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维特根斯坦( 对象无结构)
现在就可以讨论维特根斯坦的对象是没有结构这个观点了,这是他哲学的基础。初看可能不知所云,但其实并不是那么虚无缥缈。
首先我们来看一个所谓严格,就是大家都能够达到一致的语言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按照罗素的观点,这种语言只能是简单之物加上逻辑,所谓简单之物的意思就是对象没有结构,只有不考虑结构时我们才能在对象上达到一致。如果我们就对象达到了一致,逻辑肯定是一致的,那么当然就不存在问题。
比如说,“我现在正在电脑上写这一篇文章”,这里有三个对象,“这一篇文章”,“我”和“电脑”,其它的都可以看成是逻辑。当我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是不能考虑对象的结构,虽然他们是有结构的。比如什么是我,那是一个太复杂的对象,没有人,也包括我自己,能把这个我说清楚;同样,电脑也决不是简单之物,什么样的CPU,有什么样的硬件和软件。至于文章,那就更不可能一致了,我自己认为不错,不然不会写,但不同意的大有人在。但是,在不考虑对象结构的时候,对这一句话所表示的内容就不会有什么疑议。
只要一考虑结构,那就没有办法说清楚了。为什么说过去的哲学所讨论的上帝,物质或者精神都没有意义,就是因为它们不能被看成是没有结构的对象,或者说,对于他们是什么不可能有一致的意见。那么当然,只要任何句子里面包含着这样的词汇,就必定是说不清楚的。
用这种观点来看,维特根斯坦其实是不难理解的。
下面来进一步讨论二个相关,而又是非常基础哲学问题。
第一个问题与柏拉图有关,如果我们否认了他的理念论,概念并不是神所规定的东西,那么它们是什么?我在前面说过了语言哲学家认为所谓概念只是一些集合,是根据某些性质而确定的东西。那么,自然就带来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对其的分析必须在某一点止住,不然我们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我想用分子生物学作为例子比较好理解,我们都知道分子是可以进一步分析下去的,还有原子。但是,分子生物学是把分子作为一个基本功能单元(对象),而不考虑进一步的结构,也不能考虑,因为原子还有进一步的结构,没完没了。
所以分子生物学只研究在分子这个层次的逻辑命题,来解释现象,建立应用,形成一个理论体系,科学都是这样的。从科学来看,我们不可能穷尽一个对象,那是科学的终点,这样一来,我们的研究必须从一个不考虑结构的对象开始。
也许将来我们能够在更深的水平来研究生物学,但这并不是说分子生物学就没有用了,或者错了,因为科学就是研究事实之间的逻辑结构,科学是建立在实验,现象的基础之上的,所以不管将来生物学怎么发展,分子生物学在分子这个层次里面永远是科学规律。
同样道理,日常语言也只能这样,我们用性质作一些集,然后说出它们的逻辑关系。你也不能穷尽到头,除非说神或者某个伟大领袖就是这样规定的。你止于的那一点,只能是你自己的基本观点。
那么反过来看,什么是世界,就是所有的命题。你从自己基本观点,不可能再分析的对象出发,构建一些基本命题(原子命题),再由此构造出种种复杂命题,所有的这些命题,就是世界。
这里要格外强调一点,这里的世界,只能是你的世界,因为是由你的观点而建造的,别人的基本观点不能和你一样,所以他们的世界是不同的。所有的个人世界都是那个外在世界的投影,都是一种可能性。
当然,这种可能性可能是对的,或者为错,那就要看它们与事实的逻辑结构是不是相符。至于那个所谓外在世界(客观世界)到底是什么,我们是无法把它说出来的,只能加以显示。
我来举一个例子,当然,这只是自己对维特根斯坦哲学的理解,恰不恰当大家来判断。我们形容一个女人的漂亮,办法是说她的眼睛像梦露,身材像张曼玉,等等等。当然,最好的办法是给出一张全息摄影的照片,显示那些结构,说明她有多么漂亮。如果没有这样的照片,你能做的就是如上所说,你考虑所有的眼睛,然后以漂亮为性质作一个集,你认为她和梦露的眼睛都在那个集里面。
这个集里面的对象是无结构的,不能进一步分析,你说不出漂亮眼睛的结构,怎么说,眼睛的弧度是多少?
