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似乎并不如愿，就在今天，星期六，海外留学生们要举行全球大示威，据凤凰快报说巴黎、伦敦、悉尼等地报名参加的均已过万，“海外赤子”们很有“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决心。又据“港版 CCTV ”凤凰卫视今早报道，伦敦也有一些社会名流蠢蠢欲动，不过他们不敢“反华”，怕捅马蜂窝，而是追究自己的政府：为什么允许中国武警装扮的“蓝衣队”到伦敦来执法，必须追究政府此种丧失主权的行为责任。一位曾经是伦敦火炬手的女士还控诉了“蓝衣队”是如何粗暴地推搡她，嫌她的火炬举得不够高。是伦敦奥运会筹委会主席科勒爵士最先指责说“蓝衣队”是一伙“暴徒”， CNN 那位脱口秀主持人只不过捡起科勒爵士的话头说事而已。 CNN 那位主持人所犯的错误应该是：他老人家大概责骂美国总统或政府已经成为习惯，于是忘记了一条戒律，那就是中国政府即使被连带上挨骂，那也会惹出大麻烦。列宁有一句话：“鹰有时飞得比鸡还低，但鸡永远飞不了鹰那么高。” CNN 是从市场中打拼出来的佼佼者，决不是一群华人吵吵嚷嚷就可以搞垮的，它的市场威望无论怎样跌落，都不是 CCTV 等可以比肩的，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包括中国大多数人在内，宁可相信 CNN ，也不可能相信 CCTV 。

其实这件事早就被“西方媒体”报道过了，我们的媒体忽略掉了而已。伦敦警察厅官员当时答复《泰晤士报》的责难说： “ 火炬护卫队的出现是为了维护圣火。他们的责任是看护圣火，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在这里是为了保护圣火。”英国政府发言人只有诡辩：并不知道这些人是中国的武装警察，否则不可能准许他们入境。我们的外交部发言人答辩记者时说：“ 他们是中国警察学校学生中的志愿者。”看来有点“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的味道。而很快，澳大利亚、日本、印度等国相继宣布不允许这个“蓝衣队”入境，他们自己有能力保证奥运火炬的传递活动顺利进行，这是他们主权份内的事。 本来此事已经时事过境迁，追究方也已偃旗息鼓了，但随着“海外赤子”们不依不饶地讨伐“西方媒体”，那些讨伐本国政府的势力也跟着死灰复燃，开始新一轮问责，连带着又控诉起“蓝衣队”的“粗暴行为”了。

另一件事就是“抵制家乐福”。据说首先是手机短信群发出来的呼吁，网上开始有争论大抵在 4 月 14 日。在 15 日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发言人姜瑜作正式表态：最近一些中国民众表达了他们自己的意见和情绪，这些都是事出有因，法方应很好地深思和反思。 “ 我相信这些中国民众会依法表达他们的合理诉求。 ” 她还说，做朋友是需要双方都作出努力的， “ 我们不能一方面听到法国表示重视中法关系，同时又经常看到一些中国人民不能理解和不能接受的事情发生。我希望法国方面能够倾听中国人民的声音，在对待最近一系列问题上，采取客观、公正的立场，能够尊重事实，辨明是非，能够像多数国家一样理解和支持中国政府所采取的正义立场和正当举措。 ” 抵制家乐福的呼吁被政府方面认定是“合理诉求”，发言人只要求法方很好地深思和反思，后面的话更暗示着法方无理。无疑是对民间一种意见的支持，仿佛中国人民已经不存在另一种意见了，这本身就是一种歪曲。我们不能不看到，这个讲话一经发布，抵制浪潮顿时甚嚣尘上，得到权力认可的抵制势力肾上腺素激增，出演了比抢夺火炬的藏独分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粗暴行为。看看姜瑜的表演吧，哪里有一点泱泱大国外交发言人的气质与风度？倒是很像文革时我们战斗队的广播员！迟早，高层还得为修补中法乃至中欧关系而伤脑筋，费力气，得不偿失。而且，不管原因和理由如何充足，北京奥运会的喜庆气氛已经遭到破坏了，中国的网络“圣斗士”们功不可没。

新华社下属的《国际先驱导报》发表文章说，目前互联网上的浪潮是 “ 新爱国主义 ” 、 “ 中国网络民族主义 ” 。并欣喜地称这次中国民族主义的勃兴有三个前所未有的特点：地域之广泛前所未有；观点之一致前所未有；效果之显著前所未有。看来，新华社这家报纸很高兴地认可了这此风潮胜于义和团以及红卫兵运动。一个无需争论的现象就是：达赖以及藏独分子已经没事干了，他们可以悠闲坐山观虎斗。我早先说过，愤青们反法绝对是表错情了，我们的政府自毛、周那时起就开始打造的国际统一战线，法国是核心环节，被他们冲击得摇晃起来既不符合中国国家利益，也不符合高层的需要，纯属帮倒忙。

