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读, 所以随便发两句感想, 请窗粉窗黑指正:D

原先读全宋词, 发现这些词人都有个毛病, 得意的句子喜欢来回来去地用, 一股脑看下去难免审美疲劳. 柳永尤其明显, 可能也是因为他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就愈发容易看倦. 昨儿读吴文英, 他没这问题 -- 他用字之奇已经不能用"险峻"来形容了, 倒也不全是偏字, 也有俗的, 但总之都是常人想不到的用处. 乍一看眼花缭乱, 再一看全不相干, 细读去, 又或有些道理. 这样用字, 坏处是极易显得堆砌蹇涩, 处处追求独特, 有时反而好笑, 比如"花腥", "愁鱼", 这种想象不是不新奇, 但前者几近恐怖, 后者略嫌滑稽; 好处是其中清秀的, 就比较有嚼头, 这些可能才是他灵光一现时的作品, 毕竟人的灵光不能天天闪.

越过用字看章法. 吴文英有个很大的优点, 表达能力超强. 诗词有画面感已属佳作, 吴的画面还有景深, 有空间和时间的延绵交错, 是动感画面. 这些在词里用几个字十几个字就达到了, 这点还是相当让人佩服的. 比如这几句怀念旧爱(或亡妾)的:"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 就这么几句, 一个小故事就出来了, 有从前有现在, 有男女主人公, 画面主角却是一只黄蜂. 要拍成电影这个场景也得演个几分钟切换好些次镜头吧. 还有"西风起, 已关情"句, 有种说不出的好. 但这几句从气质上讲写得都很淡, 也许不该算他的典型风格.

结论呢, 可以理解为什么千帆和王国维都把他放在必读宋词之末, you either love him or hate him. 我目前的个人感受是偶尔拆几首读起来还不错, 读多了可能会情绪舌头一块儿纠结. 看完他再去看看苏轼的"一点浩然气, 千里快哉风", 也就神清气爽了.:D


附两首吴文英词:

八声甘州

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
幻苍崖云树，名娃金屋，残霸宫城。
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
时靸双鸳响，廊叶秋声。
宫里吴王沈醉，倩五湖倦客，独钓醒醒。
问苍波无语，华发奈山青。
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渔汀。
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

风入松

听风听雨过清明。
愁草瘗花铭。
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
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
西园日日扫林亭。
依旧赏新晴。
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
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