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m the Mountains and Seas
(2008-02-03 15: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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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份工作 (1)
到美国第二天,还没有倒过时差就开始为了工作而发愁了.
和大多数的有为F1/H1B青年不同,我是移民来的美国,所以注定了不可能有较长的过渡期来适应美国的生活.
在国内的时候为了以后再美国的工作还是做过一点准备的,比如在若干家外企混过,又考了一箩筐的微软证书,<洋话连篇>也算背诵得滚瓜烂熟了, 于是自以为非常勤奋,很有一点成就,加上那时美国经济正处在如火如荼的网络时代,隔壁的张三李四探亲回来之后总是说在那里随便找个啥工作都有4000美元/月以上,因此自信心不由得彻底爆棚,每天晚上和LD约会的时候,总是抑制不住地激扬文字一番,在外滩或者人民广场,面对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以及灯火阑珊的高楼大厦, 总是情不自禁地在LD面前勾勒出许多美妙的前景,慷慨地指出在美国的前景远远要比在上海的美妙得多.LD当时也在热恋中,基本昏头,自然将我的毫无根据的想象奉为圣境,憧憬起来比我还要努力一些.
刚到美国,现实的狼牙棒立刻将我揍得鼻青脸肿了.
首先是语言不通, 没有到美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英语有多差,生活中的美语是和在新天地同亚非拉朋友聊天完全不同的.连电视里的英语都比CCTV4要难无数倍,看都看不太明白.
第二个问题是没有工作机会,2002年底的湾区经济一片萧条,网络泡沫已经崩溃,不但连有经验的IT老手失业了很难找到工作,就连那些临近毕业的大学生都吓得不敢毕业要去继续读博. IT行业尚且如此,其他行业更别提了,大量的支柱型产业外包海外,本土的工作机会十分难得.我来后不久,电视里就播出旧金山机场招聘工作人员,有大批的人员前去排队应聘,场面之火爆,几乎都要赶得上中国的人才交流市场.
第三个问题就是和LD的未来,要是不能工作,不能独立,就算把LD接到美国,也还要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这就是在太逊了.
来美国的当天,我就和父母就自己今后的走向展开了一系列的对话.
老豆沉痛地指出了他离开中国之后我的种种劣迹,认为造成我现在能力低下的原因是自从工作以来我一直都避重就轻地打野球拳,其结果自然和F1修炼九阴真经或者H1天生异质不能相提并论的. 他建议我不妨认真去读几年书,然后等经济好起来再找工作.
显然,这样的建议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我本身就是孔融这样的货色,偶尔说出覆巢之下的警句还可以,但指望通过读几年书就能修炼到诸葛亮的等级分是不现实的;另外,几年时间对于我来说实在太遥远了,要让LD像F2一样地卧薪尝胆,好像与我出国的本意也大相径庭,等到读完书出来,LD本来连在一起的眉毛和眼睛恐怕都要因为过分地操劳而分开了.
老娘抨击我的英语实在太臭,需要到成人学校去深造,并且拿出自己厚厚几大本学习笔记,指出自己这么多年来学英语的心得,我立刻晕倒,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英语再不济也不需要记这么多笔记来提高吧!老娘继续摧残我的自信性,告诫我即使像她这样的勤奋,英语还是只能停留在书面,口头能力因为年龄的关系不可能再提高了.看到把我打击得够狠,老娘RP大爆发,转而安慰说,实在不行还可以回中国嘛.
可是我知道,回中国是不可能的了.
从国航班机的舱门关闭的一霎那起,我就和那个正在孕育着勃勃生机的古老而又新鲜的早晨分别了.今后,无论如何, <中国>这两个字都只能是我酣醉之后才能流泪寻找的故乡了. 那些肮脏的街道,美味的饭店,拥挤的人潮,路过的高山大海以及亲爱的朋友们都将就此永远定格在我心中那本不再轻易打开的最美好的相册中.陪伴我度过孤独黑夜的兄弟,将只有CANADIAN MIST或者JACK DANIEL而不再是往昔的二锅头或者五粮液了.
