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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武的改造,转变 zt

(2010-06-02 18:05:54) 下一个

历史上的牛人,即使在告别舞台时,都有自己的关门声。项羽在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境地,逃到了乌江,毕竟还是抹不开面子,耻于逃难而返身杀敌。在精疲力尽之际,还把自己的人头作为人情送给故人。富贵要还乡,临死就算是打不动了,还要装成似乎是为了帮老友邀赏。所以项羽这个人,虚荣简直到了骨子里面,就算是失败,也要如此风光,或者最起码要表面上风光 的结束。

和项羽比较,王耀武的告别也有他的风格。他在济南之战后的脱逃完全是有步骤地。在济南之战未开始前,他就放了一大批在押的共产党政治犯,那个时候,他就为自己留后路了。而最后突围的时候,他从地道跑出,先让一个营的兵力作掩护装作突围,等出不去退兵的时候,引共军追击,然后乘乱,他就和卫兵换成平民服装向反方向逃出。---------王耀武一贯是冷静而谨慎的人物,他的后路很早就仔细计算了。

从济南到寿光,一共三百里路,他共走了四天。这四天的路程,对于王耀武说是一段心态最复杂的路程,他侥幸逃脱了,但还未脱离险境,他从山东总督,到如今只有几个卫士相随,他是败军之将,因为济南之败,蒋经国此刻在上海对中华民国经济的最后一次努力输得一败涂地,但毕竟他已是万贯家财,前途肯定会柳暗花明。这一路走来,王耀武伴着十面埋伏的琵琶的急弦,二泉映月二胡的凄婉,一路忐忑,心潮起伏。但结局很快就到来了。

王耀武的落网,据他后来在狱中和沈醉的谈话,是因为他的进口厕纸让他引起了解放区民兵的注意,从而被抓获的。胡士方的文章也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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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武在寿光,怕在县城里投宿被人识破庐山真面,还特别小心过寿光城,到张建桥宿店。

按张建桥,属寿光第一区,是弥河边上的一个大村庄,离城仅八里路,一过弥河,突过洛城、王旺,到达高里,就属潍县。王耀武在张建桥旅店时,因随身带有一卷雪白的厕纸,才引起八路民兵的注意。说起北方农村乡民用来擦屁股的东西,不是蓖麻叶、高粱秸,便是石头、土块,用纸的可以说很少。有者,也是粗黄的草纸,成卷的洋厕纸,是连见都未见过,所以,王耀武用洋厕纸,那在乡人的眼中是相当出奇的。

同时又有四个人低三下四的来侍候,更以为王耀武是资本社会的一个大富翁。于是,民兵们便开始向王耀武盘问。。。。”
 
 
“9月28日早8时左右,寿光县公安局政卫队战士刘金 光、刘玉民、张宗学3人站立在屯田村西北角大桥上,警惕地注视着过往行人。大桥是沧潍公路的必经之地。按照上级指示,近一段时间全省各交通要道、渡口码 头、车站等都要增设岗哨,盘查济南战役中潜逃漏网的国民党溃军。这时远远驶来的两辆胶轮大车引起了3个战士的注意。车上拉着5男2女,其中一人白手巾蒙 头,棉被盖身,病怏怏地躺在车上。令车停住后,一行人皆回答是从济南逃难出来的商人,但口音却都不像济南人。见他们形迹可疑,战士们便连人带车送到了距此 不远的县机关。。。。

此时王耀武仍躺在车上,装出病得很重不能下车的样 子,还伸出舌头给战士们看,装作不能说话。但他很大的脸,圈腮胡,掀开其头上的白手巾细看,额头部位皮肤很白,像是戴军帽留下的痕迹。按他的脉搏,跳动正常,并不似病得不能说话。战士即令乔堃下车谈话,他立即表现出惊恐不安之状,无奈之下坐起身,乔玉龙(王的卫兵)马上跑过去把他背下车。只一会儿又要求大便,乔玉龙从衣服口袋内掏出了一沓白色的手纸。王洪涛们估计,这个乔堃可不是什么商人,应该是个官,还不是小官。。。。。。。。”

