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没啥好说的,都来我家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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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次回眸》第三章、第四章

(2010-04-16 16:09:14) 下一个

3

是个大周末,生日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大部分同学要回宿舍,只有贺小朋中间要倒车回家。

“贺小朋,你不害怕吧,要不我送你。” 周响一边穿外套一边问。

“切,小菜,有了坏蛋我跟他赛跑。” 小朋说。

大家都笑了,中文系里谁都知道,贺小朋跑得快,爆发力好,100米之内能追上她的男生全系也挑不出来几个。

等到上了电车,大家才知道确实有点晚了,车上稀稀拉拉总共不过两三个人。卖完票,售票员把前面的小灯啪得关上,整个车厢里,只剩下了路边店的彩色霓虹一闪一闪地掠过。

玩累了,车厢里静悄悄的,谁都不说话。

车晃晃地走,停了几次,然后大家突然听到前面驾驶员的声音,吓了一跳:

“哎,我说,你看咱们后面是不是跟了一小车啊。”

“什么小车啊?”售票大嫂扭着头看,坐在后面的小朋她们也扭着头看。

大半夜的,路上车很少,宽宽的马路上,一辆黑色的雅戈慢慢腾腾、悄无声息地跟在摇摇晃晃的电车后面,看着着实诡异。

“跟了咱们好几站地儿了。”驾驶员又道,“唉,你们谁认识后面那车吗?是不是想跟谁啊。”

“不认得。”“没见过。” 大家纷纷扭头看,一个大妈还从前面刻意跑到车尾。

“大刘你快甭说了,瘆的慌。” 售票员冲前面的驾驶员道,“喝醉了吧那小车司机。”

“不象,开得挺稳的。” 驾驶员摇头。

“贺小朋,你是不是该下去转车了?” 雪儿突然转头,娇娇地问。

“没错。” 小朋没好气儿地说。

两个男生一起站起来说去送小朋,被小朋拦住了。

“贺小朋,真的不用?可别逞强啊。” 雪儿笑着问。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贺小朋就是听着刺耳,索性不理她。

车慢慢地靠站了,小朋裹紧身上的短呢大衣,一个跨步跳上了站台,电车车门在身后“咣当”一下关上了。

“贺小朋真是个贼大胆儿。” 雪儿扭着头看,这次,那辆小车似乎没有再跟上电车,大家松了一口气。

 

贺小朋紧走几步,看左右没人,懒得去走天桥,径自向大街对面跑去。

上了马路牙子,小朋下意识地回头,突然觉得头皮有点发紧。那辆黑色的雅戈仗着半夜无人,居然当街掉了一个头,真得冲着小朋贴过来了。即使一向胆子大,这下贺小朋的脸色也有点白了,把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不觉加快了步子。

“嗨!” 车里有人喊话。

贺小朋走得更快,心惊地看看前面路口,这个时候了,哪里还有警察,真要是赛跑,四个轮子10米以内就能追上自己。

“嗨,贺小朋!!”

贺小朋脑袋一乍,连我的名字都知道了,黑社会么?埋头又走了两步,才慢慢回过神来,呸,什么黑社会。

停步转身,那车窗已经摇下来了,贺小朋皱着眉头弯腰往里看。

“贺小朋,” 说话的竟然是扑克脸文克扬,“上车我送你?”

Shit,贺小朋张大了嘴巴合不拢,谁有病,他还是自己?

贺小朋直起身子,要是发火吧,八成会被这种人看扁;抬腿走人吧,太小气;反正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被勒索的,这么凉飕飕的秋夜,——切,上就上吧,谁怕谁啊。

“砰!” 贺小朋撞上车门,搓搓手,里面好暖和。

车滑上大路。

“住哪儿?”文克扬凉凉地问。

“铁塔寺你知道吗?就城管局的家属院。”

“噢。”

然后,文克扬居然就不说话了,好像他真的不过是下班碰到贺小朋顺路捎带一样。

贺小朋扫了他一眼,文克扬专著地看着前面。

还好,文克扬没往郊外西山上开。车上白云路,离家不远了。

贺小朋拧着眉头也紧紧闭着嘴巴,可惜年龄小,修行不够,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不悦地突然道:

“你跟踪我?”

“嗯。” 文克扬说。

“干嘛?”

