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小爱


前言

在东京一住三年，转眼到了告别的时候。记忆中初次抵达的情景还宛如昨日，而回头想想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三年中经历了无数个第一次，而东京这座名城，也就和我经历的无数个第一次一起，成为记忆中永不磨灭的一部分。

三年前来到这里，怯。见人打招呼怯，坐电车转车怯，在课堂上发言也怯。三年后，我游刃有余地在网上检索信息，和日本同学去 OUTLET 购物，面无惧色地去公司面试。东京，成就并见证了我的化茧成蝶。

缘起

我上高中的时候国内热播“东京爱情故事”。比较老套的四角恋，但大概冠以东京之名，平空地多了一点浪漫。这是我第一次对这个异国的都市产生兴趣，织田裕二纯白的风衣，东京连绵不绝的雨，铃木保奈美的阳光笑容及日式礼仪，全部地留在了我的青春记忆里。

学英文的我从来没想到自己和“东京”会有什么样的因缘。拉登们策划的惊世一撞，我的美国梦和世贸大楼一起化为尘土。无奈之下的选择， 2003 年 12 月 6 日的傍晚，东渡日本。下了飞机并没有强烈地感觉人在他乡，路人长的类似，到处都是汉字。而不同的是满是人的车厢里出乎意外地静。没有人大声说笑，没有人打手机，我于是知道，看上去相似的路人，有着和我们不大一样的“芯” 。

原来觉得大城市都是类似的，无非是几条街，几座楼，几个公园几只猴。后来在游历了诸多城市之后发现，城市与人一样，不同的城市有着不同的性格。

东京是个有千年历史的城市。古称江户，人口 1200 万，日本 10 ％的人口居住于此。日本人把东京叫“都”，其他的地方统称“地方”。其优越感不言而喻。闯荡东京对居住在“地方”的普通日本人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就如同我们去北京上海生活一样。关于这方面的记事蛮多的，我记得看过一个女孩在博客中写到的她第一次来东京工作的经历，什么说话有口音了，打工被人欺负了，生病了没人照顾等等，看来全世界在大城市讨生活的青年人面临的烦恼是相似的。日语中有“上京”一词，我第一次看到这个词时脑海里出现了古时举子不远万里进京赶考的艰苦联想。在大城市生活自是不易，住房交通拥挤，生活成本巨高，即便如此，每年还是有无数的年轻人涌进这个充满活力的都市寻找机会。

1000 个人的心里就会有 1000 种东京形象，爱它恨它完全取决于当事人在东京的经历。在我眼里，东京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成熟、魅力、长袖善舞地周旋于各路人马之间。作为一座国际性的大城，东京有很强的包容性，地铁的站名往往用日，英，中，韩四种语言写成。在很多大站我还见过盲文的输入索引。这些小的细节反映出这座城市对不同人群的体贴关爱。对于我来讲，东京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它的多样性，持有不同人生态度的人总可以在这座大城的某个角落里乐在其中。

青春涩谷

说起来我和涩谷有一定的缘分。上学的时候每天坐车路过，因为顺路，有时也下车看看。去年有两个月的时间在涩谷上日语学校，中午放了学便和 “多国部队”同学在街上大逛特逛。大家都是穷留学生，问到中午想吃些什么，大多数的回答是“什么便宜吃什么”，结果往往是一碗拉面解决，但对穷学生来说，一碗拉面也会好吃到“流眼泪”。街上满是打扮出位的少男少女。各种颜色的染发，奇形怪状的首饰，出乎意料的服饰搭配。这是一条能让人忘记年龄的街。心血来潮时我也会买上几件奇怪的衣服穿穿，那时会觉得生活本没那么多条条框框，青春俏皮可以在任何年纪。喜欢涩谷，喜欢那里的随意不羁，喜欢那里的嬉皮，喜欢那里永远的青春洋溢。

奢华银座

走过了几条街，就是闻名遐迩的银座了。到这里你会发现，生活全是条条框框。顶级西餐厅，顶级名牌店，一尘不染的橱窗，礼貌却冷漠的店员。你最好懂得 Lazaniya 是什么东东 ( 意大利料理 ) ，知道欧洲今年最新的皮包款式，了解高尔夫或是赛马的种种。如果你象我一样对此一无所知，那么最好找别的街道遛弯免得受刺激。银座来来往往的是穿着讲究的 Office Lady ，入夜之后就是高级 Salary Men 的天地。有人戏称这里是“男人的迪斯尼乐园”。我不常去银座，只为面试的事去过一回。记得当时试图向人材中介的人证明我的确是一名“精英” (Elite) ，感谢我的日语，半小时后，我成功了向她说明了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草根 ( 我其实就是草根，并以此为荣，但草根在银座好象不大受欢迎 ) ，之后愤然离去。在银座我更深切地感受到“玻璃天花板”的存在，世界无限精彩美好，香车宝马，衣香鬓影，但与我有关连的部分实在有限。

