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今年热得早,七月初的北京已经酷热难耐了,今天似乎要下雨,大早上就闷热得使人透不过气来,如果没有空调坐在屋里可受罪了。我打开空调,刚在办公室坐定,小华来了,青衣白鞋,秀发飘飘,神情清朗,美似芙蓉。她进来后,先在原地转了一圈说:“我的情儿,我美吗?”
“美,今儿给人的感觉特清朗、舒心!爽——”
“看来我的大忙人今儿心情不错啊,走吧!”
“去哪儿?我今儿可有好多事呢。”
“什么事也没这事重要,从上次跟人家说有事改日,一拖就是一个来月了,再不去就黄了,那可是极大的损失啊!”
“噢,你是说宗教处雍和宫那楼,嘿,这事有戏吗?”我猛然想起这楼,盯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能中途放弃呢?
“咱们上回没去倒好了,你知道摇滚歌星醉剑吧?他一直在谈这事,如果在那时咱也去了,肯定会抬高价码。现在他们认为最有希望的醉剑放弃了,这下他们急了。我这些天为什么没来找你,我在与他们频繁的接触中掌握了他们的命脉。在家写了一个合作意向,今儿你就根据我这意思去谈,肯定成功。”
“快拿来我看看,约的几点呀?”
“在车里,你甭问几点。今天一切由我安排,保证不会误事。”
“好,今儿就听你的。”
我跟她向外走去,正好碰上瑞云来找我。她说:“干嘛去?我想和你说点事。”
“我和小华去谈雍和宫宗教处那楼,什么事你说吧。”
“我刚去我妈那儿,碰上米仪,她毕业了还没找到工作,我想让她来酒楼做会计,你看行吗?”
“这事还用问我,你觉得行就行了。酒楼的事不是说好归你负责吗?以后不用再问我了。”
“她要不是我表姐的孩子我就不问你了,人家不是怕做错吗?”
“我老婆怎么会错呢?大胆干你的,就是错了也没事,没别的事我走了啊。”
小华把我带到了华侨大厦,到了咖啡厅后说:“这里又安静,又凉快,在这儿慢慢看我写的东西,有不明白或不同意的咱再改。我约了他们副处长和主管筹建的负责人十二点钟来这里的餐厅吃午饭,吃完饭就在咖啡厅谈。”
我仔细看着她写的意向,除了语言不太精炼用词稍欠准确,构思和条款我都同意。她真是颇具生意头脑的人,立京要是不嫖不抽,她肯定能帮立京成功的。
这时我电话响,接起是立京打来的。
“大哥?小华到你那儿了吗?”
“到了,我们正在研究具体条款呢!要不你也过来吧。”
“我不去啦,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这一炮要是打响了,可真深了。”
“这得说咱那一百个饺子吃的好呀!”
“什么一百个饺子?”
“哎,你忘啦?上次我去你公司说今年是你本命年,让你吃一百个小饺子啦!你不是当时打电话让你妈给包的嘛。”
“咳,后来我过完瘾一舒服给忘了,我妈还骂了我一顿,说风风火火地催我包一百个小饺子,我费挺大劲包的,比馄饨还小,你又不吃了。你这王八羔子,就折腾你妈吧!”
“嘿,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你赶快给补上,要不咱这事成不了。”
“别逗了,我连去都没去,就是不成也跟我没关系,别拿这说事啊!”
“那你也得吃,肯定对你有好处!”
“行行,过两天我回家吃去。”
小华听我和立京打电话老说什么吃饺子,看我放下电话后问道:“你们说什么一百个小饺子啊?”
“我三姐告诉我说今年这猪年不好,生意人要一次性的吃完一百个饺子就能顺利。尤其属猪的,更要吃。我那天看立京印堂晦暗,一问他还是属猪的,就让他赶快吃,谁想他到现在也没吃。”
“你管他吃不吃呢,他就是吃一万个也没用!”
“小华,你哪儿都好,就是不像个当媳妇的,立京再怎么样也是你儿子的爸爸,你干嘛不盼他好点儿呢?”