可怜的是家乐福（更可怜的是俺，现在才知道家乐福是法国品牌），它无端被诬说以大笔资金资助藏独，家乐福高层坚决否认指控而指控者又拿不出任何证据，便有改口说是它的大股东路易威登集团资助，依旧毫无举证。这就更可怜了。路易威登的总裁阿尔诺一贯亲华，曾公开表示西方没有理由教中国应该如何做；始终表态倾力支持北京奥运，反对任何抵制奥运的言行。这回被法国报纸嘲笑：拍马屁反被马踢了一脚。阿尔诺赶紧借《费加罗报》发表谈话，宣布路易威登从来反对藏独，根本没有资助过他们。 17 日，《费加罗报》以“阿尔诺认为（西方）不应该给中国上课”为题报道了这次访谈录。但是没用，新华社称之为“新爱国主义”的人群尽管高唱“做人不要太 CNN ”，实则根本不需要什么“事实真相”，只要达到目的完全不择手段。你只要看看，刚被恭维成“最美最坚强”、“圣火维纳斯”的残疾女孩金晶，表达了自己不赞成抵制活动的意见，立即被打成“汉奸”。网上那些“你去死吧！”之类谩骂如潮；还有个姓王的女孩，只不过突发奇想要嘬合两派坐下来谈，竟然被诬为“支持藏独”。这个女孩很无知，她根本不懂得她想要嘬合的两派其实是一路货色，各为其主罢了，若能够坐到一起压根儿不会有现在这种局面。“我是流氓我怕谁？”所谓“中国网络民族主义”的那些蠢货，正是王朔笔下这类混混。试想，这些人竟然做得出把武汉家乐福门前的国旗偷偷降下来，然后拍张照片栽赃，卑鄙到如此地步，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指责人家“不实”，堪称“爱国”绝活。当然，无论 BBC 还是 CNN ，有不实报道是应该谴责的，请问：关于家乐福或它的大股东“资助藏独”，究竟是“如实”还是“不实”？抑或彻底的捏造？始作俑者以及笃信不疑者至少该有个交待。不是说“做人不要太 CNN ”吗？

再说今天这场“海外华人全球大游行”吧，网络上有帖子说：“海外的华人你们辛苦了，但你们并不孤独，还有 14 亿中国人在背后支持着你们呢！”这些人强奸民意已经成了习惯，有谁授权他们代表“ 14 亿中国人”了？我就不支持，我周围的许多人甚至不知道有这回事，因为他们并不关心。中国人中至少一大半根本不知道“海外赤子”的举动，又谈何“支持”？且不论这次遍布西方世界的行动是否“有组织、有计划”，它也是一个黑色幽默：一伙人跑到人家的地盘里行使在自己在母国根本不敢奢望的权利，给人家一次展示民主体制魅力的机会，究竟算是给母国脸上添彩还是抹黑？我相信，在海外的体面华人也不屑于参与这类活动，例如那些在政治、经济、科学、教育、文艺、体育等各领域事业有成的华人没几个会有雅兴满大街瞎晃悠，声嘶力竭摇旗呐喊发泄内心积郁的不满与怨恨。倒也是，本来费了吃奶的力气混到西方去，原以为可以名利双收衣锦还乡显摆显摆，谁知到了那边并不如意，恨从胆边生，找个机会发泄一下罢了。或许可以一举成名，就像那位创办“反 CNN ”网站的，立即成为各大媒体追逐采访的对象，笑逐颜开。内地网络上已经出了位“芙蓉姐姐”，如今再出几位“芙蓉爱国”也未尝不可。利随名来，现在这个社会，出名就有发财的机会，弄不好就有傻冒商人找上门，广告费或许不菲，到那时管他法货还是美货！有人仔细统计过，每次抵制行动过后那遭抵制的货物进口就会大幅度增长，比抵制前销量更大。不信你就看，家乐福这回省去许多广告费，要不了多久，它的销售业绩肯定会大增。

说他们是“新爱国主义”也纯属张冠李戴。什么鸟爱国主义？纳粹就是靠这个主义上台的。希特勒当初还设定了一个“不爱国罪”，达豪集中营就是专门关押这类罪人的。 1933 年 11 月 12 日德国大选，关押在达豪集中营里的 2242 人中，有 2154 人投票赞成那个把他们拘禁起来的希特勒政府！这才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爱国主义呐！德国人在凡尔赛受到屈辱，国家幅员骤减，非常憋屈。在美国的大力帮助下好不容易才从极端贫困之中挣脱，而经济大萧条席卷了包括美国在内的战胜国，相形之下，崛起的德国犹如鹤立鸡群。一种暴发户的浅薄情绪弥漫全德国，这次选举德国选民有 96% 参加投票，其中 95% 对希特勒的政纲投了赞成票，全靠爱国主义这个法宝，它使德国仇视世界，最终走向灾难。