最后,对话的总结就是,我每天白天到伯克利的图书馆上网找工作,晚上去成人学校去进修,看看能不能撞个大运找个工作.
于是,到了美国的第二天,我就和老豆一起到伯克利加大去上网了.
从家里到校园步行约20分钟.
伯克利的早晨充满了凉意,露水凝结在街边的草地上,高大的棕榈稀稀落落地点缀在道路的两旁,好像与这样凉爽的早晨不甚匹配,远处的黛色的山峦隐隐起伏在湛蓝湛蓝的晴空之下.这里的空气里沾染了悠悠的松果香味并且混杂着淡淡的咖啡的气息.路旁各式的大丽花朵盛开在独立式的住房前后,对于初到美国的我来说像,宛若童话世界一般.
老豆兴致高昂地谈天说地,似乎在努力地给我灌输高等学府的学习氛围.可是我的心里只有LD. 要是LD能和我一起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就好了.我默默地想着.现在是美国的早晨,那么该是中国的深夜了吧,LD是睡觉了呢还是在看电视呢?丈母娘家里破损的玻璃窗该换好了吧?否则LD晚上要挨冻了.路过星巴克的时候,看到好些无忧无虑的大学生在晨晖中或者喧闹或者读书思考,又不由得想起和LD在淮海路度过的美好时光.
记得刚和LD约会的时候,经常去星巴克之类白领常爱光顾的场所,自以为很时尚的样子.有一回兴致勃发,想吃日本菜,看到一家叫做<伊藤家>的饭店,门口看看餐谱不会超过60元/人,就邀请LD前往用膳,结果进去之后立马就知道中了鬼子的埋伏了,因为里面都是跪式服务,服务员很殷勤地跪在地上给客人倒酷似金庸群侠转里面酒杯形状的清酒.菜单一打开,怎么随便哪样菜都要上百元呢?看看自己的荷包,连上马金都不够了. 我立刻痛悔自己的草率,怎么野鸡FA都不作就轻易地下注呢,整个一个LDK式的失误,C帅一定会对我耻笑不已的.我心存侥幸地问服务员,不是有60元的定食么?服务员冷笑说,那是午餐优惠,现在是晚上了…后来还好LD智勇双全,居然在菜单的某个角落里发现了乌冬面只要28元/份的美丽身影,让我避免了被WIPE OUT.
在经过麦当劳的时候,老豆指点江山说,现在BIG N TASTY打折促销,只要1元/个,是他老人家来美国后所在最便宜的.我立刻拿出本本,小心翼翼地记下了这个PICK,以便自己中午有个去处.
最后到了老豆的实验室,老豆教诲了半天,不免口渴,就拿出一个水壶烧起开水,并且捧出一本<天龙八部>仔细考察了起来.老豆因为资质较高,加上学习的又是九阳真经之类的大套路,通过十多年来的努力,现在已经成为X系的一霸,因此已经达到可以从<天龙八部>寻找科学实验结果的境界了.其间有若干博士后,毕恭毕敬地上来和我们打招呼,老豆含糊其辞,爱理不理地继续研读.
不一会儿,老豆的水壶尖叫了起来,老豆遂放下武打小说,给自己淇了一壶茶,随手拿起一个BEAKER,很努力的样子摆弄了起来.我立刻知趣地告辞前往图书馆上网去了.
网上找工作并非易事,不过,第一次在美国上网还是颇有收获的,至少找到了以及CRAIGSLIST,我狂发了一番简历,又上了徐跃推荐过的文学城灌了一会儿水,很快就到了中午.
其实本来我不打算吃午饭的,因为现在属于非常时期,需要节流,可是最后肚子实在不争气,饿得咕咕叫,再加上时差没有倒过,精神也逐渐不济了起来,最后只好跑到麦当劳点了一个BIG N TASTY吃了起来.一边吃我一边悲愤地想,果然自己实在太娇气了,连少吃一顿午饭都不行.
