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2)
“我不确定,”朗曦没有回避麦可的眼光。她若有所思地停下来,口张开又闭上。她又看看麦可,继续说道:“在你听了我说的事情之后是否还会说相信我。”
“我说过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我们试试看,好吗?”
“每一次,我告诉他们,我看见了。没有人在意。”朗曦坐直了身体,神情显得有些失落。
“看见了什么呢?”麦可拿起他的速记本,心想,终于,她开始诉说了。
朗曦有些愠怒地看了麦可一眼,“所有。我看见的。”
麦可注视着朗曦,等着她往下说。可是她却停下了。她的思绪好像回到了她的画上,一只手开始随意地在纸上画着什么。
好像一匹抖擞精神正要启程的马儿突然一个急转身,又回到了马圈里。朗曦的突然停顿让麦克颇为无奈。他心有不甘地追问道:“能给我一个例子吗?”
“什么?”
“你说你看见了,可是没有人在意。”麦可在说这句话时,突然意识到,难道辛西娅是有幻觉吗? 他迅速地记下这个疑虑。
“嗯哼。”
“辛西娅,请回答我的问题,你看见了什么?”麦可尽可能耐心地等待着,可是朗曦只是入神地在纸上描画着,好像没有听见他的提问。麦可只好问到:“辛西娅,你在画画吗?”
“嗯哼。”
“在画什么呢?”
足足有两分钟的时间,朗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似乎需要把自己的记忆用画记录下来。终于,她完成了记录,停下来,说:“你要的例子。”她把画了画的纸递给麦可。
纸上画着一个留着长胡须的人像。
麦可端详了一会儿,问道:“我可以知道他是谁吗?”
“嗯哼。”
“我猜猜看,你能看见他,可是别人不能?”
“嗯哼。”
“你有想过这可能是你的幻觉吗?”
“当然不是。”朗曦望着麦可,眼神纯和无辜。治疗室里又变得安静下来。
麦可感觉到气氛的转变。似乎是一股细小的水流刚刚从开启的闸门流出时,闸门就嘎嘣一声关上了。麦可耐心地等待着安静的打破。
“辛西娅,我很高兴你让我看你画的画。我可以保留它吗?”看到朗曦点头,麦可小心地将画了画的纸收起来。然后说:“让我们来谈谈你好吗?你什么时候发现你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的?”
“你完全不相信我。”朗曦简单地回答说。
“你是怎么得到这个结论的呢?我告诉过你,我相信你告诉我的一切。”
朗曦没有理睬麦可,她的眼睛望向别处,拿着笔的手不自觉地在纸上比划起来。
“辛西娅,”麦可向前倾着身体,声音尽可能地平和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拥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能力时,你期待别人能够像你一样地理解那种能力,是非常不容易的。你说是吗?”
朗曦的手停了下来,她看着麦可,说:“那不是幻觉。”
“听我说,辛西娅,是不是幻觉不重要,我们不要去讨论这个话题了,好吗?我想知道的是,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对你来说,会不会是一种巨大的负担或者压力呢?”
“那不是幻觉,我知道。”朗曦坚持道:“人人都只相信他能看到的。为什么不去验证一下他看不见但是存在的东西呢?他应该是你的曾祖父?或是祖父?我不确定。但我相信他确实是一个中国人。”朗曦小声说。
麦可惊讶地扬了扬眉毛,“你是说你画像上的人?你看到的?”
“嗯哼。”
麦可很确定这个小女孩把自己的想象投射在了他的身上。他在笔记上写下了“错觉/幻觉”几个字。并加了两道下划线。然后他努力地笑笑,说:“辛西娅,我不认为我有一个中国人的曾祖父,我是澳大利亚人,祖先来自英格兰。”
“这就是你说的相信我?你是说谎吗?”
麦可不禁苦笑,辛西娅要比他想象得难对付得多,而且是他见到的最敏感聪明的受疗者。他深呼吸了几次,尽量地让自己保持平静,因为他发现自己有些焦躁起来。
“辛西娅,这是两码事,和我是否相信你毫不相关。我们要谈的是你以及你经历的车祸事故,而不是我的曾祖父。我希望这么说没有影响到我们之间的信任。我很好奇你的画和你告诉我的故事。但我想知道的是和车祸有关的内容。这是我们接下来所要进行的治疗。你明白吗?”
“你说过,没有信任我们无法继续。”朗曦小声但是清晰地说。
麦可真切地感到自己头疼起来,他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动作,说:“你给了我一个很有挑战性的难题。辛西娅,也许我不适合和你继续工作下去。我在想是否该将你转诊到精神科医生那儿去。”
“你说过我们的谈话是保密的。”
“唔,是的。”麦可迟疑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朗曦又说:“你可以像其他人那样,不相信我说的。但你是要替我保密的。”
麦可有些哭笑不得,说:“也许你是对的。辛西娅,我在想我们是否继续进行这个治疗。我们下次见面再谈一次,然后决定,好吗?”
麦可和朗曦的第一次治疗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