所以说,为什么说科学,数学是严格的语言,那是因为我们能够想办法确定无结构的对象而到达一致,日常语言,也包括哲学,实际上是做不到的。
第二个问题也不得不涉及到一点哲学史了,罗素,维特根斯坦都可以看成是以休谟为代表的英国经验主义的一种延续。按照维特根斯坦,我们不能给出一个经验主义的定义,而只能把那些哲学说出来而显示其是一个什么东西,那么我想大家都会和我一样受不了。由此我只能用一句非常简单的话来显示其意思,就是经验主义相信只有经验是唯一可以信赖的东西。
和经验主义相对立就是相信通过理性能知道所谓事物的本质,但这个东西的基础只能是柏拉图的理念论,本质是神(或者像神的人)确立的,那自然经验就不是最重要。
然而,问题就来了,因为经验说到底只能是各人自己的一种心理过程。比如说,我看到了太阳,实际意思是我的视网膜的神经单元感受到了某种电磁波,通过一系列复杂的神经传导进入到大脑,而大脑又根据某种模式判断,得到这就是太阳。这个过程到现在科学并不能说完全了解,所以只能是一个大致模式,一种可能性。当然,这个过程肯定不是每个人都能一模一样,色盲的人就永远看不到红色的太阳。
在历史上曾经有哲学家想办法把经验分类,即:哪一些能是人们的共同经验,哪一些不是。但是,这种做法总是得不到不断发展的科学的支持,而无法成功。这样就产生了一个必须面对,不得不解决的难题:经验主义必须得找到办法来和唯我论划出一条界限,否则要达到逻辑上的一致,就可能退缩到只有“你”,“我”这一类的字才有确实的含义了。那我不能谈维特根斯坦,因为我根本就不可能见过他,没有任何直接的经验。
不懂这一点,我以为不可能理解维特根斯坦,甚至可以说,不能理解任何哲学家。在柏拉图那里,是通过神创造的理念来避开这一点的,神规定了字的意思,由此我们所说的不能是唯我的。一旦抛弃了理念论,那么字的意思是什么?如果经验只能是唯我的话,那么我们依靠什么?
所以就我个人的体会,凡是和唯我论纠缠不休的哲学,一定和经验主义有重要的关联,否则这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理念论是一种形而上学,那么唯我论则可能是一个更大,更不好的形而上学。
因为极端唯我论否认了人能够有任何共同的东西,那么唯我论又怎么能够成为一个共同根据呢?也可以说,当你否认了任何理解别人的可能,凭什么说别人不能理解你呢?
除非这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否则就很难承认唯我论。虽然唯我论可以非常容易地对任何哲学进行批判,反正我不喜欢就是根据(很多人就是这样做的)。但是,我以为如果非要在形而上学和唯我论中选择一个,绝大多数人会选择前者,后者太可怕,人类社会这种东西就没有了存在的基础。
从这样的观点看来,维特根斯坦是企图通过肯定理性中最重要的东西:逻辑,来否定与理念论相关的形而上学,从而挽救理性,就是说,人是以逻辑而相互沟通,我们依靠的是逻辑。在这一点上,我完全不能同意《维基百科》关于维特根斯坦的词条,他和叔本华,尼采的联系仅仅在于对传统理性的攻击,尼采的出发点是感情,那些东西压抑人的感情所以不合理;而维特根斯坦说的是:那些东西得不到逻辑的支持,所以毫无意义,逻辑与感情毫无关联,而倒与所谓理性紧密相关。
太阳的颜色虽然是一个唯我的东西,但是,太阳和地球的某些逻辑关系则不是,比如太阳是怎么决定地球的轨道,它发出的能量会对地球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是能够明明白白地用科学说出来,并达到某种一致的。
在物理学中,颜色的严格表述是电磁波的波长,这就是一个建立在数字(逻辑)上的对象,因此色盲的人一样能研究物理学。这里就用科学的方法避免了唯我。
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基本照抄了弗雷格的关键论点:词只有在完整的句子里才有含义。他给出的解释是:因为语言实际上是显示逻辑关系,当然只有句子才可以。字只能是一些性质的集合,或者表明集之间的逻辑关系,作为前者,与逻辑无关,因为对象无结构;作为后者,不能独立存在,涉及关系不可能没有对象。
罗素在为《逻辑哲学论》所作的序中解释到:对象无结构是因为在逻辑上我们必须有一个起点。就我的理解,对象无结构不是经验的结果,而是言语逻辑的必然,不然我们的语言将没有办法有意义,我以为理解这一点极为关键。
