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暑假留在学校里忙着打工修课,我已经越来越觉得走不进他的世界; Ethan 十七岁,正是一脑袋反骨的年纪,妈妈左右不是整日忙得焦头烂额。朋友和我互相打气,说孩子都是好孩子,说等到他们二十五岁就又会变得懂事,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我们互相劝慰,说随他们去吧,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活要充实……放下电话,我决定把那些不着边际的杂谈感慨记下来,算是敷衍自己每周要写下几行字的诺言。然而,一席谈话搅起来的忧郁困扰却是挥之不去,写了几个字便又坐在那里发呆。到了晚上,我觉得的反正也没有情绪写些什么,不如出去走狗。牵了Amber 正要出门,乐乐来了电话,告诉我刚刚读完了新出版的最后一部哈利波特,告诉我他认为是很精彩的一集。孩子的电话,顿时驱散了我心中的怅然和焦虑,也勾起了我许许多多温暖的回忆。
哈利波特是我们都很喜欢的一套书。儿子几乎是和哈利一起,从少不更事的男孩长成了肩负使命的青年。开始读最初的两集,乐乐还没上中学,我们曾深深地被那神奇的故事所吸引。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常玩的游戏就是自命为书中的人物,演习魔法咒语,他喊上一句什么,看我能否解释那咒语的出处和功能。 99年秋天我手术后在家里休息,每天放学回家,他会先坐在床前给我念一段 The Prisoner of Azkaban。直到如今,这一本还是所有哈利波特中我最钟爱的一集,不仅因为它引出了两个我最喜欢的人物,还因为儿子给了每个人物活生生的声音。
2000年暑假,乐乐第一次离开家去上夏令营。我们担心他从没睡过上下床,担心他不会用投硬币的洗衣机,到了周末找了许多借口想过去看看,最有力的就是给他送去新出版的 The Goblet of Fire。十二岁的孩子已经觉得父母追到夏令营来很是丢人,但还是抵不住哈利波特的诱惑,只说了句我还有活动不能跟你们出去吃饭,算是默许了我们的殷勤。于是我们在新书发行的第一天排了半夜队,周六早上开了四个小时的车赶到华盛顿, 放下书只呆了不到十五分钟,孩子就跟着辅导员游泳打水仗去了。倒是后来他忍不住告诉我,他那本书在夏令营里传了几层楼,不少孩子都认为他有“很酷”的爸爸妈妈。
上到高中,在他叛逆情绪最重,认为父母是世界上最愚蠢最专制的家长时,哈利波特还是我们能在一起心平气和谈论的话题。我们都对 The Order of Phoenix 感到深深的失望,忧心忡忡地猜测故事会向什么方向发展。我们列出自己最喜欢的明星和导演,给即将开拍的电影排阵容。电影The Prisoner of Azkaban 在04年暑假前推出,儿子和同学非要在周五的凌晨去看首映式。因为天亮还要去上学,我大发雷霆坚决阻拦,他依然负气而去。但是到了夜里三点多,他还是轻轻敲开我们的房门,报告他按时回来了。至今我还记得,他那张已经有了年轻小伙子雏形的脸上,带着倔犟也带着歉意,对我说妈妈你最好不要去看这个电影,不值得,你肯定不会喜欢Lupin,也不会喜欢Sirius。他知道我一直盼着电影出来,也知道我对这两个人物有着极高的期望,我看得出,他是在以他的方式表示和解寻求原谅。
哈利波特从第五集开始变得阴暗,压抑的格调使我们渐渐的失去了热情和兴趣。但是在离开家上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他还是一口气读完了新出的第六集。等我全部念下来,已是到了圣诞节。孩子笑我读书太慢,但也同意我的观点,哈利波特不再像过去那样标新立异,处处有闪烁的亮点,现在你合上书本,再没有值得回味的情节。
今天,孩子在念完最后的哈利波特之后马上打来电话,告诉我这是值得一读的一集。用他的话说,就像 The Prisoner of Azkaban 一样,有很多精彩的搏斗,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曲折。他知道搬出阿斯卡班的囚徒是最能说服我的理由,他告诫我要准备接受更多的牺牲,他也没忘记开个玩笑,说妈妈你每天读七页,一百多天以后就能知道最后的结局了。
如果不是已过半夜,我会立刻打电话告诉朋友:我们还是不要去担心孩子们离我们越来越远吧!他们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要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要用整个身心精力来应付开始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世界,社会和世界都要求他们要挺胸抬头做出男子汉的样子。然而,在他们心底永远有纯真稚嫩的一隅是属于母亲的。也许并不情愿,也许羞于承认,也许会在不同的时间,也许会以不同的方式,但他们是一定会把它展示出来,让我们在无尽的焦虑和牵挂之中,偶尔得到一份惊喜和欣慰。
这便是我们做母亲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