其实这个“罗生门”已经不太重要了,王耀武的被俘的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昔日的农家小孩现在已经养尊处优,吃不了走路的苦了,他坐上了大车,就只能从大路逃跑,所以搜查就免不了了。再加上他的进口手纸,当然引起了注意。--------请看一个当时逃跑成功的例子,---

“在济南失守,逃离济南最值得一记的,则是山东省议会议长诸城人斐鸣宇,他是只身为人拉独轮小车,一路到青岛的,一直活到快百岁,才逝世于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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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温公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比王耀武和这位江青老乡逃难的结局,就明了这么个道理。
从山东总督,到阶下囚。王耀武完成这个转变,就用了四天。

被俘,对于内战中的国军官兵而言,是一个颇有戏剧性的转变。对于广大的国军小兵们而言,被俘是他们“参加革命”的开始。林彪的四野,从松花江打倒海南岛,抓到的国军俘虏不计其数,但其中最高的军衔似乎不过中将。然而,四野未曾料到的是,他们的俘虏里也有一个未来的共军上将,他就是后来官拜军事科学院院长的徐惠滋上将。(值得一提的是,把徐上将俘虏的那位解放军战士,后来最高才做到中将,徐上将一见到这位中将,就使劲握手,称他为革命引路人。。。。)另一个例子是陈赓的四兵团后来从广州一直打到云南,横扫西南八千里,让李弥将军逃到了金三角做毒贩。而四兵团里面的一个十五岁的国军小俘虏兵后来就做到共军的西藏军区司令员和昆明陆军学院院长,他就是邓福全少将。----然而,对于大多数被俘的国军高级将领来说,他们的转变诚然也是戏剧性的,但可惜大多不是喜剧。

王耀武的遭遇,就是一个例子。在寿光被俘后,仓皇失措的王司令官一方面为他的逃亡终于结束而心情稍定,另一方面,他必须马上适应一个急剧的转变,-----他从一个发号司令者,沦为了一个任人摆布的阶下囚。他从一个富可敌国的尊者,沦为一个一无所有的犯人。他从一个志得意满的将军,沦为一个为自己的生命安全辗转反侧的罪人。在这个急剧下坠的过程中,王耀武的自信和他的脸色一样很快变得苍白,多年以来,他一点一滴积累的荣华富贵,在忽然离他远去以后,他在刹那间,回归了起点。---------所以,他几乎可以听到,命运在他的身边狰狞的冷笑。

在被俘的最初,王耀武还勉强地维持着他的体面,他要求见陈毅,-----显然,在潜意识里,他以为此刻,他还能够有同陈毅会谈的资格。----但,陈毅此时正和刘邓一起在策划淮海战役。所以,共军方接待他的,是后来山东大跃进的干将,气势有余,技术粗糙的书法家舒同。-----在会面里,王耀武一方面为他的罪行辩白,声称自己参加内战是被迫的,在济南战役里,即使兵败,他并没有下令破坏大量物资,----(史按:此处辩白,前者未必可信,后者却是事实。)----又说,“俺不抽烟,不喝酒,不贪污,生活俭朴。。”(史按:此处大概惟有不抽烟可以信之。。。)-----再说,“国民党倒行逆施,民心丧尽。。”(史按:这是事实,然则王司令官作了俘虏后对战胜者如此说明,自然要让人反问,既然国民党如此腐败,您干吗还当着国民党的山东省主席和第二绥靖区司令官呢?)-----但这些表白很清楚地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被俘之后,王司令官为了活命,很快地开始转向了。他从来就是一个敏于捕捉机会的人,即使在逆境里,王耀武还是努力地企图紧紧地揪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值得说明的是,他并不是他旧日同僚中的唯一一个,事实上,王耀武的转向,不过是后来绝大多数被俘国军将领的必然进程中,比较“先进”的一个而已。---这一点,我们后面还要看到。
  但,过去的经历,恰如体内的寄生虫一样,并不能一夜之间,一洗了之。在和舒同聊了几次之后,王耀武惊魂甫定,开始暴露了一些他的真实想法。他问了舒同五个问题:

