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年已过五十，奔向六十，来美已不短，大概已有二十。算起来，是三十多好几来美的，八九学运那阵子。要说，赶留学潮，老憨绝对是个弄潮儿，因为他在八十年代初，就以满分的托福，在美国学了个英文硕士。那时，没来得及读完博士，因为老憨当时在中国大学教书，是算学校公派自费过来的，想读个博士，无奈学校给他来个最后通牒，威胁他，如果不立刻回来，就是“叛国罪”。现在想起来，真觉得不公平，老憨来美读书，是拿了全奖，自费而来的，和学校没啥关系。（不过，出国前，学校出钱给他做了一套西装）老憨老实巴交的，赶紧论文没做完，就急急忙忙地回国了。那篇硕士论文，还是回国后写完远洋寄去的。

所以，要掰着指头算算，老憨绝对属于第一批留洋出国的凤毛麟角。第二次再来，接近九十年代，那时出国留学已似风起云涌，不足为奇了。

第二次出国。老憨苦读七年，终于如愿拿下了那文科博士。无奈这国家重手艺，技巧，文科博士一片纸，含金量超低。老憨只能找大学教书工作，辗转好几次，老憨最后落脚在另一个城市，自起炉灶。老婆孩子则留守本地。就这样，一眨眼，好几年过去了。

好在现代通讯技术发达，老憨有个手机，是他老婆给他买的。平时从来不带在身上，因为没人给他打电话，所以老憨干脆不随身带着。只有到每天晚上九点后，老憨用那手机给远在一方的老婆孩子打个电话。手机也算个高科技玩意，老憨会用它，还挺自豪的。

这两天，不知哪吹来一阵风，刮到老憨的耳朵里，有个Skype, 装在电脑上，可以免费通话，还有视图。老憨琢磨着，应该用Skype, 说话更方便。还可以看看女儿。老憨老来得女，四十多，才有了这个小丫头，今年十三岁。这丫头不仅机灵聪明，还有一颗菩萨心肠，尤其是对老头老太。有老头老太在街上颤颤巍巍行走的，小丫头就心疼他们，恨不得上去扶一把。老憨行动迟缓，慢慢悠悠，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不急不慢，那样子绝对属于她的同情对象，也是她的重点保护对象。老憨过年过节回家，丫头总是对他问寒问暖的。有一次，老爹给她一个小小的单筒望远镜，带着个绳子，可以挂在脖子上。估计是哪儿捡来的，要不是别人给的。小丫头就一直把它挂在脖子上。全家去DC游玩，在街上，看街牌名字，明明那牌子就在眼前，丫头也非举着望远镜，念着街牌名字。老妈问她，为啥？牌子就在眼前，还举着那望远镜？丫头小声说道，不让就在一旁的老爹听见，这是老爹给的礼物，多用用让他高兴啊！

扯远了，再回到Skype上。老憨找到了一个他的学生，是个中国来的学生，估计也用Skype和亲戚朋友联系，请他把Skype装在他办公室的电脑上。学生三下五除二，就把它装好了。学生嘱咐，还得买个话筒和摄像头。老憨就去Walmart，在电器部和营业员咨询比划半天，搞定了这俩件东西。第二天，又请学生来，话筒和摄像头插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老憨得找人来试试他的Skype，可是除了老婆孩子，他孤家寡人一个，没朋友。想想只能找老婆来试用Skype.

他打电话过来，说，我记得看见你用过Skype，能不能给我打一个？我也装了。
老婆道：好啊。你用了什么名字？
老憨道了他的名字，又道，这名字和学校给的ID不一样。
老婆说，这是两个系统，互相之间没关系。Skype的名字，你爱用啥都行。猪狗鸭猫，牛鬼蛇神，都能用。

老憨点头，懂了懂了。

老婆打开Skype, 搜索他的名字，找到后，就点了一下那绿色电话的图像。
老憨在另一头，看见屏幕上跳出来的windows，不知咋办。老婆有点急，大声喊道，你接电话啊！（Skype里）
老憨也急，怎么接呀？
老婆说，你看你的屏幕，上面有什么？
噢，老憨点了个Accept，算接通了。“你看见我的图像了吗？”老憨大声问。
老婆说，看见了。看见了
老憨，“那我怎么不见你的图像呢？”
老婆， “你怎么能看见? 我没接摄像头。”
老憨急了，“那能不能装上呢？”他想看人头。
老婆是个搞IT的，所以，快手快脚地把摄像头装好了。
可是因为网络不好，双方都装上摄像头后，信号就不好了，声音变轻，断断续续。
只听老憨在一头说，糟糕了，听不见。
老婆赶紧改用Chat, 打字，说，没事，有时，声音不好时，你就可以用打字。我打给你字了，你赶紧回啊！
屏幕上，只见老憨脑袋贴近电脑屏幕，上下左右，费劲地找老婆写给他的字。
几秒钟后，大喊，没有啊，我看不见你写的字。
老婆向来耐心不足，叫道，怎么没有？你眼睛睁大点！
老憨终于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但一大半被挡着！”
“挡着？你不会把那个Window移开吗?”心想，你用电脑二十多年了，连移动屏幕上的Window都不会? 一生气，老婆的嗓门就越抬越高。
丫头在一旁坐不住了，她不会怪老爹太迟钝，只会怪妈妈脾气暴躁。她一个箭步上来，推开妈妈，粗声粗气地说“Mommy，我来教Daddy, 你没有耐心！”
丫头抢过话筒，立刻换上一付温柔的脸，细声慢语地说“Daddy, 你看见了吗？有两个Windows，你把箭头移到一个上面，keep your mouse down, and then move it away.”
说完，转身对站在一边的气鼓鼓的老妈，不耐烦地责备道： “Mommy, 你太急了！太没耐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Daddy老了，是个Dinosaur. 你就不能说话声音低一点，慢一点！”
立刻，小丫头一回头，对着话筒，柔声道 “Daddy, 看见那Chat的window了吗？给我回打几个字。“
老憨打了几个字。丫头看见了，赶紧鼓励祝贺：“Good job! Daddy, Good job!”
“好，现在，让我们来练习怎样用Skype来打电话和挂电话！Daddy, 你看见有两个电话Icon? 一个是红的，一个是绿的？红的是挂电话，绿的是打电话。”
老憨说，没有啊，没看见有电话的Icon啊！
老婆一听，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谴责 ：“怎么可能！眼睛睁大点。。。”还没得老妈把话说完，丫头就掐住打断妈妈的话, 义正词严地封杀老妈 ：“Mommy, that is mean! Daddy说他没看见，你就说不可能，you are so mean! 你不要说话了！” 又回头对着话筒，耐心地温柔地说，“Daddy, 你再仔细看一看。”

老憨终于看见了，喜滋滋地说，“看见了，看见了！”女儿赶紧鼓励：“Daddy, Good job！ 你现在来练习挂电话。摁那红色。。。”丫头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咚”一声，对方已把电话挂掉。丫头打过去，大大鼓励一番，夸奖老憨挂电话学得快。让他再挂掉电话，然后，打回来。可是，又是没等小丫头话说完，他就挂掉了。老妈在一旁嘲笑道 ：“好，挂电话倒是学得挺快的。“

等了半天，老憨还不打回来，估计又出技术故障了。丫头就又打回去，又细细地教了一遍。来回折腾好几遍，最后，功夫不负丫头的耐心，老憨终于回打回来了！

老憨在这全世界瞩目的高科技的地方过了二十年，也算是与时俱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