吃饱之后,精神好了许多,再次踱到伯克利加大,这时已经是正午了,加州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了整个校园,好多学生躺在草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路过喷水池的时候,看见一个激情四射的老者,西装革履地在广场上大声痛斥政府的无能,引来好多学生的围观,喷水池边还坐着一个乐手,旁若无人地在那里弹着吉他,他弹得真好,好多人经过都将零钱扔进琴箱里去,多年后我重回伯克利,看见他还在那里每天弹琴呢.路过校园边门的时候,我还看见一位中国人,站在一个水桶上,身上挂满了控诉TG迫害FLG的大字报,里面的罪行真是很夸张啊,这位老兄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入定一般,双眼直视前方,似乎同周遭来往学生的喧闹毫无关系. 美国真是民主,好玩得紧,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在发生,警察叔叔也不来管管.
要是LD在就好了,LD对这种怪事一般都很感兴趣的,一定会兴奋地围观半天的.可是,一想到LD,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自己连个工作都没有,怕是连叔叔都不如,就算LD来了,只怕也还是受罪啊.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钟塔的钟声响起了,一点钟了,该争分夺秒了.于是我立刻返回图书馆,继续上网找工作,并且不断地检查自己的邮箱,想看看是否有回信.这一个下午飞快地渡过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五点,算算时间,差不多是上海的早上八点,是到了和LD通电话的时候了.我匆匆跑到图书馆大厅内的电话亭里,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一面为了自己又可以听到LD的声音而欢欣,一面又因为不能和LD分享自己的经历而苦恼.我关上电话亭的木门,稍微安下心来,定了定神,自己对自己说, 好了,接下去就是我和LD的世界了.于是我往电话里投了一个Qt,将老豆贡献的电话卡号码和密码输入进去,不一会儿,太平洋底的越洋电缆就将我和LD联系在一起了.
电话里面,LD好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懵懵懂懂地问我是否习惯,我都可以想像得出她那副傻傻的样子,一定就如同那些寒冬的岁月,我们默默相拥一起醒来的温暖的早晨.
同完电话之后,我想自己也该回家吃饭了.于是我走出图书馆,看见加洲的夕阳将一层浓重的辉煌涂抹在诺大的校园里,许多的同学在图书馆前的草地上玩着飞碟.更多的同学从四面八方走向图书馆,和他们相比,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逆向行驶孤独落单的骑手.
因为老豆今天的试验要做到晚些时候,我就一个人独自走回了家.
在快到达家门口的时候,看到门口的马路,路面上被人涂鸦着这样的几个字:
USA, to the right,
USA, to the left.
第一份工作 (2)
---接上回
晚上回到家里,老娘已经打工回来,并且将晚饭作好了,今晚的菜是油菜炒肉片.
老娘实在太勤奋了,来美国十多年了,老豆早已成为行业大牛,赚的钱即使不算多总也不能算少,要是我的话就该享享清福了.
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在美国,如果你是个有能力的人,那么你是可以赚到钱的;如果你没有能力,但是肯吃苦,那也还是可以赚到钱的.
最怕的就是向你这样既没有能力有不能吃苦的人,她总是这样总结我的,同情而又锐利的眼光如同剃刀直刺我内心最虚弱的角落.
吃罢晚饭,我就急急忙忙跑到成人学校去上英语课.
成人学校在美国是一种州立官方性质的语言以及日常技能培训学校,主要宗旨是帮助像我这样能力较弱的移民能够更好地融入美国社会,学校提供诸如语言, 电脑以及
缝纫课程,其中语言课程对于有身份的居留者基本免费,而其他身份的人士则要缴纳较高的学费.
伯克利的成人学校位于伯克利San Pablo Ave和Virginia St的交界处,从家里走过去只花了5分钟左右,还没有到学校,在街角就可以看到学校的大门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这就让我十分疑惑了起来,因为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免费毒品>,<药品免费>还是<严禁毒品>的意思.
