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网上偶尔听到一首琵琶曲,思维在那一刹那几乎要停止,演奏者非常感性,节奏演绎得十分自由,低眉信手续续弹着,尤其那后半拍起的方式给人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想象中那弹琴的一定是位心思细密的女子,一个光洁的,湿润的碧玉镯子,戴在她洁白的腕上,静静滑动着。。。静静滑动着。。。
勾起了我对琵琶那已经久远的美好回忆:
我十岁开始学琵琶,老师叫陈兰,可以算得上是一位名师,只是我最终没有成为她的高徒,我们有一位叫杨静的同学后来师承当时中央音乐学院的院长琵琶演奏家刘德海,成为国内第一位琵琶专业的硕士。陈老师曾是湖北省音乐协会的理事,被打成右派后被发配到中学当音乐老师,和我父亲成了同事,靠着这么个近水楼台,我的父母当然想到了让我跟她学琵琶。我的琵琶花掉了我父母俩一个月的工资,好像是108元,我对琵琶这个乐器确是一见钟情的,开始的时候老师给我一个竹子弯成的小弓,两端拴上一根弦,就可以随身带着练指法,琵琶的基本指法是:弹,挑,轮指,扫弦,拂弦,还有我觉得最难的“摇指”……白居易的《琵琶行》真是高度概括了琵琶的演奏技法:“轻拢慢捻抹复挑”说的就是这些。我想那“大珠小珠落玉盘”应该是由“轮指”来表现的,若是这五个指头轮得不均匀,大珠小珠定是落不到玉盘上。因为大拇指力度最强,无名指和小指最弱,很多人苦练数年还是听起来不连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让我最早意识到自己还有几分毅力的事情是我练习琵琶的过程,没有任何人强迫监督,为了达到自己满意的效果每天练好几个小时,当时家里就一间房,晚上为了不影响别人的休息,我在四根弦下垫一块手帕,这样就发不出声音。一点也不觉得累。记得当时年龄小,不知道弹琴可以“诉尽心中无限事”(也没什么事可诉)只是觉得在那夜深人静,沐浴着月光的清辉,弹着“阳春白雪”“春江花月夜”“平沙落雁”。。。是一种享受!
由于陈老师的缘故,我们当时中学乐队在全国都小有名气,慕名而来学琵琶的络绎不绝,乐队当时弹琵琶的就有十三个,索性就以“琵琶齐奏”作为特色,成了保留节目,去得最多的是“江汉工人文化宫”,最拿手的是琵琶齐奏“春江花月夜”(又叫“夕阳箫鼓”),以及“金蛇狂舞”,大幕拉开时,十三个人人手一琵琶 从矮到高一字排开,那场面还是很新鲜的。有时为了达到更好的视觉效果,一半人弹低音部,左手放在“相”位上(琵琶顶端),另一半人弹高音,左手放在“品”的位置,(琵琶的下端),然后再交换,例如金色狂舞中的:5656545 和1212561 565, 121,565,121,5511 5511 5515 1515 11 。。。(可惜我不能标出高低音)一时间,只看见那几十几双手臂上下翻飞,还真有点金蛇狂舞的劲头!由于这个节目很轰动,又有民族特色,我们在青少年宫接待过一批又一批的外宾,最后还灌了唱片作为对台广播!
现在想来那时是我的琵琶演奏水平的顶峰,后来国家恢复了高考,考高中,上大学,顺理成章地把它搁下了,也就是在每年的元旦晚会上露一小手。毕业后更是干脆连摸都不摸了。
事隔十几年后的一天,带女儿去北京青年宫参加中央音乐学院的钢琴考级,那时在北京是全体青少年在普及钢琴,学琵琶应该是非常冷门了,一进大厅,却看见钢琴和琵琶的考场挨着,看着那一把把立在那里的琵琶,我就像见到久别的情人,泪水打湿了眼睛,从一个小女孩手里拿过来一把,没有带指套就弹起来,我牛哄哄地问他们:考十级的曲目是什么?有答《十面埋伏》,《草原英雄小姐妹》,我假装谦虚地问他们:“是不是这样的?”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我心里得到一种慰籍和满足。 唉,我那遥远,悠长的琵琶梦 !
有时我也很奇怪,既然自己从头到尾都那么喜欢琵琶,为什么后来没有把它捡起来,事实上我是有时间的(我后来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学了另一种乐器,钢琴)。 也许他就像我的一个初恋的情人,有过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再见面却都不是那时的你我?
但是无论我走到哪里,只要那转轴拨弦三两声响起,就足以触动我那根最柔软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