“好好,我不对,我们不提立京,我想好了,只要和你在一起时就让你高兴,你看材料时我一句话都没说啊。”她陪着笑脸说。
我看她能认错,不像以前那样提起立京就疯骂,便不再说话,低头改起了那意向书。
她一生不吭地看着我改完,拿过去一看说:“哎哟,我的宝贝,你这一改可真明确,流畅,特别是后边加这几条太棒了!怪不得立京那么佩服你呢。哎,这条我不太明白。”
她指着“和约签定后,在保证甲方的利益前提下,工程实施、物业运营管理上乙方有完全的决定权。甲方对乙方在筹建措施及场地使用分配上不得干涉”。
我诡谲地笑着说:“保密,到时你就知道了。”
我看表才十一点,就对小华说:“你把这拿到饭店商务间打印出来,一式三份,在他们到之前我们把一切都准备好。”
“好,你喝咖啡。哟,都凉了,我叫服务员再送一份来。”
她向服务员要了咖啡后,拿着材料跑向了商务间。看着她轻快温顺的样子,我感到她变了,变得可爱了。我高兴地饮着醇香四溢热乎乎的咖啡,放松着周身,静等着对方的到来。
十二点刚过,他们来了,两个五十余岁的男人,一个三十上下的女子。小华迎上前去,热情地介绍后就指引着大家来到了餐厅。
因为是预订好的,一桌美味佳肴很快就上来了。酒过三巡,高处长说:“上周六在您的酒楼歌厅受到您热情地款待,我们还没致谢,今天又让您破费,真不好意思。我们是事业单位,一穷二白,也只有用语言表示谢意了。”
我不知何时请过他们,正不知如何回答,小华说道:“沈总业务繁忙,这些礼节之事都是我安排,沈总为上次没能陪您们想表示欠意,所以今天特意在这里设宴赔罪。”
我明白是小华自作主张了,可瑞云怎么也没和我讲呢?
“曹小姐言重了,要说赔罪应该是我们,到现在也没给你明确的答复。”高处长刚要给小华倒上一杯,小华急忙抢过来说:“我小女子怎敢劳您大驾,我来。不过酒是要罚您三杯,这第一杯罚您红光满面,体健如牛。”
哈哈哈,高处长挺起壮硕的身躯举杯笑道:“好好,就罚我这头勤耕地只吃草的革命老黄牛。”
“这第二杯罚您这么晚才和我们沈总见面。”
“噢,对对,我认罚。”
小华真能喝,她又给高处长满上说:“这第三杯罚什么我不说,让您自己说。”
“哎,我可从不喝没说辞的酒,你不说我可不喝。”高处长将杯举在半空,笑呵呵地看着小华。小华笑道:“就罚您今天签字时手软。”
“哎哎,这杯可不能喝,这什么都没谈呢,我怎么敢签字?”
“所以说为您的手软干杯嘛,这就是提醒您要仔细斟酌每一项条款啊。”
“干干,就为你这能言善辩的小嘴,我认罚这第三杯。”
小华的交际手段没的说,尤其是对付这些老干部。你看她娇嗲嗔刁,拿捏得恰到好处,自然又不过分,把气氛调节得轻松愉快,消除了对方谈判前的戒备心理。
当双方来到咖啡厅时,人人都是笑容满面,友好地牵手而坐。我没有急于打开文本,而是迂回地将对方的不利因素以聊天的方式一一摆到了桌面上,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霍霍磨刀。
“基于以上这些困难,我觉得我们最好的合作方式是在保证你们的利益下,给我完全独立的运作、管理权利,只有这样才能使我对这次合作敢下本钱,尽全力,有信心。”
“我们是国家事业单位,不以营利为目的,但也要看你所说的保证我们利益的具体条款。”
“很简单,我将六楼装修成圆形剧场,剧场周边形成一圈游廊似的展厅。边角地段形成几个中小型会议室,因为宗教界全国性的会议恐怕一年只有一次,而图片、实物展览是长期的,小型的会议也是经常的。那么剧场可为你们举行全国性的会议,平时我可以举办各种类型的文艺演出、演唱会,这样就把它充分利用起来,不管剧场举办什么形式的聚会,都不耽误周边的展览和小型会议。
四楼五楼对内作为高级招待所,对外是宾馆,最次要装修成三星级。一可以接待宗教界的朋友和国外来做宗教交流的嘉宾,二可以接待来京旅游观光的客人。这也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这三层就保证了你们原来的目的:宣传、保持各族人民的宗教信仰和相互的交流,同时在经济效益、日常开销上得到保障。
在经济效益上你们要想有更大收益,与经营的好坏、成本高低是有直接关系的。例如,贵方用以接待的客房占用率越高,我们的实际收益就越少。因此我建议凡作为接待所用的客房一律按客房的六成收费,当然不是收现金,可在年度盘点时从你们的利润中刨除,这样就杜绝了滥占客房的行为。
这三层我大概估算一下,至少要投资七千万进行装修及购买设备。这些资金的回笼则需五至七年。所以分成是这样的,刨去施工期间,自正式使用以后头一年不进行利润分配。第二年开始分红,第一年度,一九分成,即贵方一,我方九。第二年二八,第三年三七,第四年四六,五年以后五五即封顶。
至于地下一层我要做一个市内最大的游戏基地,以保龄球、健身房为主,附设一些游乐设施。
地下二层为娱乐场所,以迪斯科舞厅为主。
地面的一层也就是第三层为高档商品商场,专们经营世界名牌服装和手袋并附设一家高级餐厅。
这三层自我们双方协议签订第二年起,以每平米一百元的年租金交付给甲方,给我一年的装修筹备时间。这样就保证了第二年开始你们每年有三百万的收入。至于四五六层的收入要看我们今后的经营,也许不到三百万,也许年收入过千万,那就全靠我们双方的精诚合作了。”
“沈总这精辟、确切、周到的规划让我心服口服,对能与这样有魄力有能力的老总所属的公司合作深感荣幸,同时也放下了我心中的包袱和所有疑问。我个人举双手赞同,老张,你看呢?”高处长赞不绝口后,转脸征求着另一位的意见。老张笑笑说:“很好很好,我也很钦佩沈总,他所开出的条件也是过去任何一个与我们谈判的单位不敢保证的,我没意见。”
“那我们就正式签约吧?”高处长对我说。我微笑道:“在正式签约前我有个小要求,将您的土地使用证,建筑开工证、施工图纸和验收合格证给我复印一下,我保存一份可以吗?”