“1。为啥共产党的宽大政策能够上下贯彻,言行一致,说到做到,而国民党却不能?(史按,这是王耀武拍马屁兼试探自己是否能够得到“宽大政策”,并能够“上下贯彻”)

2.为啥毛泽东在陕北的山沟里发命令,你们解放军都听指挥,俺们蒋校长坐着飞机满天转,下面的将军还是不听话?

(史按:这是王耀武对自己兵败不服的怨气,---怪援兵不至也。)

3.为啥你们共产党干部都能够秉公执法,令行禁止,莫非你们有啥特别的奖惩条例?
(史按:此处可见国军情报工作的极其低劣,连这样的常识王耀武都不知道,谈何与共军作战啊?)

4.为啥国军俘虏了共军,一个都不敢用,共军俘虏了国军,马上就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呢? (史按:就这个问题,王耀武问得算比较有水平。)

5.当年发匪作乱,也曾沸沸扬扬,然则好景不长,终有洪杨之乱,北伐初起,俺们国军也是所向披靡,然则如今也是山河垂泪,你们共军现在当然是春风得意,但是否也会和洪杨,北伐一样功败垂成呢? (史按:这才是王耀武这个老反革命的肺腑之言啊。。。)

当然,作为胜利者,舒同对于王耀武的这些问题给出了这样或那样的解释,俺找到的资料并没有给出这些解释的细节。--------是的,对于一个俘虏而言,他们能够获得怎样的解释当然并不重要,----事实上,刻薄地讲,舒同所能对王耀武作的,不过是一种“人道主义”的心理安抚罢了。--------华野上下,此刻正厉兵秣马,为即将到来的淮海大战而紧张准备,他们能有多少闲工夫来应付这个败军之将呢?

