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兰欣开始感到身子变得很沉重。早上起床成为一件困难的事情。上班时的脚步也显得特别地沉重。原本她在办公室就有些不大合群,现在她更是孤独。除了语言的原因她和大家不是很谈得来之外,还因为上次出错被老板批评,兰欣害怕再次出错,她总是对所有的计算都反复地检查验证。这样一来,她的工作时间明显加长。她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与同事们交往。
兰欣消失了原先的自信,每天都心事重重,眉头紧缩。
老板布鲁斯试着缓解兰欣的情绪,有时会和她开几句玩笑。当他发现兰欣对自己的笑话根本没有反应时,他终于忍不住,再次把她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兰欣,我想知道你最近为什么不开心?”兰欣坐下后,布鲁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道。
兰欣被布鲁斯的问题吓了一跳。她不明白布鲁斯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惴惴然地反问道:“我有什么不开心?我有不开心吗?”
布鲁斯奇怪地看着兰欣,说:“难道你不是不开心吗?你连听到我说的笑话都不笑,也不加入同事们的聊天。你刚来我们公司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呵。你是对公司有什么不满吗?如果有的话,请告诉我。你这个样子,我都不敢带你去参加和客户的见面了。”
兰欣低下了头。她心想,原来是想让我和他一起去见中国的客户,想让我表现得开心一些,对公司的形象才有帮助。兰欣想起之前简所的话,说那些见客户的工作是额外的,她应该要求有额外的奖励。
兰欣虽然觉得简说的有道理,但她是没有胆量向老板提这样的要求的。眼下的这份工作所得到的工资,对于兰欣来说超出了她的期望了。她宁愿忍气吞声,也不愿提什么加工资的要求。只不过,原先还以为布鲁斯询问她为什么不开心是在关心她,现在发现老板不过是因为不想影响公司的形象才会发出如此问题。想到这里,兰欣心中难免充满惆怅。
布鲁斯见兰欣不作声。他不免有些焦躁。
布鲁斯其实是对兰欣抱有很大的期望的。因为兰欣一来就表现出出色的业务能力。不但报表做得清晰无误,还很有运算头脑,帮助公司改进了一项计算。不仅如此,布鲁斯目前正在发展和中国的生意,有两个重要的客户都是来自中国。兰欣的参与对布鲁斯来说很重要。但是,让布鲁斯恼火的,是兰欣莫名其妙地变得情绪低落,甚至还会出些低级的错误。布鲁斯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从他的个性来说,自己的员工若是有什么麻烦导致到影响了工作,他应该知道,他甚至愿意帮忙。可是兰欣这么郁郁寡欢却缄口不言的样子,实在是让布鲁斯十分抓狂。
“嗯,兰欣,我再说一次,我想知道什么事情导致到你这么地不开心,使你的工作都受到了影响。我有责任,我也愿意帮忙。”
兰欣不明白布鲁斯为什么要这么契而不舍地追问自己。她不相信布鲁斯能为自己做什么。儿子的事情只有她自己才能解决。而工作压力太大的原因,根本就是布鲁斯加给她的。把这些说给布鲁斯听,岂不是自找麻烦吗?于是,兰欣只能勉强地回应道:
“我是有些家事不顺心。我会解决好的,尽量不影响我的工作。之前出了一些错误,非常对不起。请相信我,不会再出那样的错误了。”
布鲁斯无奈地抓了抓头。兰欣的回答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他想了想,说道:“我当然相信你能够解决好你的家事的。我只是要提醒你,尽量不要影响到工作。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提出来。”
兰欣被布鲁斯言语中的无礼和薄情所灼伤。她心想,你不就是担心我影响了工作吗?你说的挺好听的。什么我提出来你会帮忙,你不要来伤害我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虽然和布鲁斯的谈话不愉快,但兰欣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的确是发生了危机。不然老板不会这么的在意。
多年前,兰欣因为前夫文斌的离开而心情抑郁,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兰欣不想再次体味。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避免再次陷入抑郁的泥坑。
正当兰欣烦恼不已的时候,她收到了雄的电话。
雄之前也打过几次电话给兰欣,向她汇报有关亚迪的动向,并且也会询问兰欣和亚迪互动。雄给兰欣一种稳重温暖的感觉。让兰欣不知不觉地想向他倾诉自己的难过。
今天也是如此。当雄在电话里问她那句很平常的问话:“你过得好吗”时,兰欣忍不住地呜咽地回答道:“不好。我过得不好。”
雄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问道:“是因为亚迪吗?”
兰欣深吸了一口气,回答说:“嗯,也许吧。我不知道。有亚迪的原因,也有我工作的原因。”
雄说:“你愿意来我办公室谈谈吗?”
兰欣真的很需要找个人谈谈。她想,没有比雄更合适的人了。
雄还是那么憨憨的样子。他有些笨拙地把兰欣让进了办公室里。只是他端茶倒水的动作比上次要熟练了许多。
兰欣实在是太压抑了。她不等雄发问,就像倒水一般,将之前亚迪如何地质问她,她如何地心寒,以致情绪如何地压抑,甚至影响到了她的工作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我以前一直觉得亚迪是个很懂事,很体贴大人的孩子。所以我才会要求他高一些。再说,我也是没有办法呵。我丈夫要离开我们,我能怎样呢?我也不能让他回心转意呵!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亚迪要责怪我?他自己做了错事,去打架去吸毒。我管着他,不让他去打架吸毒!我已经很难很难了。他不但不能帮我了,反过来给我添加了更多的困难!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能想这事。我一想就头痛得要裂开。我这几天都不能和亚迪说话。我忍不住地想骂他。可是我又不能骂他。他到底是我儿子。我请求你,雄,请你好好教育教育他,让亚迪明白,让他承认自己的错误。”
兰欣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说的这番话。她的手挥舞着,瞪着眼望着天花板。仿佛那里坐着儿子亚迪。兰欣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好几次必须要停下来拭去泪水,才能继续地说下去。
雄坐在兰欣的对面。他听着兰欣倒水一般的倾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的脸上流露出深切的关心,不停地点着头表示着同情。当看到兰欣流泪时,他马上殷勤地把一盒纸巾递了过去。他的样子,就像一个老实敦厚的兄长,让兰欣长久以来压抑郁闷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得以宣泄释放的对象。
终于,兰欣宣泄完她的郁闷和气恼,平静了下来。
雄好像这才想起自己该说些什么。他不停地清着喉咙,大约在斟酌着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说道:“我很遗憾,听到这些,嗯,这些发生的事情。我想,我理解你的难过。”不知是因为表达英语有些困难,还是他不知道如何劝解,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雄却说得断断续续,一字一顿的。
雄的话虽然简单,却不知为何,让兰欣体验到某种温暖的感觉。
“这个,我希望,唔,当你回到家里时,可以有什么事情是让你感到放松的。”雄看见兰欣有些不解的样子,他比划着解释说:“亚迪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让父母为难的年纪。你需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能有心情去管教亚迪。”
兰欣听了这话,觉得有些惊讶。她从没想过要照顾自己。雄的话让她感到既陌生,又感动。 她轻轻擦拭掉面颊上的一滴泪水。她突然想起了乌茶。
“嗯,我家里能让我感到放松,只有乌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