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人物毫无理由的厌,和没来由的亲,实人之性也,则大可不必强施于人己之喜怒哀乐,一如亲林抑或亲薛。然则曹乃匠人,当其于木石前盟时又设一薛者,实苦用心也。或是让林泪尽而归之理由,或是用笔之摇拽之姿态,或是百花共享盛世之景簇,或是一边鼓偶而击之。总之是有所指,不为存在之有理。
俺认为若对薛用墨无其戏谑冲撞的话,则有两处最为紧要,一是将林指为蟠之妻,恶心之处当诛其九族而后凌迟处死也丝毫不为过;其二是薛姨妈说她将为林及玉儿做媒以解其心结――当然骗人而已,但薛焉能不知此事,则其一并在骗人!况林及玉儿之情可昭日月,稍有人性者决不至于半渡击之,这无异是摘林之心腑,以路人尽知之理这将会有人命出现,薛却能弃之不顾,其用心难测,一如其兄!则“斜攀”之人实为钗,其不是来作才女入宫的吗,能攀之至矣!
如此便有作者用笔问题,窃以为如曹公之流断无前后两样之理,则其落笔无一处不如狮扑兔以尽全力,无一处为不眼照八方而为败笔,无一处不似匠心独据而有深意(如此之笔墨于金批西厢中有详述,窃认为用彼处之眼光来审红大有裨益)。如作<<芙蓉女儿诔>>前先有<<林四娘>>之诗方其不显突兀,如黄鹤楼前有'仙炉',后有'楼外楼'一样别出匠心。则其行文一片恣肆汪洋,“若飞若扬”“将止而仍行”。又如仙境幻镜之说,抑真抑幻方能如醉如痴。行文最苦为立意而开篇,“红”中立意为还泪之说当属千古奇文无异,而开篇竟也不知其从何时笔已着墨而落纸行文矣(“此开卷第一回也。。。”之文是曹所写或是脂所作一时难以定论,但我偏于后者。但“贾雨村言。。。”为回目想来还不至于错)。文心之苦在其用写史之雄健笔力(如<<芙蓉女儿诔>>及<<林四娘>>之诗于文中无处不存)来写闺中风月之事,则其收发之从容一如独狐九剑当遇强则强遇弱而弱,其作文之心胸则可吞天地宇宙亦可辨尘埃微介。古人常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近乎吹牛一如苏文纨所言,独有曹公一人而据之。至侠者如小李飞刀,至雄者如冷艳锯之间之沟壑不可逾越,又如“杨柳岸晓风残月”和“大江东去”也是风格迥异,则他们上天也只能是三四流作家,曹公之后当推天下之六大才子,如李白陶潜为二流则白居易关汉卿为三流,而白居易单凭《长恨歌》已足可问鼎诺贝尔了。如此则江南四大才子仅是小丑一类角色矣。
“施恩图报,小人也。”用此标准虽近乎苛刻无理,但施恩非图报乃君子当无异议。“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渡回廊”决非为鸟而行为影而到(普天下女子皆应习之仿之以成可人,男子则有梦人之底版矣,窃以为该文与洛神赋当在伯仲间,其不食烟火气则有过之)。若其不然则骚弄姿首绝非林可人。追名逐利不可恶是在其无知觉之间,倘知道仍为之则其居心可忧。则湘云之境界实高去薛甚远。“人情人情在人情愿”便入木三分。如我碌碌之辈皆为利往无可厚诽,因为我们为凡人而泯然,但让理念之火花从不熄灭者是一如林之超凡脱俗者代代相传的。上下五千年历史底蕴无限,惟人情越来越趋复杂让人不快,与我辈之中人所崇尚之简单单纯不与。历来成者都不是有能力者,而是有心计有城俯者,如"刘项之争",又如眼下议论纷纷的"秦岳"之争。所以林薛之争中林处下风————只怕未必————毫不诧异。然林之处事之玻璃质地而毫无尘垢当不异于仁义,而薛之处事之八面玲珑借用子曰当“鲜焉仁”,她不是有“镇山太岁”的雅号吗,夫女子得此称谓则天下任何男子皆无娶之之意也。则其不及木石心肠远矣。其实薛家之女子都有自幼许人之习惯,如宝琴,则宝钗来贾府不去而留之野心是不言而喻的!
薛之“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之野心与雨村之“玉贾钗飞”当可同日而语,其“愁多玉痕”“皮里春秋”之指桑骂槐让人如刺在哽,其“淡极始艳”之沾沾自喜则更是一副小人嘴脸,厌恶之心日胜,又如讥李绮当衣、讽宝儿食蟹也不会让人觉其仁义。观其在"戏蝶"骂林一幕则更让人觉其城俯之难测深浅。然此时之林之心胸不知作何感受而竟听之任之。
而林之一片镜花水月想来不太近乎真实的警幻幻境则是肝胆皆冰雪,近乎完美而云蒸雾绕则真实也显得模糊了。则其“天尽头”之意境心胸远非薛之能望其项背,其“抛珠滚玉”之百转柔情到衬得薛为“呆子”,其“冤家聚头”之心照不宣也非薛之能悟,其“眉黛烟青指环玉冷”也决非薛之能分而享之,薛虽有锁以配玉更有香丸则为行文之虚实而一如黄老邪在舞落英掌之眼花缭乱。金石为开则仅为石心也为之动容,草木岂能无情乎?
人性之多面而“怜惜”,何其处水火之间?故有时觉悟“怜惜”实为一人之双面,一如世间女子最美者也非林即薛而难出穴窠(“泪光点点骄喘微微”似较“翩如惊鸿宛若游龙”更为传神)。如四姑娘如此,而后来之薛李也莫不如此,而至有洋人之说则为行文之跳脱矣。
最恨之事有三,之一便为“红残本”(张美人语),若有其四则为强加林薛于曹公,一如见好蛋而欲研究鸡,虽为科学之态度一如我辈理学之流以求提升至少是重现,实则无理。文心之行云流水之畅快决不充有冰泉冷涩之时刻,即艺术创作为想象中的再生(艺术为欲望在想象中满足或是用具体生动的形象来表现现实生活),则其与现实间隔是不容忽视的。身不拘于万物之越甚则思之飞扬空间越阔,则其在描“怜惜”时即使有蓝本也为无益之物,一如维纳斯之模特。又如“轻舟已过万重山”决非边走边写,“鸡鸣桑树巅”也决非闻鸡鸣而作。另一方面,创作又有一加深抑或说是加工过程,如“白发三千”,“冠切云而食玉英”,已离现实远矣。则曹公后来“食粥”有多少夸张或可未知,况其状况虽于文中有所折射在所难免但于文心无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