王耀武在被俘后的转变之快,据说连共军方面都感到惊讶。在被俘后不到一个月,一九四八年十月十九日,他就接受新华社记者的采访。畅谈其在解放区的观感,对共产党的宽大政策表示衷心感谢。不久,淮海战役开始,王耀武就递上了他的投名状,在被俘后不到两个月,即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十五日,王耀武和其他十二名被俘将领开始向南京政府广播,其中并特别提醒:「徐州方面国民党军官兵们、同学们、同胞们,请你们把自己的前途盘算一下,求生存,还是等待死亡?如果要求生存,最好在战场上起义。」据时任总统府侍卫长的石祖德传出,蒋介石听到王耀武的广播时,曾大叫无耻,一脚把收音机踢坏了!-----在关押期间,由于共军对国军的高级将领采取较为优厚的待遇,比如伙食上吃小灶之类,引起其他国军中下级被俘军官的嫉妒。王耀武曾因此主动自食其力,降低标准。堂堂中将的王司令,居然开始卖力地开始洗碗擦筷,抹桌端凳,消毒炊具的活儿,由于其工作认真,还经常得到表扬。----当然,王司令长官也不用感到掉架子,他的副司令长官,牟中珩中将,也自告奋勇,做煤块,烧炉子,潍县守将陈金城给他做帮手。至于厨房里的大师傅,则有两位,一个是胡临聪军长,川人烧川菜,一个是文强中将,湘人烧湘菜。
说到这儿,恐怕会给人一个印象,那就是王耀武实在是太软骨头了。------其实不然,举一个例子,一般的说法,似乎淮海战役国军方的指挥者,杜聿明中将是一个硬汉,他因为态度不好所以被单独关了两年,(当然期间也是为了治病),放出单身牢房后,据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但事实上,仅在他被俘后两个月,杜聿明就给同乡好友,也是黄埔同期的马师恭(也就是国民党伞兵部队的某任司令)写招降信了,此时,马师恭任江防芜湖指挥所指挥官,接到了杜聿明的信,在共军渡江之夜,擅离岗位跑掉了。-----同样的,陈诚的爱将,在洛阳之战中,让陈赓横扫中原的四纵撞得头破血流的邱行湘少将,也在被俘后给他当时在北平守卫的亲戚写了招降信,海南名将郑庭笈,也给曾带骑兵军偷袭西柏坡的堂兄郑挺峰发“敦劝书”。----所以,王耀武的“同志”并不在少数。--------此时此刻,恐怕大多数有头脑的国军被俘将领都已经意识到了国民党的腐朽和不可救药,他们清楚地知道,那个旧政权,已经不值得为之卖命了。----------当然,我们必须看到共军的俘虏政策是非常厉害的。他们是真正地做到了对战俘们的尊重和耐心,------比起国民党在攻陷解放区后不惜将罗炳辉将军,彭雪枫将军的遗体掘坟戮尸,-----相差是不可以道里计。----因此,套用一句古话,王耀武的急剧转变,也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然而,一个人的转变,尤其是一个成年人在本质上的转变,从根本上说,是很难的。王耀武处于求生的渴望和对时世转变的理解,固然在行动上开始为共军作贡献,但他的一些固有的习性,还是无可避免地会流露出来的。-------比如,他用小恩小惠收买他人的做法。--------共军的俘虏政策是不没收私财的。因此,即使在被俘后,王耀武还是有资本去收买共军人员。比如有一个理发员,就因为收了王耀武的钱,在一次理发的时候偷偷告诉他,这批被俘将领将要被转移到济南去了。于是,王耀武就提前作了搬家的准备,还告诉了他的一些熟人。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让共军管理战俘的领导吓了一大跳----因为这样大规模的转移国军高级将领,如果事先被国军所知的话,将为带来极大的危险。所以马上追查泄密的根源。------结果王耀武被追到了,并老实交待。-----当局除了给那个理发员一个严厉的处分外,还给了王耀武一次严厉的批评-------警告他,当年你围剿红十军团,犯下了那么大的血债,虽说未必让你偿还,但也不能“忘得干干净净”。--------王耀武为此吓得半死,以为要真的这样数罪并罚,他肯定送命无疑,所以好多天都寝食不安,提心吊胆。-----过了很久,见没动静,才慢慢放下心来。-------------(史按:看到这儿,不免感叹管理战犯这活,还是比较爽的,因为随便哪一个战犯,都有血债啊什么的捏在领导们的手里,治这些个小样儿实在太轻松了。。)

从一九四八年九月落网,到一九五九年在大跃进的锣鼓声中被特赦,王耀武的“改造”生涯一共头尾十二年。这十二年的王耀武,和他的前半生比起来,反差大的让人心酸。有这么一个故事:

还在刚刚被俘不久,淮海战役后,王耀武和文强中将关在山东解放军官教导团时候。为了庆祝共军解放南京,教导团俱乐部专门出了一期“黑板报”祝贺,文强中将的贺诗贴了上去,赫然竟是:

“痛惜江南飞落英,大江百万渡雄兵,可怜玉石狮儿在,国府门前月不明。”

当时被俘国军军官看到,无不大惊失色。-----而王耀武则到了不敢从黑板报前通过的地步,绕着道儿跑来给文强劝说,尽快将“反诗”撕去。(见黄济人《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文强不愧为中共早期党员,文天祥的直系子孙,毛泽东的表兄弟,---他很干脆地拒绝了王耀武的好意。----和文强比起来,反观王耀武的行径,则让人不知如何评说了。