“这没问题,不过今天我没带。”
“没关系,我们后天就是星期三上午九点在您办公室正式签约好吗?这样我们双方都能有充分的时间,再仔细逐一斟酌一下协议中各个条款。”
“好,就这样。”
我让小华去送高处长,我一个人再仔细审视修改一下合同。
当我满意地将文件夹合上时,小华回来了。她一手抱着一大卷图纸一手攥个公文袋递给我说:“看看,全部正本我都给拿来了,那老黄牛说让我们自己复印完再给他送去。”
我拿出一看使用证、开工证、验收证都在,高兴地说:“小华,你真棒!”
“你要这些东西干嘛?”
“我要用完善的手续和我们双方的合作协议向银行正式贷款。用这贷款的一部分先把新街口那工厂用地立项、运作起来,这就不用去寻求合作方,自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那时我的条件就更好谈,利润也更可观。”
“那这边的钱够用吗?”她担心地说。我笑道:“这边我们只投上三层的钱,下边三层我会借鸡生蛋的。”
“借鸡生蛋?上哪儿借去?”
“现在人们的生活情趣广泛提高了,尤其是在娱乐健身购物方面逐步趋于高档化。许多投资商都把眼光集中在这方面,可苦于没有合适的地点和巨大的空间。你没发现全北京在二环以里和周边也没有一个大型综合性的娱乐场所?北京人爱起哄,抢时髦。特别是年轻人,勒着肚子,睡上下床也得穿名牌T恤、牛仔裤,打保龄球、蹦迪是他们生活品质高尚的标志。七十年代‘老莫儿、新桥儿’不离口,八十年代‘嘉陵’摩托遍地走,这九十年代就该保龄球不离手了。我要在这设一个最少二十四道的保龄球场,一个可容纳千人以上的迪斯科舞厅,一个具有西方特点的高级自助餐厅,会集所有世界名牌服装的商场。让这些年轻人不娱则罢,乐就非此地不可。让他们集就餐、娱乐、购物于一身,使这里成为情侣见面必来的时髦之地。我把我的意向广泛地声张、宣扬出去,在楼下停车场设一个招标办公室,在众多的竞标者中寻求最大的利益。”
“你---你真坏!”她想不出用什么词来表达她的兴奋了,竟脱口而出个“坏”字来。我志得意满地说:“谢谢你的夸奖。”
“可是---他们看你又是贷款又是招标的,会同意你这么做吗?”她担忧道。我说:“有合同保证他们是说不出什么来的,而且说也没用。”
“合同?合同哪点保证了?”
“就是你那会儿指着问我添加的‘甲方不得干涉’那条。”
“噢,你就是坏!不是一般的坏,坏死了!”
她抱着我,亲个不停。我想到这里是饭店,推着她说:“我这坏还不是你引出来的?不是你为我做了这么周密的调查、安排,我这坏还没地儿使去呢。”
她嘎嘎笑道:“那你怎么谢我?”
“哪儿有什么事都讲条件的,再说咱俩还用谢吗?”
“你甭一到关键时刻就和我兜圈子,又没让你和我上床,只让你今天陪我玩儿一天。”
“没问题,陪你干什么都行,现在咱们去哪儿?”
“我想想啊。”她歪着头正琢磨时,我电话响了。
“喂,哪位?”
“老沈,我。”
没想到豁屄给我打电话。我问道:“什么事啊?”
“今儿我这儿有牌局,全是款爷,本来说好了四人,结果一孙子说有事不来了。我想这么大的局只有请你了,怎么样,你来玩儿会儿?”
“我麻将这么臭,不就是给你送钱去嘛,再说我明儿公司还有那么多事,算了吧。”
小华在一旁喊道:“没关系,咱就去打麻将,我给你看着,输不了。”
“你现在就过来,咱玩到十二点就散,不耽误你第二天的事儿。”
和小华正不知道去哪儿,去打麻将倒省了去她家,便对着电话说:“那好吧,咱可说好了,就玩儿到十二点。”
“行,就玩儿到十二点,还是沈哥给面子。”
鬼使神差,我竟然会答应去赴豁屄的赌局,万万没想到麻将毁了我的前程。就在我寻到用武之地,即将充分发挥才能走向事业巅峰的高速公路之时,一个石子把我的车掀翻,将我跌进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