“想追你。” 文克扬说。

贺小朋的心悄悄停跳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晚上,因为在那双细长眼睛里丢了面子,自己始终念念不忘、耿耿于怀,现在突然形式逆转,让人没办法不措手不及,贺小朋心里乱麻一般,不觉绷住了薄薄的下嘴唇。

当真的么,这个人,不会是想继续看我笑话吧?

 “——为什么?” 小朋犹疑地问。

“嗯——,” 文克扬破天荒咧了咧嘴,脸上终于显得生动了一点,“你真的要听?”

“我不喜欢拿这个开玩笑。” 贺小朋觉得自己的惴惴不安似乎被人看透了,有点气恼起来。

“好。 第一你好看,第二你聪明,剩下其他条件也都不错,暂时呢,我还没有找到不追你的理由,本来想着回头先问过了严贝,但是你今天晚上连着露怯,估计心情不会太好,怕你睡不着觉,所以就提前行动了。”

文克扬非常顺畅地一口气说完,口气和频率都接近于售票员报站名。

贺小朋的眉头锁得更紧起来,这人,追女生还是买东西啊,别人这时候都是说“因为我不知不觉地喜欢你啊”。小朋噘着嘴想,瞪着大眼睛看前面的路面,却无法阻挡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甜蜜,猫腰钻进了她理智的烦恼里。

“——还有就是,你吵起架的时候,象个小母鸡。” 文克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显然想起了什么。

小朋脸红起来,扭头去看窗外,心里从来没象现在这么乱过,这算什么啊,全中文系最拽最酷的体育部部长,怎么可能像母鸡!

“贺小朋,后天我请你去喝咖啡。” 文克扬的声音渐渐变得温和起来,总算有了点令人愉快的起伏,“要是你没有钱,喝大碗茶也可以,严贝说你喜欢AA制。”

小朋有一万个心说不去不去我不去,他凭什么这么笃定,我凭什么这么容易上钩啊!

“——几点?”

小朋不敢回头,脸太红了,只怕黑天也能看见。

没有听到回答,小朋忍不住奇怪地扭头看,却见文克扬正开心地笑着看她,原本刻板的脸突然明亮起来,连梁家辉一样的扁眼睛也在瞬间变得很有味道,与一个小时以前似乎判若两人。

 5点行吗?” 见小朋回过头来,文克扬方才回答。

“你真的是很恶劣!” 小朋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恼羞成怒。

“心里高兴的时候,就忍不住恶劣。” 文克扬笑着说,轻踩刹车,前面已经到了城管局家属院的大门。

“就这儿?”

“嗯,第二幢7层。” 不知道为什么,贺小朋文觉得文克扬是那种不会乱来的家伙,就径直报了地点。

“跟爸爸妈妈住?”

“妈妈去世了,就爸爸。” 说着,小朋关上车门之前,低头回答。

“哦。” 文克扬抬头向7楼看,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灯,白色的窗帘,蓝色的印花。

“快进去吧,他在等你。” 文克扬收回目光,在黑暗里说。

 

4

第一次约会在一个叫小马过河的咖啡屋里,贺小朋发现其实文克扬笑和不笑的时候都很帅,嗯——也不是帅,是耐看。

第二次约会在北海公园白色的冰湖上,文克扬把贺小朋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带着薄茧的指肚轻轻划过小朋的手心,贺小朋想真是N古老的把戏,不过——这依然是个可以让人心里扑腾扑腾跳上半天的把戏。

第三次约会是在学校的食堂里,贺小朋给文克扬说看那个穿军大衣的男生就是刘小山,雪儿撤了申请,小山已经拿到了保研的名额了。文克扬说人家看见你怎么不理你啊,贺小朋说他特内向一直都不理我啊再说他又不知道我干了什么,文克扬看了贺小朋半天才说我真的很幸运碰到你这样的女孩子,贺小朋使劲儿抬了抬下巴,总算有机会为了保研这件事偷偷得意了一把。

 

205,贺小朋有人找!” 扬声器里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来了。” 贺小朋答应着,床上的衣服乱七八糟,小朋慌慌张张挠挠头,一时拿不定主意。

“大款儿来了啊。” 王雪儿躺在另一侧的下铺上,不冷不热地说。

“是啊。” 贺小朋也不冷不热地回答。终于套上了一件米色的运动衣,她一仰头,甩了甩有点乱的短发,对着墙上的穿衣镜扭了扭屁股。

雪儿用圆珠笔戳着手里的笔记本,近乎恶毒的目光憎恶地盯着贺小朋的背影。这个世界,真是好不公平。就有贺小朋这种人,把什么便宜都占尽了,有一个厅局级的爸爸,有一个聪明的脑袋瓜,有一幅好的皮相,这还罢了,更可恨的是她还要得了便宜卖乖,容不得看别人辛辛苦苦地往上爬!