其实，无论民族主义还是爱国主义，都是过去的历史遗迹，我们不在此讨论它的历史地位。到现在，人类进入全球化阶段，文明进程已经唾弃了的东西，我们那些活宝捡起来神气活现地挥舞，就像义和团们挥舞“刀枪不入”之符咒，或似红卫兵们挥舞万能的“红宝书”。要知道，藏独就是不折不扣的民族主义者，他们奉为至宝的是血缘民族关系，而“中国网络民族主义”则奉行孙中山发明的政治构架民族关系，也即那个莫名其妙的“中华民族”。中国有 56 个民族，这 56 个民族构成中国的幅员，这与“中华民族”无关。举一个例子，我们把 56 个民族之一的俄罗斯族说成“中华民族”，那么俄罗斯国内的的俄罗斯人是否也被纳入“中华民族”了？那么俄罗斯“网络民族主义”是否也应该声讨我们？反过来说，生活在异国的华人是否也应该归于“美利坚民族”、“澳大利亚民族”、“法兰西民族”里去？他们动辄摇旗呐喊拥护中国，是否也可以被骂成“美奸”、“澳奸”、“法奸”？据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中华文化的花朵，现在似乎正好颠倒，变成“己所不欲，专施于人”了。

说“中国网络民族主义”纯属子虚乌有，随便举一例： 4 月 1 日至 6 日，南航出动两架次航班，接回在赤道几内亚的中国劳工 400 余人。新闻报道称：这些中国劳工不顾赤几法律规定闹罢工，与赶来维持秩序的警察发生冲突，造成 2 死 4 伤的结果。接着，外交部发言人证实报道所言。然而我们那些“网络民族主义”者们全都缄口不言，没人谴责赤几警察杀害中国人。倘若这事发生在美国，美国警察打死两名中国劳工的话，我相信他们必定吵翻天。民族主义一般的形式仅以民族利益为基点，而不顾是非曲直。如果细细想一下便不能不看到，所谓“中国网络民族主义”根本就不是以民族利益、同胞的权利甚至生命为基点的，他们只热衷于权力感兴趣的事务。例如， 98 年印尼发生针对华人的暴乱，烧毁华人商店 5000 余家，杀死华人 1500 余人，百余华人妇女被奸杀，惨不忍睹。由于官方低调，于是“中国网络民族主义”也很冷静。其他的，例如巴勒斯坦暴徒制造的针对平民的爆炸，中国人被杀害数人，并不妨碍“中国网络民族主义”继续支持巴勒斯坦。塔利班、基地组织等都已杀害了中国人，但我们的媒体宣传以及“网络民族主义”从来没称他们是“暴徒”，反倒恭维他们是“反美武装”，杀害中国人也就成为“反美”之不可避免的误会。“ 911 事件”时，那里失踪了 50 多位中国人，全世界再也没有第二处像中国这样，“网络民族主义”者欢呼雀跃奔走相告。近年来，中国劳工在俄罗斯、罗马尼亚、毛里求斯、阿联酋、帕劳等均发生不同程度的纠纷，我们在这里不去探讨为什么中国人到处有麻烦，只是几乎看不见“中国网络民族主义”有任何声援同胞的举动，他们只对任何指责权力的动向歇斯底里。所以，谁要是认为真有什么“中国网络民族主义”，那就大错特错，充其量，只能算“中国网络奴才主义”。

还有一个颇为滑稽的事情是，现在世界上最频繁表态支持北京奥运的要人居然是布什总统，我算了一下，仅自拉萨事件开始，他或他的政府官员公开表态已经不下六次了，够勤的。我猜想他一定偷着乐，“中国网络民族主义”或者“新爱国主义”如此卖力地把欧盟推向美国的怀抱，中国话叫做“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他没理由不偷着乐。

行文至此，官方腔调已经有变化，《人民日报》发表了 《把自己的事情办好》、《爱国，首先要从做好自己的事情开始》、《爱国热情须纳入理性轨道》等文章，其中 说：“作为个人，我们有表达爱国热情的权利；作为公民，我们有以大局为重、理性爱国的责任。这种‘理性’也体现了一种以国家利益为重的眼界：只有以国家利益作为根本，我们的爱国之心，才能起到实实在在的作用。”很显然，这些激愤的“新爱国主义”、“网络民族主义”对于国家利益的伤害已经到了必须收场的地步了。我也相信，只要政府态度变了，他们很快就会收场的。（ 2008.4.21 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