进入成人学校后,发现里面有一棵硕大的棕榈,一柱擎天地遮盖了整个庭院,几只肥胖的松鼠,毫不惧人地在棕榈下追逐着.学校里面人人都讲文明有礼貌,见了面都会主动打招呼.
成人学校是根据语言能力来分班的,经测试,因为我的笔试成绩较好,所以被分在了高级班,进去上课之后,老师首先让我们自我介绍一番,听了大家的介绍,我发现,这个班级大多数是西班牙裔的南美洲人,亚洲人很少,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韩国小伙还有一个日本女子.
本来我还指望可以在班级里找到一两个中国人,向他们打探以下这里的工作行情,看来这个奢望算是破灭了,转念一想也是合乎情理的.在伯克利,大多数中国人不是F1就是H1,自然不可能差劲得和我一个层次了.
轮到介绍自己的时候,我就照搬了以前在上海外企应聘时常用的自创模板,说完之后,只见老师和同学们大眼瞪小眼,好像都不明白我在说些啥.
Where are you from again? 老师再次询问.
Shanghai!我骄傲地说.
Where?一个同学疑惑地说.
Shanghai, China, the place where Yao Ming from.我急中生智地回答.
Oh, Yao Min.老师似懂非懂地说着,好像为了避免让我太难看,她转移话题说道,It is a great place.
接下来老师让我们看了电视连续剧SOUL SOUP(心灵鸡汤)的几个片断,然后又让我们发言讨论,那些南美洲的移民英语说得都非常之棒,他们和老师交流得热火朝天,我看根本就没有必要再学习了,而我呢,枉还在中国学过那么多年的英语,他们说的我多数都不懂.
难道真的要像老娘所说的那样记上几大本笔记才有可能提高英语么?这样子的话,我那年那月才能工作,那年那月才能接LD来美国呢?
下课的时候,我垂头丧气地经过公告版,看见上面有好多的广告,既有互相学习语言的,也有买卖旧车的,不由得想起自己还不会开车,老娘曾经说起在美国没有车根本就很难找到工作的,心情就益发沉重了起来.
走出成人学校,突然发现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明晃晃的照亮着眼前的建筑物,心中一惊,想起明天就是中秋节了. 要是现在还在上海的话,就又可以买上一大堆大闸蟹,跑到LD家里去噌饭,大家热热闹闹地济济一堂,一边喝黄酒一边啃蟹腿该有多开心啊.
从成人学校回到家的路上,要经过一个泰国餐馆,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但是里面还挺热闹,餐馆窗户上面贴着<东阳汤>的广告,不禁勾起了我的回忆,几个月前,我和LD才刚刚跑到泰国旅游了一圈,为了吃到正宗的泰国海鲜,我们半夜起来,乘坐那种在类似于中国货车的出租车,到海边的海鲜市场,点上刚刚打捞上来的大龙虾和各种海味,吃得津津有味,那里的东阳汤,红彤彤的碗里漂浮着几颗小小的辣椒仔,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可是辣得出奇, LD吃得眼泪汪汪的,哎,想不到转眼之间就只有看别人吃的份了.
深秋的伯克利,夜晚已经是颇具寒意,冷风从身后吹过,将街边的破报纸吹得哗哗乱响,一个黑熊地在ORGANIC STORE门口蜷身在陈旧的毛毯下发出阵阵的鼾声.我长叹一声,一团白汽模糊了我的眼睛.
正在行走间, 成人学校班级里那位一韩国小伙子主动上追上来和我打招呼,他说他姓洪,自费到成人学校来学英语的,每个月要缴纳2000美元,已经读了大半年了.
我靠,居然还有人真来成人学校深造语言的!
我到家的时候,老豆早已回来,正在和老娘一起首着个破旧的电视机看地方台的新闻,见到我回来,他指着电视里正在直播的新闻对我说,快来看,CISCO又裁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