现在,她居然又找了个高大有钱的男朋友!

 

“嗨!” 贺小朋一出楼门就看见了文克扬。

文克扬严肃的脸上迸出一点笑意,贺小朋穿了一身的米色运动衣,柔亮松散的短发,咧着大嘴灿烂地笑着跑了过来。

贺小朋跑到跟前儿,扫了一眼,噗哧笑道:

“哪儿弄得啊你?”

“托人买的。”文克扬回答。

“我是说你的自行车。”

“说的就是自行车,上来吧,全市也没几辆了。”

文克扬跨上车子,等着贺小朋,小朋跳上去,顿时发现了不同。古董一样的28永久牌自行车,看起来笨拙无比,后座却又宽又高,坐着特别的舒服。 文克扬悠悠蹬了出去,车子吱吱地响了起来。早春,北方天气还冷,文克扬破例没有穿西装,换了件蓝色细条纹的绒线衣和亚麻色的运动裤。

“怎么没开你的车。”小朋奇怪地问,从克扬公司到学校骑车要半个小时呢。

“怕人笑。” 文克扬不爱多说话。

“怕人笑话我吧。”

文克扬没有回答,贺小朋心里却感到了几分甜蜜和温暖。每逢周末的傍晚,总是有几辆小车停在楼下接女孩子们,看着那些挺胸叠肚头顶毛稀的老头子和得意洋洋的少女,贺小朋虽然没说过什么,却常常不知不觉地皱起眉头。

正是下午下课的时候,校园里乱哄哄一片,车铃被文克扬按地“丁丁玲玲”响成一串,贺小朋抓着文克扬的衣服,荡着两条长腿。两人一路穿梭,飞驰在拥挤而充满了活力的校园里。

 

直到在学三食堂里发现贺小朋和一个细眼睛的家伙吃饭,中文系的男生才惊觉牛人贺小朋已经肥水流了外人田,被一个公司小老板给摘去了。众男生大怒,凭什么啊,三年同窗居然比不上一个晚上的邂逅,让大家颜面何存。

“听说那家伙长得不怎么样啊,长鼻子细眼。” 外号小宝玉的何洋大一时碰过小朋的软钉子。

“个子还没我高。” 19的黄家任说。

“老么喀哧眼 。” 现年不满20的智商超常少年王敬说。

“不就有辆车么。” 周响踹一脚篮球。

“我也有啊。” 号称京城四少之首的刘文廊反驳。

“得了吧你们,贺小朋她爸是城管局局长,稀罕这个?” 何洋沮丧地说。

大家不说话了,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上闷闷不乐,体育部长贺小朋谈恋爱了,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来,说好了跟数学系打一场热身的,大四最后的联赛快开始了。

 

“嘿,部长来了!” 何洋眼尖,第一个看见了贺小朋。

28自行车沿着操场划着弧线迅速驶近看台,文克扬刷得停住,仗着腿长,单脚支地没有下车。贺小朋从后面跳下来,用手揉了揉被风吹散的头发。

“都到齐了吗,怎么不热身,走啦走啦。”

没有人答应,五六个男生齐刷刷地看着贺小朋旁边那个不老也不丑的家伙,正在暗自比量。多亏了文克扬脸皮厚,刻板的脸上没有一丝儿窘意,倒是小朋先红了脸。

“看什么看!你们到齐了没有?何洋,孙浮顺呢?”