顺便提一下,王耀武这一次实在是以小人之心了,作为战胜者的中共,对于文强的这种小儿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而文强本人,后来在监狱里也写出了:
“翘望盈盈得,天风浩荡来,京中多喜报,笑看雪中梅”的诗句,第二句的阿谀实在是有些麻呀。

再顺便提一首非常不错的诗,俺个人认为可以媲美李煜的不朽诗词的。国军第六十六军军长沈鹏少将的《咏虞美人》
“向来篱下托终身,徒负人间最艳名,今日秋风萧瑟处,满怀清泪暗中倾。”

这首诗的凄婉和诗歌风格的清丽都值得特地引出。----不过该诗的作者却有一个龌龊的故事。沈鹏军长乃是张治中旧部,张治中作使者留在了北平,写信劝降沈军长,沈鹏开始没答应,后来共军兵临城下,大势已去时,就乘势起义了。----他本不是一个战犯。---但起义了之后,土改,镇反,运动一个接一个,他当年在国民党手来积下的黑钱和霸占的土地都吐了出去,于是此公不服,暗中和政府捣乱,终于被发现抓进了功德林监狱。----虽然不是判刑的战犯,却是接受改造的。--------上面这首诗出来之后,他马上受到了同狱的国民党军官义正严词的批评,不得不开始检讨,想不到检讨期间,不小心打开了一个他个人的小包袱,被发现里面全都是小布头,纽扣之类的小东西。-----原来都是沈军长在参加裁缝组劳动时顺手牵羊偷过来的。-----这一下,监狱管理员重视起来,好好地“整理”了沈军长的私人收藏,发现此公居然什么公物都偷,床单,被套,衬衫,翻出了一大堆,被办了一个展览,好好地丢了一次脸。后来在众人的申讨中,沈鹏军长承认,他一贯作贪官,解放后被没收了积下的不义之财,他终究心有不甘,所以进了功德林监狱,还幻想能“顺”一点公物出来,----此公的原话是“牛虽然丢了,也得把牵牛的绳子捡回来,总比两手空空强吧。” (见沈醉回忆录)---看到这儿,回看这首《虞美人》,不知道会不会让诸位倒了胃口,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中国现代史上,这样劣迹斑斑的诗人并不少见,沈军长的表现不过是为大家展现了国民党政权下的贪官的贪婪是如何渗透到了他们的人性之中去了。

好,回过头,再说王耀武。他被俘后在益都关了不久,就被转送到济南战犯管理所了,之后,在一九五六年,出于大改造的需要,中共决定,把全国各地的高级战犯集中到北京功德林统一改造。------当时,国民党政权的众多俊彦齐聚北京,功德林监狱冠盖云集。为便于管理战犯,监狱专门设立了犯人自己的管理机构----学习委员会。-----而担任学委会三巨头的就是,学习委员王耀武,文娱委员廖耀湘,卫生委员曾扩情。------可想而知的是,这三人中,学习委员是最重要的职位。--------而一个背景资料是,北京的功德林本来就关押着一批国军战犯,而全国各地汇集的战犯里,也是英才颇多,但不得不佩服的是,王耀武即时做战犯,也是出类拔萃的。----在这五六百号精英里,还是做了个头。-------这里再补充一个故事,来说明这五六百号败将为啥都是精英。