如果我们承认语言只是说的结构,那么要达到一致只能在我们关于对象也是一致的时候才是可能的。因为逻辑肯定是一致的,对象(是一个集)也是一致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还是举例说得清楚一些,比如我们用万有引力来研究太阳是怎么决定地球轨道的时候,关于对象,即地球,太阳是一致的,所用的逻辑(数学)又是一致的,所以我们的结果不会有两样。
当然,太阳和地球都是有结构的,由分子或者更基本的粒子构成。关键在于,万有引力是一个所谓的事实,有实验作为根据,语言只是显示它们两者之间的逻辑关系,用不着,也不可能在万有引力的条件下表达它们自身的结构,语言就是这样而能具有意义。
再看另一句话,上帝是仁慈的。这里的对象就是“上帝”和“仁慈”,因为这句话同样是表明了一种关系,从这个角度来看,其一样有意义,但是,这句话却是分歧很大。认真想一想,分歧并不在关系,而是在对象。
把这句话抽象一下,A包含B,说了一种关系,这个关系不能说是错的,关键在于什么是A,什么是B,也就是说,什么是上帝,什么是仁慈。如果关于这二个对象我们达不到一致,这句话对我们来说也就不可能是一样。如果上帝能够和太阳一样看成没有结构的对象,我们就不会有分歧。
科学理论必然是建立在某些原子命题之上,比如经典力学就是建立在牛顿三定律之上的,里面的对象就是没有结构,我们能够,也必须一致,不然就不是经典力学。这个我在前面已经讲过了。生物学也是一样的,开始是细胞生物学,人们研究染色体,它如何决定性别,畸变会产生哪些影响,这时染色体是无结构的对象;后来就有了分子生物学,染色体是由DNA构成的,DNA的结构最终决定染色体的功能,这时DNA就是没有结构的对象。
总之可以说,所谓科学命题都可以看成是这样一层层的,从最基本的原子命题出发,得到一整个科学理论。但是,对上帝这个对象,这种方法却是无法行得通。
上帝是有结构还是没有结构,如果没有结构,为什么人们对他的看法不能一致;如果有结构,那么是什么?
比如我们说上帝就是由全能,唯一,仁慈等等等构成的,那么什么是那些字的意思,结果是必然达不到一致,因为这些字的含义是来自于每个人自己的世界里的最基本的观念,肯定不能一样,否则两个人就一样,这在逻辑上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就上帝也必然达不到一致。
于是我们可以说,上帝不能满足对象无结构这个要求,严格的逻辑语言的要求,所以任何关于上帝论述都都是依赖于各人的,自然也是含糊不清的。进一步可以说,除了科学,数学以外,任何命题都是这样的。
我来作一个大致的概括,对不对大家看。从一些没有结构的对象开始,语言作用就是显示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我没有见过维特根斯坦,我也不懂德文,但没有关系,因为知道逻辑,其与人和那一种语言无关,我就一样能理解他的理论。
在牛顿力学里面,太阳是一个对象,是一个事实,它决定了地球的轨道,这时我们不能考虑它的结构。当然,它肯定是有结构的,是由各种粒子构成的,我们如果最终能知道这些东西,那当然好,就一层层作出命题,最后得到太阳的引力是如何工作的。
如果不能,没有关系,就在某一个层次上得到逻辑关系,比如用一个定律来描述太阳和地球轨道之间的逻辑关系。由于这个关系是有事实作为基础的,进一步的分析不会否定这个逻辑关系。
反过来也是一样,我们对复杂命题也能够一层层的分析,而使其建立在所谓的原子命题基础之上,原子命题就不能进一步分析下去了,没完没了可不行。这样从原子命题我们就得到了整个世界,这就是维特根斯坦语言哲学中的原子论的大意。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解决一开始说的二个问题,即:我们能对这个世界说一些东西,这就是所谓的科学,因为第一,概念是一些集合,即无结构对象;第二,因为有逻辑能够不是唯我的东西。
后一个稍微要麻烦一些,可以这样看,我们不在心理过程那个层次上讨论经验,那说不清楚,但仍然可以研究,说出一些逻辑关系,因为我们可以从一些不考虑结构的对象开始。比如所谓的心理学,其实跟所有其它自然科学一样,从一些没有结构的对象开始,从最基本的原子命题出发,得到一个逻辑体系,不满足这些条件,就不能称之为科学。比如像佛洛依德的学说,很多人认为那并不是科学,因为含糊的地方太多,说不出无结构的对象。