贺小朋大眼睛一瞪,被点了名的何洋醒了一样,连忙答道:“小顺儿没来。”

“没来?!他是主力啊,那我们今天还怎么打?!” 贺小朋把手插进裤子口袋,嘟着嘴站在那里,修长整齐的眉毛拧成了一砣儿,道:“真不行,就我上吧。”

“只能这样了,贺小朋,反正是热身赛,输了就输了吧。” 周响垂头丧气地道。

贺小朋个子虽然不到一米七,但是弹跳力特好,投球也准,在男生队里凑数没有问题,不过少了主力,今天就没劲了。

 

开场七八分钟,中文系的比分就被拉下了一截儿。电线杆子一样的黄家任弱不禁风,没有冲锋陷阵的本钱;贺小朋吃亏在个子小,被数学系高大中锋一盖一个准,只能远投。

“贺小朋!”

何洋在中场大叫,贺小朋闻声往右跳起,把球兜到了手,身后有人迅速堵上。

 贺小朋做个假动作,侧身躲过了身后的对手,凑准机会,转身侧步,三步上栏。

贺小朋投篮极准,数学系见状立刻扑上,小朋人在半空,就看对方193的主力刘岩已经飞扑上来想要打盖帽,可是他起跳太早,手没有碰到球,拳头却已经落在了贺小朋肩膀上。

“贺小朋!” 文克扬猛地直起身叫道。

贺小朋身子下坠,脚蹭过刘延小腿,没了支点,不由自主向后仰过去,“哎呦”一声,扑通坐在了地上。

大家愣了愣,连忙围过来,文克扬冲上场子,把贺小朋慢慢扶了起来。

“完了,我的脚崴了!” 还没站直,贺小朋大叫。

“你那么拼命干什么!” 文克扬皱眉道,伸手把她抱了起来,紧走几步,把人放在了场边的长椅上。蹲下身子,文克扬利落地拉掉贺小朋的袜子,沿着踝骨仔细地摸过去。

粗粗的手指温柔有力,贺小朋低头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轻轻绷起嘴唇,白皙的脸上因为运动,泛起着红晕。男生团团围过来,默不作声,都有点不是滋味。

“是崴了,还好没别的。” 文克扬把小朋袜子拉起来,抬起头道,“现在怎么着,回家?”

贺小朋抬头,和大家面面相觑,打不成了?

“我凑合上吧,都没肿呢。” 说罢,小朋踮着脚想站起来,又被文克扬按了下去。

“你老实坐着。” 文克扬皱眉看着蠢蠢欲动的贺小朋,停了停,叹口气,低声道:“我上行吗?”

“你?” 贺小朋挠挠头。

本来垂头丧气的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看,何洋点头道:“反正不是正式比赛,我去问问数学系的。”

何洋转身向数学系休息的地方跑去。

小朋看着文克扬扑克一样的脸,咧着嘴低声道:“你,行吗?”

“试试看吧,体育部长。” 文克扬绷着脸说。

不一会儿,就见何洋远远在那边招手:“接着来啦!”

文克扬应声脱掉身上的绒衣,只穿了白色的紧身跨栏背心儿,掰掰手腕,露出了臂膀上结实的肌肉,深麦色的皮肤。

 

这场比赛证明,文克扬不老,不穷,不笨,不难看,连篮球——也打得不赖。

他的个子只比豆芽菜黄家任稍矮,高大灵活,全不象阿黄一样在球场上一撞就倒,而且注意配合,能够利用团队的时候决不单打独斗,悬殊的比分眼看渐渐追平了。到了后半场,文克扬还自然而然地代替了半吊子周响,成了中文系名副其实的教练。

热身赛结束的时候,中文系反以5245的成绩战胜了数学系,哨声一响,围观的学生轰然叫好,掌声口哨声中属着贺小朋的叫声最大。

真挣脸!贺小朋早就忘了自己的脚,看见文克扬满脸是汗地跑过来,贺小朋站起身就迎上去,脚腕子一疼,刚要弯腰,被文克扬手疾眼快地扶住了。

贺小朋胡乱挥舞着拳头,大笑着抬起头来又喊又叫,比平时闹腾多了,看着贺小朋闪闪发亮的眼睛,后面几个男生齐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我们的体育部长啊,就这么——沦落了。

眼看着贺小朋坐在那大个子的28自行车上,笑语盈盈,狼才女冒,比翼齐飞地掠过B大的球场,消失在茫茫夜幕里,所有的中文系男生都蔫了。不是我辈太忪,实在是对手太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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