漫画秋叶原

国内的人大概对秋叶原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这是我开始学日语的时候最先学到的几个词之一。在国人眼里，秋叶原似乎已经成为便宜电器的代名词。但在日本人眼里，秋叶原还和漫画文化有着紧密的关联。日本人无论男女，无论年纪，都是漫画的忠实拥笃者。而“骨灰级”的漫画迷则被称为“宅”。宅在日语里是住宅的意思 ( 在汉语里好象也是，笑 ) 。顾名思义就是总呆在家里不出门的人。“宅们”一般是青年男性，痴迷网络、电游与漫画，不擅社交，不擅言辞，由于用眼过度要带厚厚的眼镜，通常穿花格子衬衫牛仔裤运动鞋，出门还背一个双肩背包，由于不太运动通常有点胖。秋叶原是“宅们”的天堂。他们经常在这里举办活动，比如漫画人物服装走台秀，只有在这里，本时不大招人待见的宅们一个个都变得神采奕奕。在这里，现实和漫画的界限可以变得很模糊…

时尚台场

台场本是东京湾的一部分，填海成了平地，是人与天斗的产物。里面的建筑似曾相识，想来想去，在我家的旧挂历上见过，比如自由女神像，世贸双塔，金门大桥。不知日本向美国付了知识产权费没有。

由于我没有见过真品，这些景致在我眼里还是相当不错的。最值得推荐的是夜景，东京塔与彩虹桥交相辉映。 ( 东京塔是艾菲尔铁塔的复制品，彩虹桥是金门大桥的复制品 ) 。这是日本人很擅长的地方，取众家之长，揉合在一起，再贴上自己的标签。

台场是年轻人的最爱，这里经常举办流动画展，车展，摩托车赛等都市时尚活动。蓝天下，碧海边，玩滑板的少年身姿矫健，这在我，是一道很美的城市风景。

迷失大手町

“大手”在汉语里大概相当于“大腕”。 大手町也就是“大腕街”。这里是日本顶级企业 OFFICE 的所在地，紧邻皇宫与东京站，是东京的核心地带。我第一次去大手町是因为参加大和证券的面试，学校离大手町就一站地，想想两分种就开到了，日本的车又从来不晚点，提前半小时出发应该足够了。等我下了电车站在出口的指示牌前一下子傻眼了，出口从 A 排到 E ，光是 B 出口就有 B1-B10 ，无数个出口连接着无数个大厦，哪一座才是我想去的呢？出了地面放眼一看，无数个长相相似的楼群矗立在那里，来来往往的人几乎清一色地穿着白衬衫，胸前带着蓝带子牌牌的工薪族。非常容易让人迷失的一个地方，这是我对“大腕街”的第一印象。

前天还因为面试去了一次大手町，面试不是很成功，因为我蹩脚的日语。但事后我还是花了 10 分钟的时间高度表扬了自己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并同时背诵了我的求职语录 - 李白同志的“天生我材必有用”。

从丸之内大厦出来之后正是夕阳西下，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过繁华的街。伏在二重桥前的栏杆上看了一会儿皇居广场的新绿，被南风吹皱的一池春水及护城河里悠悠然的鹅，忽地想起三年前自己站在景山公园的万春亭上和日落紫禁城道别的情景了，低头不由得感叹人生离别寻常事。

后记

在东京，我在中华料理店端过盘子，也在大腕证券公司实过习；在麦当劳扫过地，也在一流大学读过 MBA ；在新宿的中央公园给流浪汉发过饭，也参加过顶级投资银行组织的酒会；当过日语学校的学生，也做过中文老师；经历过困窘，也见过富贵；彷徨过坚定过，得意过也失意过。蓦然回首处，是六本木的灯火斓珊，是江之岛的白帆点点，是新宿御苑的飘樱如雪。我常常想，是不是因为有东京这样一座大舞台，我才得以与各种机会相逢，由此演绎了一段鲜明生动的人生。

喜欢东京，却不迷恋。从来没有觉得这里是家乡，因此在告别的时候也省却了一份伤感。相反对于两个月之后能够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在一个全新的城市里开始生活，单是想想就让我满心期待。

人生是一场旅行，目的地是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沿途看到的风景及看风景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