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49天》后面的话


若子

《４９天》诗作者的署名是兔子。

兔子，是哥哥的女友宁的绰号，这个绰号的由来是因她属兔的缘故。

六年前，她和哥哥相识后，继而认识了父亲。爸爸也是属兔的，他们一见如故，非常投缘。宁曾对我说，第一眼看到你父亲，就觉得老人家好慈祥，一下子就有了女儿对父亲般的感觉，在后来的接触中，更从方方面面感受到爸爸对我们每个人的爱，他待人谦逊、和蔼、律己宽人的品格和对子女思想生活上的细心关怀，使人无法不敬他爱他。

今年一月，我从国内回来后的一天，接到宁从重庆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听上去很伤感。
 
她说，离京返渝的前一天，在爸爸床榻旁边的抽屉里，发现一个他生前使用过的记事本。上面记载了爸爸去世前几个月的一些日常活动和生活琐事。其中有一条吸引了她的注意。

“2007年8月x日，～宁来京。 今晨五点半去301医院挂心内科特需门诊，拿到第二号”。在这段文字的前面，还有几位著名心内科专家的名字，旁边标注了他们的性别及每人的专长、咨询电话，还有每位专家出门诊的时间。

宁说，爸爸自从得知她得了心肌炎后，一直非常关心，经常打电话询问她的病况，嘱咐哥哥要好好爱护照顾宁，因为心肌炎的彻底康复是保证不复发的前提。

那次她来北京，一方面要处理公司的事务，一方面想借机在京休息几日。 爸爸担心她的身体恢复得是否彻底，建议她去看专家特需门诊，再做一次复查。前一天晚上，特意告诉她早上九点去医院看病。等她到达的时候，爸爸已经拿着号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如果不是看到小本子里这短短一行文字，她和哥哥到现在也不知道，爸爸为了给她挂号，做了那么多的功课，而且八十岁高龄的老人，早上五点多钟起床去医院排队挂号。对所有这些事情，在后来的日子里，爸爸只字未提。
 
宁还告诉我，本子上记录了关于去年七月我回家时，父亲的一段心语。 爸爸写道，“近来血压偏低，两腿乏力，住在丰台。今日若子回来，我要去富力城等她。” 然后，下面开了长长的一串蔬菜名字，冬笋、莴苣、藕、黄瓜、油麦菜等等，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蔬菜，而在美国却很少见到。我知道，那是爸爸特意为我准备的采购清单。

爸爸关怀着我们，默默地为我们做了许多，有些事过去我们不知道，今后也永远无法知道。他常对妈妈说，“现在我们对孩子们的最大支持和帮助，就是保重身体，健康自理，不给他们添麻烦”。爸爸就是用这般“润物细无声”的爱点点滴滴滋润着他身边的人。

爸爸有许多记事本，有的本子上记载着与工作有关的事情，有的做家庭生活记事本，每日必定写上几句。之所以称为记事本而不是日记本，是因为本子里的文字的确算不上是日记，它的内容基本上按时序列条列项，一二三四，偶尔会发现一两句简明扼要、略带总结性的评语或感叹； 除此外，所有的文字都是删繁就简，提纲携领。

这次离家时，征得妈妈的同意，我把一本平时爸爸用来记录常用电话的只有巴掌大小的小本本带回来。在想爸爸的时候，我就会拿出小本子，翻开来看看。

爸爸的字（无论是钢笔字还是毛笔字），俊逸飘洒，很是养眼。

爸爸思维严谨，善于计划。他井井有条的做事风格和习惯，不仅成就了他此生的事业，也在生活小事中处处体现。

这只小本子上除了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我们全家每个人的座机、手机号码，亲戚朋友的联系方式外，还有家庭日常水电、通讯等等账单缴费联系电话，就连小时钟点工及修脚师傅的电话都可以在这个小本本上找到。以前，我和几位发小很久联系不上，最后都是求助于爸爸，先找到他们父母家里的电话，然后才找到这些朋友。

我依赖爸爸的地方真是太多太多。

爸爸一生敬业，诚恳待人，只管耕耘，不问收获，越到老年性情越平和。在这个小本子的背面封皮上，有爸爸抄录的唐代大川禅师的一幅对联：

“竹影扫街尘不动，月穿潭水了无痕。”

这句佛家禅语所勾勒出的那种宁静心态及平淡中的洒脱恰似对爸爸一生的点评，也是爸爸在晚年精神上所追求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