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茶终于被寻回,兰欣一家人在经历了一段难熬的时刻之后,总算是松下一口气。他们特意为找回乌茶开了一个party。在兰欣的记忆里,这是自从丈夫文斌离开后,兰欣第一次在家里召开party。兰欣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欢乐又回到了家里。家里之前那隐隐约约压抑的气氛渐渐变得轻松和缓起来。尤其让兰欣开心的是,找回乌茶后,儿子亚迪仿佛突然间长大了。他变得成熟了。每天放学回家后,他会拉着妹妹茜茜一起,带着乌茶去外面遛圈。他再也没有提起文森特的名字。家里人在饭桌上聊天的时候,亚迪和茜茜不时地会谈起遛狗发生的趣事。乌茶身上发生的任何小事,都是兰欣一家人热烈谈论的话题。
乌茶回家后,兰欣恢复了每天早上都进行的和乌茶的对话。和以往一样,和乌茶的对话让她感到愉快和放松。兰欣每天下班回到家时,都会在家门口受到乌茶热情激动的迎接。乌茶和兰欣之间的亲密互动,带给兰欣温暖和松弛。让兰欣不仅体会到生活的快乐。也让她在工作时,变得从容和愉快。
这天,公司开会,老板布鲁斯宣讲了关于公司新近的动向和计划,宣布了一些新的安排。其中包括让兰欣负责一项和中国公司往来的工作。因为这其实是早就在进行的业务,兰欣听了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她敏感地注意到,身边的几个同事彼此之间挤眉弄眼,做出了暧昧的表情。兰欣心中不禁发紧,生出一阵烦恼。
当会议结束,各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时。不出所料,简又凑了过来,脸上是那种让兰欣难以理解的、说不清是嘲讽,妒忌还是恭维的笑容。她说:“恭喜噢。兰欣。这么快就负责一个项目了。我来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过这种幸运呢。”
兰欣不喜欢简的虚伪和假惺惺。她于是略带嘲讽地回应道:“那是因为我来自中国,可以说中文而已。要是你可以说中文,没准老板就把这个项目给你了呢。”
简意味深长地看了兰欣一眼,打着哈哈说道:“你真的这么想吗?那我从今天开始就要去学中文啰。说不定哪天我就可以和你说中文了呢。哈。”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其中一个人另有所指地高声说道:“简,太晚了。你现在学已经来不及了。老板已经不需要你了。”
简则放肆地笑起来,说:“我才不管老板怎么想。我要是愿意,别说学中文,我还可以去学俄罗斯语,或者日语。你们相信吗?”她接着怪腔怪调地说了两句俄语和日语,引得大家更加兴奋地哄堂大笑起来。
对于这种办公室玩笑,兰欣从来都是无法参与进去的。除了附和着假装笑笑之外,兰欣无法理解同事们的笑点所在。她直觉地感到他们是在针对着自己。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是中国人。只有她和他们不一样。而这种不一样,成为了其他同事嘲笑的内容。这常常让兰欣觉得恼火和无奈。同时也让兰欣无法和大家友好相处。
就在此时,兰欣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过一听,居然是老板布鲁斯打来的。
“兰欣,你带中午饭了吗?“
兰欣有些迟疑。她不明白布鲁斯为什么要这样问。 通常这么问的意思,是有目的的。正想着,兰欣看到了一边的简在朝着她做鬼脸,似乎在说:“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兰欣不知该如何回答,在电话上支吾起来。
那边的布鲁斯似乎体会到兰欣的犹豫。他没有等待兰欣的回答,继续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刚听说了一个不错的中餐厅,想请你和我一起去试试。我知道你有时有你妈妈做的午饭,今天若是没有的话,就今天去。否则就明天。如何?“
兰欣没有想到布鲁斯如此地直截了当。她只是下意识地小声说道:“不行,今天不行。”
电话那边的布鲁斯很快地回应道:“哦,我也觉得对你来说今天突然了些。那我们就明天吧。就这么定了。明天午餐时见。”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兰欣不禁傻了眼。手里紧抓着电话,半天回不过神来。她心想,难道布鲁斯真的对自己有意思吗?兰欣觉得自己从没有喜欢过布鲁斯。她对布鲁斯只有雇员对老板的服从和敬畏,或许还有一些刻意的讨好。那是因为兰欣从小就培养出来的谦卑和顺从。在兰欣眼里,布鲁斯就是个身材笨重傲慢蛮横的老板。当兰欣离开公司回到家里时,她甚至不记得布鲁斯的脸长得啥样。因为布鲁斯的长相谈不上英俊。和兰欣理想中的男生相貌差别甚远。
不过话说回来,布鲁斯还是给了兰欣很多的关照和温暖的。尤其是和办公室里其他同事的态度比起来,布鲁斯是公司里唯一一个重视兰欣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曾嘲笑她的人。虽然他对兰欣有时的确很粗鲁,但那是因为兰欣的工作出了差错的原因。原来真的如简所说的,布鲁斯的确对自己有意。那么,她应该和布鲁斯发展出工作以外的关系吗?