章伯钧的千金,章诒和女士的文章披露,著名的大右派,“党天下”论的创始者,储安平,据说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在反右“引蛇出洞”之后,他成了众矢之的,于是他的妻子就另投怀抱了。----把储安平美男比下去的,就是王耀武的“同学”,人称鹰犬将军的帅哥宋希濂。----为此,章伯钧很为储安平抱不平,并认为中共对这番降将太宽大,-----他浑然忘记了自己曾是中共的叛徒,也记不起宋希濂固然是降将,但也曾是威风凛凛的抗战英雄。---即时做了降将,出狱之后,王耀武的同学依然如此强悍。所以说,从他的“同学”的水平可见,王耀武的这个“学习委员”的含金量非常高。----而为了这个职位,他做得也非常,非常辛苦....
  在所有的国民党战犯里,几乎都有一个普遍的心路历程。在被俘之初,他们无不心怀性命之忧,因为大多数战犯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欠胜利者的血债,而当他们获知毛泽东的“一个不杀”的政策后,唯一的念头就是早点放出去了。-------说一个小一点的“悲伤的故事”,在功德林第一次特赦战犯之前,中共现在报纸上登了消息,说为庆祝国庆十周年,准备释放一批改造成功的战犯云云。而当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刚传到功德林里时,有一位国军晋陕边区挺进纵队中将司令一听到就欣喜若狂,脱了上衣,光着膀子跑进树林,一边大叫:“这下好了,俺可以和老婆在一起了”,此刻已是九月的北京,这位中将咆哮了半天,其他战犯怕他着凉,于是文强中将过去,准备效范进中举时他的屠夫丈人的手段,给他一巴掌清醒一下,还好,该中将山风一吹,总算已经自我冷静了。--------可惜此公平日里在改造中满口马列,经常教育他人要勇于奉献,结果关键时候露了底。------在此,我们也可以看到,纵然经过十年的改造,但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旧日的国军将领,他们固然已学会迎合狱方的原则去表态,但其自私自利的本质却实在很难洗去啊。-------而故事的悲伤之处就在于,这位中将是所有战犯里面却是最后一批放出去的。等他最后出来和老婆团聚时,已经是一九七五年,整整十六年之后了。----但这个悲伤的故事还是有一个喜剧的尾巴,这位华发丛生的宋清轩中将,在特赦之后,还是找到了比他小三十多岁的如夫人,(当年这位如夫人离开宋中将时,年方二八)。后来据说也曾改嫁一或二次,但如今,听说一九七五年的宋战犯特赦后还有月薪一百大元,于是欣然回来了。

上面宋中将的小故事很有力地说明了,当时王耀武的同学们有多想放出去,但显然重获自由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就像考公务员一样,它有一个严格的名额限制。因此,为了夺取这个名额,战犯们一方面积极打扮自己,向狱方靠拢,另一方面,残酷揭批同学,显示自己的“进步”。-------王耀武在梦里大骂“奶奶个bear”,也被人做为罪证捅了上去,李仙洲看完电影《南征北战》,认为里面的国军人物面目可憎,实属丑化,写进日记里,被他的小组长拿去告了密。黄维作为陈诚系统的中心人物,却受到了同系统战友比如杨伯涛,邱行湘,宋瑞柯的最猛烈的批评。--------所以在这样的环境里,身为学习委员的王耀武简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必然活得非常的谨慎。-------举一个例子,有一次邱行湘和王耀武开玩笑,说他这么谨慎,好比诸葛孔明一样,王听了也凑趣说,他更崇拜的是关二爷。玩笑过后,邱行湘没有料到,第二天王耀武慌慌张张地向他声明,说他不能崇拜关二爷,因为关二爷当年身在曹营心在汉,俺王耀武是身在功德林,心跟共产党,身心一体,绝无异念。---搞得邱行湘很不好意思,感叹王耀武实在谨慎。---------然而,王耀武又怎能不敢谨慎呢?

而且深一步观察,王耀武也罢,杜聿明也罢,他们和一般的战犯比起来,其实思考问题要深入地多。毫不讽刺地说,王耀武和杜聿明即使在做一名囚犯,他们都严格地以一个囚犯的本分要求自己。而且老老实实地去干,去改造,因为他们明白,在这个环境里,这是唯一正确和快速的做法。------事实也是如此,对于改造他们的战犯管理者们,他们是明察秋毫的,所以虽然黄维被列入第一批特赦名单,但考虑到黄维的改造水平太差,放他出去,会影响其他战犯改造效果,所以,战犯管理者们就把黄中将给扣到了最后一批。----而对于王耀武,杜聿明等,他们正是看到了这些战犯们的确“兢兢业业”地改造,才将他们列入特赦名单的。

