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赌博）

最近清理库房，翻出来一大堆废铜烂铁，严格说来，是铜没有铁。在美国不得不自己动手，这都是我修东补西拆下来的烂东西，铁的都扔掉了，铜就舍不得。看到这不由地笑了，人小时候的点点滴滴，真是会影响人的一生。

中国其实一直缺铜，所以贵，小时候铜要卖废品，一斤可以得到一块五，要知道那个时候刚参加工作，一个月也就是30块，不过够买20斤铜。那个时候有几个小摊小铺，我们可以直接拿铜去换吃的玩的，所以铜就是cold, hard的硬通货币，于是就有了一个游戏。

我不知道怎么写这个名字，我怀疑它从来就没有被写出来过，孩子们就这样一代一代的流传了下来。不过到今天可能要失传了，现在的孩子都玩游戏机去了，我写的可能是绝唱了。当然很多人不知道，不过不要紧，非常简单。

拿一块方砖头放在地上，对方把一块铜放在上面，然后你站着也拿一块铜，闭着一只眼睛瞄准对方的铜一放手（不允许使劲），如果把对方的砸下了砖头，那就归你了；没有，就把你的放到砖头上去，让对方砸。可以两个人玩，也可以多人玩。那时候我玩得不知道吃饭，得姐姐把我拽回家。

母亲不知道我在玩什么，只知道一堆孩子围着大喊大叫，就像今天看足球，不过现在是围着电视机，那时候是砖头，可见砖头除了修房子，还有很多用处。就像今天，造房子不怎么用砖头了，而是漫天飞。母亲不可能屈尊去看我们玩，就只好问我，但我在这种事情上面从来都有一种非常准确的直觉，凡是我喜欢的事情，母亲一定会说那不好，两者成反比。既然我那么喜欢这个游戏，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的不好。所以我就乱扯一番，她始终弄不清楚，那却正是我要。

我们知道拳击是根据质量而划分等级的，不然体重大既不是要一拳把轻的打飞了去，而这个游戏没有这一说，孩子们自己不知道要建立奥运组织的。结果有一天出来一个大师，足足有半斤重（一般一两左右）打遍天下无敌手，那个孩子不知道有多得意，我们摸一摸大师都得求他半天。当然，后来我们和他玩，就得说好大师不能上，他欣然应与，本来嘛，大师哪能够随便上场，但对我们仍然是一种荣幸。

没料到好景不长，很快又出来了一个导师，比大师的分量多了不少，结果几个回合一下来，就把大师打翻下来，大师易主。不过这个孩子大大咧咧，谁都可以拿着导师玩，结果有一天给人看了出来，这个导师原来是一个假的，表面镀铜。太大的教训啊，导师是不可以让人靠近的，不然有一天就会出纰漏。

大师的原主当然不干了，我可以不告你欺诈，但你得把我的大师还来。但是已经还不出来了，因为大师已经变成了零食，进了一干人的肚子，其中就包括我。两个孩子都是有哥哥姐姐的，结果事情越闹越大，到最后终于把家长扯了进来，家长自然都是大嘴巴，于是母亲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当然我就大难临头，我的直觉就是不错。

在她看来，这就是赌博，那还了得，自己的孩子居然喜欢赌博，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从来正面教育，周围也不知道有人赌博，新社会不允许。我觉得她前思后想认为自己有些失败，她又是一个不喜欢失败的人，大家可以想一想，我那一段时间过得有多么悲惨。

一方面大批地给我讲道理，赌博怎么，怎么不好，而且说她小时候有一个亲戚赌博，于是大家都不愿意和他有来往。她讲的那么义愤填膺，我开始想她是不是准备不和我来往了，不过还好，看来她决定继续教育我。另一方面，她把我盯得更紧了。

据心理学家说，禁果的特点就是更加具有吸引力，婚外恋基本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知道许多人婚外恋的对象各方面都不如太太，无非就是一个禁果罢了。 于是我经过母亲的教育，结果就是我对赌博无比向往。

很多年前我因为一个项目去欧洲工作，第一个周末我就问翻译怎么去蒙地卡罗，那个翻译是文革前的大学生，对我相当好，她当然知道我为什么问，于是恶狠狠的说：

“急急火火去哪里干什么，你和摩纳哥公主有一个约会？”然后又说，“年纪轻轻不学好，首先应该去卢浮宫，我来法国这么多年还没有去过蒙地卡罗。”

我只好嘻皮笑脸地说：“我总是把你当成大姐姐的，怎么你现在说话就像我妈了。”

据说处女都是很神秘和神圣的，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所体会。但是，我知道处赌是非常爽快的，因为我第一次到赌场无论怎么玩都在赢。我带去的是不到三千法郎，出门超过五万，在当时是一笔巨款。虽然已经是深夜，出来看到人们仍然忙忙碌碌，就觉得不可理解，离赌场这么近，人们为什么还要上班？

当然，大家都会知道结果的，以后我又和摩纳哥公主约会了几次，不但把赢的钱都交了出去，还倒贴进去了自己的。现在想到自己真是无比愚蠢，怎么有一点累就要睡觉，怎么不加大赌注，结果这么容易就把自己处赌交出去了，现在真是追悔莫及！

母亲教育的结果就是现在我有时仍然去赌场，不过她尽可以放心，没有人因为我赌博而不和我来往。不知她是高兴还是不安。她肯定还是认定赌博不好，但她应该高兴我仍然在内心深处忘不了她，因为我的过去永远和她在一起，不可改变。

我一般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去一次，输赢都不超过100，去赌场的钱专门放在抽屉的一个地方，几年下来，我没有输，反而多了一百多，当然，如果算上油钱车钱，那还是输。我的感觉是，如果能非常严格地控制自己，去赌场混个吃喝问题不大。但是，如果心态不对，指望赢，一定要赢，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愿赌服输，这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

话还是说回来，那些铜我仍然不知道怎么办。我知道因为中国，铜价飞涨，现在的价钱比几十年前翻了几番，但是，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收购废铜，如果太远就不够油钱。但是扔掉，那简直太过分了，因为有一段时间，我做梦都是遇见了大师，而现在那个箱子里，不但大师，导师都有好几个。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决定不扔，大师，导师不能不要，不然一些人要惶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