兰欣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感情方面的难题了。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大脑中一片空白。慌乱中放下电话后,兰欣茫然地看着眼前电脑的屏幕,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她一会儿觉得应该拒绝布鲁斯的邀请,一会儿又觉得不妨接受布鲁斯的好意。其实,之前当简对她说到布鲁斯对她有意思的时候,兰欣就想过这事。只不过兰欣觉得简是在捕风捉影,她没有去细想。现在看来,自己真的要仔细思考一下这事了。
兰欣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经过了一次婚姻的失败,她觉得自己好像经过了一次濒死后的重生。丈夫文斌的离开带给她太多的痛苦,尽管她仍然渴望着爱情,但她有一种难以克服的对婚姻和男性的恐惧。
左思右想,对于是否拒绝布鲁斯的邀请,兰欣始终拿不定主意。于是她想到了去和妈妈商量。当超英听说布鲁斯是兰欣的老板时,第一个反应是表示怀疑。超英说:“你老板那么有钱,肯定是有家室的。他约你吃饭,应该是工作上的需要吧?”
兰欣说:“工作需要的话,怎么只请我一个人呢?至少也得多请几个人吧?”
超英也有些迷惑了。说:“那你打听打听,他是个什么状况?是离婚了还是老婆死了?还是没结过婚?我觉得不太可能没结过婚吧?要是真没结过婚,那就太不正常了。不过如果是离婚的话也有问题,如果他是个好人的话怎么会离婚呢?”
母亲的话让兰欣有些啼笑皆非。她解释道:“洋人离婚的太常见了。离过几次都有呢。再说了,好人怎么就不离婚了呢?我不是也离婚了吗?难道我不是好人吗?”
“你不同。你们若不是跑澳洲来,你们是不可能离婚的。文斌挺好一个人,对你也不错。当初我就劝你不要让他回国的。他就是被那些年轻女孩子拐走的。你想想看,一个正当壮年的生意人,一天到晚地和各种女性打交道,老婆又不在身边。他怎么能坐怀不乱呢?”
兰欣被母亲的话气着了。说:“照你这么说来,他出轨还出得有理了?我们离婚还是我的错了?”
一句话勾起了超英的情绪。这么多年以来,因为看到兰欣在婚姻失败的痛苦中挣扎,超英从来没有机会和兰欣讨论过她对此事的看法。但有很多话已经藏在超英的心里很久,此时终于有机会说了出来。她忍不住说道:“你是我女儿,我以前不忍心说你。可是要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和文斌这事,你也是有责任的。既然你们决定一起移民澳洲生活,你就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回去。一个家分成两半,那还是个家吗?”
兰欣本想着和母亲商量商量,为是否接受布鲁斯的邀请拿个主意的。谁知超英却扯到了和文斌离婚的话题上,还惹出了一顿批评。兰欣一直以为超英是支持自己的,从来没想到母亲原来是这么看待和文斌离婚的事情的。她刚才的烦恼不但没有解决,竟又生出了新的烦恼。兰欣真是欲哭无泪,气恼地对母亲说道:“妈,你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当初文斌要回国,我拦了无数回。我就差没有拿绳子捆他了。可他是一个大男人,我能捆着他一天,能捆着他一个月吗?再说了,人都是会变的啊。谁能肯定文斌就不会变呢?就算我跟着他一起回国了,我也不能保证他就不会被别的女人勾引啊!”兰欣心里有气,她说着说着,内心的怨气就愈加增大。到后来她甚至气哼哼地抱怨道:“人家的妈都是向着自家的孩子。妈你倒好,居然为一个负心人指责起我来了。文斌给了你什么好处了?你这样来批评我?”
超英虽然有些后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但听见兰欣这么抱怨,她也十分不快。她半是自辨半是指责地说道:“我是你妈才这么说你。不然你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文斌能给我什么好处?我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你和文斌离婚的事,不光是我说你,你儿子亚迪不是也说过你把他爸赶走了吗?文斌要是个坏人,亚迪也不会这么想念他吧?”
兰欣被母亲的话说得一口气顶在胸口,她像是被卡住了喉咙,顿时变得沉默下来。儿子亚迪是兰欣最大的心病。她虽然已经和文斌离婚了,但文斌似乎无处不在地和她争抢着儿子亚迪。她一直在不断地努力着,要将亚迪拉回到自己的身边。她为此感到身心疲惫。超英这话暗藏了多么大的杀伤力,恐怕超英自己都无法预料。总之,兰欣此时的脸色,有如霜打了一般,暗黑墨硬的。她不再理睬超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兰欣与超英说话的时候,乌茶一直静静地趴在它的窝里。当看到兰欣离开时,乌茶立刻敏捷地从窝里站起,摇摆着身子,默默地跟着兰欣来到她的房间。然后它怕冷似的蜷缩在兰欣的脚边。依然是乖巧而安静。
兰欣蹲下身来,抚摸着乌茶。感慨地低语道:“乌茶,你要是会说话该有多好。我就不用和别人说话了,就和你说就好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最理解我的了。可惜你只是个狗狗。不然我只想听听你的意见。连我的妈妈都只会批评我。我的儿子呢,也不会理解我。你呢?乌茶,你一定理解我的?是吗?他们都说我做错了。说我不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乌茶,人生怎么这么难呵?我多想和换个位置呵。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多好。无忧无虑,就只要跟着人走来走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