些高指标经会议通过,陈云无法硬顶,他采取了“迂回”的办法:他知道会议的公报是由毛泽东的政治秘书胡乔木起草的,便找胡乔木谈话,不要把具体数字写入公报。因为一旦公之于众,那就很被动。如果不公布,还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再加以调整。
胡乔木不敢向毛泽东报告陈云的意见。由胡乔木起草的会议公报,还是写上了这么一段:
中央全会……提出1959年国民经济发展的一些主要指标:钢产量将从今年预计产量1100万吨左右增加到1800万吨左右,煤炭产量将从今年预计产量二亿七千万吨左右增加到三亿八千万吨左右,粮食产量将从今年预计产量7500亿斤左右增加到10500亿斤左右,棉花产量将从今年预计产量6700万担左右,增加到1亿担左右。
公报经毛泽东审阅、同意,也就见报了。
公报发表后,那钢、煤、粮、棉四大指标,成了中国共产党全党、全中国1959年的奋斗指标。
然而,高指标脱离了实际,“大跃进”成了虚火。
陈云一次又一次向毛泽东陈述自己的意见。
在1959年1月上旬,毛泽东在北京找陈云谈话时,陈云又说:“今年的生产计划难以完成,指标太高。1800万吨钢,恐怕有点问题。”
毛泽东有心改变高指标,十分赏识陈云的见解,说道:“那就拉倒!”
1959年4月,中共八届七中全会在上海召开。陈云又向毛泽东提出降低指标的意见。毛泽东说:“不能每天高潮,要波浪式前进。”这表明他对高指标问题,已经要着手改变。
然而,胡乔木起草的中共八届七中全会公报,仍然重述了中共八届六中全会中提到的“四大指标”。
陈云看了之后,直接把意见告诉毛泽东:“不应把这些指标写进公报,这样很被动。”
毛泽东听了觉得陈云言之有理。
这时,陈云才提起,在中共八届六中全会结束时,他曾对胡乔木说过,并请胡乔木转告毛泽东。
这下子,毛泽东生胡乔木的气了。毛泽东颇为尖锐地批评胡乔木:“你不过是个秘书,副主席的意见不报告?”
那时,陈云担任中共中央副主席。
毛泽东表扬了陈云,说道:“真理有时在一个人手中。”
毛泽东在大会上讲话,多次提到,在四大指标问题上,陈云表示了非常正确的态度。
毛泽东还说,陈云这个人坚持真理是很勇敢的。
胡乔木向来小心谨慎,很少受到毛泽东批评。
这一回胡乔木挨批评,其实,当时他也有他的难处。因为也就在中共八届六中全会上,王稼祥对人民公社问题有意见,跟刘少奇谈了。刘少奇转告了毛泽东,毛泽东甚为不悦。大抵知道这一情况,胡乔木未敢把陈云的意见转告毛泽东——如果胡乔木当时如实转告了,毛泽东也未必听得进去,反而会怪罪陈云。何况,胡乔木所起草的中共八届六中全会公报,是经毛泽东审阅、同意后才发表的。
毛泽东在中共八届七中全会之后,委托陈云对压缩钢铁指标进行研究。
1959年5月11日,陈云向中共中央政治局报告,经过他的仔细调查,“钢材的可靠指标可以初步定为900万吨,钢的生产指标就是1300万吨。”
陈云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仔仔细细算了这么几笔账,算得人们心服口服:
要生产九百万吨钢材,就要生产一千三百万吨钢,二千万吨铁(其中包括炼钢用铁一千三百万吨,铸造和增加周转用铁五百五十万吨,另外还准备有质量不好的次铁一百五十万吨)。现在从矿石、焦炭、耐火材料、冶炼、运输等五个方面来说明。
陈云在矿石、焦炭、耐火材料、冶炼、运输等五个方面算了一笔笔细账之后,这才得出结论:
上述各方面的情况说明,今年生产九百万吨钢材,相应地生产一千三百万吨钢,是有可能的,但是还需要做很大的努力。
陈云的结论,即“生产一千三百万吨钢”,扎扎实实,充分体现了他“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的思维方式。陈云被称为“务实派”,他的以上的算细账、定指标的做法,可以说是他“务实”精神的写照。
但是仍有人对陈云的报告提出意见,以为这指标太低,会泄气。
陈云又于1959年5月15日致函毛泽东:
“说把生产数字定得少一点(实际是可靠数字),会泄气,我看也不见得。正如少奇同志在政治局讲的,定高了,做不到,反而会泄气。”
毛泽东同意了陈云的意见。
这样,5月23日,陈云在中央财经小组上宣布:
“钢铁生产指标,经向政治局汇报,认为应当降下来。书记处决定:1959年落实指标:钢1300万吨,铁1900万吨,钢材900万吨。”
后来的事实,证明陈云的意见是符合中国实际的:1959年中国钢产量只有1387万吨(况且这数字也是掺了不少“水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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