作为临床医生,谈“恋母情结”没有用,关键要有一整套针对具体症状而知道如何治疗,用药,医生所接受的训练就是这样一些标准程序,实际中也得这样做,不然打官司要赔死。
当然肯定是非常复杂,但是,必然有这样的一些东西作为基础,不然就不是科学,那就要乱套。就像维特根斯坦所说,心理学也是自然科学的一个分支。那些根本的东西是一样的。
罗素对维特根斯坦的对象作了一个解释,认为对象只是一种虚构,我琢磨着很多人恐怕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说,现在就我自己的理解来解释一下。
为什么说是虚构,因为并不存在没有结构的对象。但是,逻辑上我们必须得从某种没有结构对象开始,才能够说出有所谓意义的命题。比如说,在物理学中,我们所说的原子并不是没有结构,实际上我们能说原子是因为有一系列的实验和现象以及建立在其基础之上逻辑推理,我们把所有这些东西用一个名字来代替,就是原子,一个对象。我们所说的原子只能是这个意思,除此以外,任何额外的东西,都是你自己的虚构。
再说一个好懂一些的例子,比如说你有一个同事叫张三,每天上班坐在你的对面,钱比你挣得多事却做得比你少,于是你把这些事实和起来就是一个对象张三。当你说张三今天请假没有来,这个命题就有了确实的含义。
不能说张三是虚构的,因为他就坐在对面。但是,张三到底对你是什么意思?只能是前面所说的那些事实的一个载体。至于他爱不爱太太,你其实并不知道,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因为没有人能说清楚什么是爱。同理,他爱不爱国,你也不知道,那也是一个众说纷纭的话题,网上一天到晚都在争吵。
这样我们就能理解罗素那句话了,你的张三并不等于别人的张三,对象是可以因人而异的。科学和数学中的对象是加了许多先决条件而使得人们能达到一致,比如在分子生物学里,分子是一种无结构的对象,但是,对高能物理学家来说,分子决不是那种对象。
这里大致能看出语言哲学家和传统哲学的分界线,传统西方哲学都建立在所谓“本质”之上的,这个是从宗教里得到的,万物的本质就是上帝,于是黑格尔说本质就是绝对精神;马克思说本质就是物质,等等等。其实都是一个东西,说知道了所谓本质你就能完全理解了世界。
维特根斯坦根本不谈所谓本质,因为那东西在逻辑上没有根据,我们能说的只是对象。
1. 在经验范畴内是不存在人与人的沟通与认同。
2. 人与人的经验基本相同的,没大差别的。
这两个假定是根据某些知识的推断,而不是直接经验事实。要否定一个东西,首先要充分了解它。对这两个假定,如果自身不深入经验,对它通透,是没有发言权的。这不由地使人想起庄子与惠子的“鱼之乐”故事。以自己的想象来说别人的经验,才是真正的唯我论。
哲学到本体的问题,的确没有结构,只有名字。逻辑无法说明它的本质,但它有没有本质呢?经验至少说明它是EXISTENCE。是否还有更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透者见透。
作者的这句话“维特根斯坦根本不谈所谓本质,因为那东西在逻辑上没有根据,我们能说的只是对象。”是对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哲学的误读。
语言哲学的根基是逻辑,而逻辑的基础就是本质定义。为什么?因为说对象需要本质定义,否则对象名字没意义,名字(事物)之间的关系也没法确立。人们接受分子为一实体,是因为知道其本质定义。对一个不知道分子的人,必须以本质定义来说明对象,以区别其它。没结构,只是指逻辑探讨在这个层次,而不是对象没本质。
但是对哲学来说,困难在于没法定义“整一存在”本身。为什么?这就是语言的局限,因为定义需要REFERENCE。而对“整一存在”来说,已经没有REFERENCE了。语言哲学家把语言的局限当成“整一存在”没本质了。
实际上,语言哲学家还不知道另一个趋向,即在微观世界里,人们也在失去REFERENCE,因为许多不确定性。那么,不能用语言来本质定义的存在就不是真实的存在?
先说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