但更进一步挖掘,我们可以设问,是否这些第一批放出来的战犯们,都已经从灵魂深处改造完毕了吗?这是一个比较刻薄的问题。这里有个比较严酷的前提,那就是这些个战犯,他们从被俘之日后,已然成为现在海岛上的那个残余政权的弃儿,就像歌中唱的那样“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而对于新政权而言,他们是否能够得到真诚的信赖,后来的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因此,对于这些战犯们而言,如果他们足够清醒,那自然就明了他们的处境是非常的尴尬。----所以他们也必须要在他们的过去和现在之间做一个最后的选择,然后死心塌地。--------从这个角度讲,王耀武无论他是否真的改造了自己,但他至少在客观上认识到了他有可能的最好前途,并用尽全身力气去把握了这个机会。-----他这一生,就是这样不停地从夹缝里挣扎,努力地开拓一片天地的。
  但可惜,就在王耀武以第一批特赦的身份获得自由之后。他人生的最后一个打击过来了。-------在他出狱之后,就想联系自己的结发妻子和这位妻子带走的他前半生积攒的巨额身家。但他的妻子郑宜兰和他的副官王相宾已经一起从香港跑到美国了。可想而知,在熬过了这艰难的十年牢狱后,一直支撑着王耀武的支柱无非是这重获自由后的团圆,但他盼来的却是几十年结发妻子的背叛,亲信副官的背叛,还有半生积累的丧失,这样残酷的打击对于还沉浸在特赦后喜悦中的王耀武而言,实在过于沉重了。--------他的“同学”沈醉以轻快地笔调如此记述:“王耀武一气之下,马上手脚发抖,几乎当场死去,虽经抢救,也变成了半身不遂,如果他迟点出来,也许还能多活个十年八年呢!”---------这段话,一方面反映了同是“牢友”的沈醉对第一期特赦的王耀武的嫉妒,另一方面却暗藏着世情的凉薄,事实上,沈醉在狱中也同样深深思念他的妻子,(沈妻大概连续给沈醉生了六个女儿后,才终于生出了儿子。。。),但他的妻子,也在香港改嫁了。

说到这里,我们似乎满可以为王耀武这样的结局表同情了,但若仔细一想,王耀武的悲剧却事出有因的。-----他的妻子为什么会背弃自己子女的父亲,数十年来相濡以沫的丈夫,这显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感情疏远的问题,而更可能是因为王耀武副官的胁迫或者勾引。而是什么让王作宾副官做出如此罪行呢?----当然是因为王耀武积攒的巨额身家此刻正在郑宜兰的手中。--------换言之,王耀武辛苦半生的所得恰恰是后来的妻离子散的祸根。-------这才是上帝真正的残忍的调皮。

在此之后,王耀武的生活只能用苟延残喘来形容了。等方靖在一九六六年第六批特赦后去看他时,王耀武已经病笃。据说是脑血管硬化,以致手足颤抖,他告诉方靖等人,医生说,他还可以拖两年。但后来,在文革中的大浪里,王耀武很快在批斗中死去了。(有一些文章说,王耀武是批斗时吓死的,过于勉强了些。王此时早已经病入膏肓了。)

王的母亲,在一九六一年于香港病逝,其后,他的子女大多移民美国,只有其女王鲁美留在香港。后来,抗日名将王耀武的另一位千金王鲁云,嫁给了一个日本人。

曾经有一个上进的农家小孩,一个奋勇的黄埔学生,一个功勋彪炳的抗日名将,一个善解人意的官场达人,甚至,一个认真改造的战犯,就这样的结束了他的人生。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王耀武的足迹曾经飞扬,最后坎坷。历史的潺潺流水,不顾向东。冲刷着无数努力的背影,和他们焦渴的嘴唇。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如果您足够肤浅,也会如此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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