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柚是乐乐最喜欢的水果。
大约是从上小学的学前班时开始时,在所有水果中,他就只偏爱这种又要剥皮又要去膜,酸甜且略带苦味的水果。当时我们住在纽约上州的山城伊萨卡,那里一年中几乎有五个月是凛冽的冬日,天黑得早,晚饭之后很少能在户外活动, 于是我便常常坐在楼梯上开始给他剥葡萄柚,他就会挤在我边,眼睛盯着我放在膝上的盘子。我一瓣一瓣地剥,他一片一片的放进嘴里,每每供不应求。渐渐的这就成了每日例行的活动,我们一边连剥带吃,一边聊电视里的新节目,聊准备万圣节穿的服装道具,一起耽心明天会不有暴风雪,一起商量周末邀请小朋友在院后小山坡去滑雪撬。有时我也会给他讲,拉菲尔和米开朗琪罗不光是身怀绝技的少年忍者龟,其实还是意大利著名的艺术大师;他也会告诉我:在南极洲只有两种生物能存活--------企鹅和科学家……..
日复一日,数月经年,我们离开康乃尔大学搬到纽约城,又搬到新泽西,孩子渐渐长成了大小伙子。每日谈话的话题也渐渐地从电子游戏,功夫电影,星球大战,指环王,哈利波特和环珠格格,转到了披头士, MTV, 雨果和海明威,海顿与格什温, GDP, OPEC, 共和党,民主党……. 每日晚饭后的水果,我也曾不止一次地试着换样削萍果切西瓜,但葡萄柚依旧是他的最爱。离开家上大学之后,我知道很难让这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坐下来学着给自己剥葡萄柚, 便嘱咐他去买瓶装的葡萄柚果汁。每次打电话给他,他都会打断我的絮絮叨叨说;知道了知道了,不要睡得太晚,要记住喝葡萄柚汁……不经意的时候他也会说,果汁可是不如一片片剥好的葡萄柚好吃,我便趁机加上一句:那是妈妈费时费力剥出来的呀!
今年暑假,乐乐申请到我们选区的州议员办公室做实习生。在华盛顿和新泽西两处办公地点之间,他选择了新泽西的地方办公室,用他自己的话说,自从上中学七年级起,年年去夏令营,就没有在家里过一个整个的暑假。我实在是高兴他能一个夏天都住在家里, 我们又恢复了饭后剥葡萄柚的习惯。今年是大选之年,在我们剥葡萄柚 时得话题中,两党候选人,能源危机,环境保护 就占了很大的比重。看他总爱盘腿坐在厨房中心岛的台面上,比比划划的给我解释选区选票的分布,讲为什么医疗保险,最低工资,宗教信仰,枪支管制等等都成了敏感话题,我既有自豪又有感慨。这个曾经总爱挤在我身边跟在我身后的小男孩,不知不觉就长成了大人。尽管我一向对政治糊里糊涂,但饭后剥葡萄柚跟他聊天的这段时间,成了一天中我最愉快的享受。
儿子的学校在九月中旬开学,劳工节之后他已经在准备回去需要的东西。我又从超市买回了一袋 “佛罗里达红宝石”。想到或许孩子等不到把这一袋十二个葡萄柚吃完就要回到芝加哥去,我有淡淡的伤感。然而这些和葡萄柚连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又给了我深深的欣慰。我的生活也许平庸琐碎,但决不枯燥无聊,我拥有许许多多值得永远珍视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