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以色、香、味、形来评判美食,所谓色,是指质感与颜色,材质明晰,颜色搭配协调、自然,赏心悦目;香,是指菜肴的独特味道,不见其形,只闻其味,可以垂延欲滴;味,是指菜品的口感,酸、甜、苦、辣、辛,伴着菜式或嫩、或滑、或爽、或软、或糯、或烂、或酥、或松、或脆不同的触感,主味突出,调味恰到,都是品评菜品味道重要的指标;所谓形,是指形状与装盘,如主副食料的配比,刀工精致,汁芡适度,餐具选择与菜肴匹配,这也是品评菜品品质很重要的指标。对于百姓人家而言,色、香、味颇为重要,尤其是“香”和“味”往往排在“色”的前面,至于“形”里所需的精妙刀工,只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了。
较中餐重“味” (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焯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晏氏春秋》),讲究“精”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论语·乡党》) 、“美”(味美为先)、“情”( 饮德食和、万邦同乐)、 “礼”( 夫礼之初,始诸饮食——《礼记·礼运》),表现出极富现实意义的浪漫情怀,这与东方文化中“天人合一”的理论相吻合。而西餐更秉持着理性饮食观念:营养第一,形式第二,余下才是色、香、味,这与西方哲学体系相吻合。西方哲学所研究的对象为事物之理,使之在自然科学、心理学、方法论上实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理性思考是西方实证主义很重要的观点,在饮食上,西餐极讲究餐具,讲究用料,饮食环境,讲究食材形、色搭配,讲究用餐礼仪,如一盘“法式羊排”,一边放土豆泥,旁倚羊排,另一边配煮青豆,加几片番茄,色彩对比鲜明,滋味各自为体,味道独立,简单明了。
餐桌的布局也较为有趣,中餐重“合”,大圆桌,大家团团围坐,看似平等,但尊卑分明、长幼有序,酒往往助兴,推杯换盏之间,菜品共享,完成社交目的,体现全席交谊,与另一桌的互动,则需打破原有布局,退出,加入,这与中国人的性格十分贴切,内向而从众;而西餐则往往置小桌或长桌,或独享自己所点餐食,或自由选择,充分尊重个体,如西方较为流行的自助餐,更是将所有食物一一陈列,大家各取所需,酒会更是自由,以小食品和水果为主,大家自由选取,无固定座位,可自由攀谈,这与西方人的个性和习俗同样吻合,外向而重个体。
可以说中餐重“渗透”,讲究味道的搭配和匀称,师出自然,高于自然;西餐重“齐全”,讲究营养的搭配和匀称,尊重自然,循规蹈矩;而介乎于两者之间的莫过于日餐了。大家知道,日本是一个岛国,狭长而四面环海。独特的环境造就了日本民族内向、执着的个性,有限的资源促使了日本敬畏自然,渴望了解外部世界,善于学习、模仿。其文化受中国大唐文化影响发展成为独特的国风文化,明治维新又深受西方文化影响,政治、经济、文化得以迅速发展。二战之后,世界格局的变化,尽管其地理位置在亚洲,但心理认同更希望趋同于西方,反映在餐饮上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寿司。
寿司原本来自中国。寿司亦作“鮨”和 “鮓”,《尔雅.释器》中 有“肉谓之羹,鱼谓之鮨” 记载,指肉酱叫羹,搅碎的鱼肉叫鮨;《释名.卷二.释饮食第十三》中有 “鮓滓也,以盐米酿之加葅,熟而食之也” 记载,意指鮓滓用盐、米等腌制,让鱼肉发酵后剁碎,煮熟后进食。早在后汉时代,中国已开始流传“寿司”这种食品了,宋代中国战乱频繁,“寿司”,米饭可裹挟蔬菜,鱼,肉等各种食材,因其耐腐、保鲜、便携、易食等特性更成为百姓逃难的充饥食品。鉴于当时的境遇,那时的寿司完全无法与现今的寿司媲美。大约公元700年(奈良时代),寿司随着遣唐使的派入和贸易交往传入日本。寿司得以在日本发扬光大,而在中国渐渐消失,与其选材和环境也有直接的关联:就中国而言,中国地大物博,食材丰富,寿司只是万绿丛中的一抹,很难发扬光大;而日本是岛国,鱼类是他们主要的食材之一,人们保存生鱼肉的方法之一就是将其夹在两层米饭之间,经过几星期米饭发酵产生的化学物质可以防止鱼肉变质。寿司的原理与做法与之完全吻合,米醋的发明使发酵过程不再必要,厨师开始用小型的木模将米饭和浇头塑成一定形状,由此创造出了模压寿司,因而渐渐的形成了今天如此丰富的寿司品种,因此寿司可以说源自中餐,符合东方美食情趣。
寿司又是极讲究选料、色泽、器皿与环境的,这与日本的禅宗文化,崇拜自然的自然民族性有关,形与色至关重要,这又突出了西方饮食中重形式的特征。日本料理,极其重视器皿选择和用餐环境,前者我们称“盛付”。这就如日本的枯山水,一石一沙,枯枝、苔藓之间造就无限冥想空间一样,日本寿司的摆放同样有异曲同工之妙,再配以清酒,便有味有意了。
在蒙特利尔著名的St. Laurent大街,与烤肉店Schwartz's Montreal Hebrew Delicatessen相邻不远有一家日式寿司餐馆,其一款寿司卷极为有趣:其内芯是酥脆大虾,外层是牛油果,蟹肉......,浇以该店特制料汁,口感酥脆绵软,滋味独特;外观让我想起了气势恢宏的尼亚加拉大瀑布,据说这是该店的招牌菜式,名字就是“Niagara Falls”,而日文则是“Odaki”,正好和该店的店名一致,在这里就不得不佩服店主人的良苦用心了。顺便提一下得是,这家店的室内设计曾在数年前得过设计大奖,主厨又是个地道的日本师傅,在这里用餐自然是别具味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