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的故事（四）



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在国内就认识，那时在另一个城市读书。我见过，还算熟。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他开车，那女孩就在旁边经常说，应该这样走，开车要小心。总之，性格比较open，人也漂亮。
我立刻就感到不妙。室友性格有点内向，敏感，而且什么话都是憋在心里，不会说，但时间一长，自然就有问题。跟所有的男孩子一样，不会喜欢女朋友在别人面前说他，这一点是那种女孩子最容易犯的错误，往往是事情弄砸了，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过，是我教他开的车，但是，我说的都没有她的多，而且就是说，很多都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而且我们生活在这个城市，她怎么能教他怎么走呢。
果然事情就是这样，那女孩后来跟我打电话，哭着说，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一下子喜欢上了别人，当然，言外之意都是他的错。我总认为这样的事出了问题，一定是两人都有错，我想自己不是偏向室友。
我把室友对她的不满告诉了她，他的确跟我发过牢骚，她就是完全不懂，说：这样的小事他也会这么认真吗，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为什么他就不对我说呢？
的确是这样，不说，是他有错；但是，这不是小事，这说明你对他缺乏最基本的了解，婚姻出问题都是从小事开始的再然后变大，或者说，婚姻中没有小事，这种事情是我看了不要看的，太多。

我不想讲下去了，她不懂我怎么讲都没有用。我猜想她是想要我做一点工作，但我不能答应她，不能让她有任何虚幻的指望，因为那一个现在正在热恋之中呢。只好来安慰她，说：你这么年轻，漂亮还需要担什么心，肯定排队的一长串，我要是没有结婚，肯定来追你，太老了，大概只能排在最后一个，这一类话来宽她的心。估计还是有一点用的。
不过在我看来，第一个比较适合他，我对她印象非常好，挺单纯的小女孩，对他又是一往情深，聪明，又有个性，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意，而室友却是一个有点懒懒散散的人，得有个人管着他。但问题也出在单纯上面，不知道怎么对室友这种人用心事，她一看就是家里有些宠的。
等到室友的第二次恋爱以不幸收场，我曾经认真地劝他，让他回头，那个女孩跟他还有联系，也没有男朋友，估计还是忘不掉。他坚决不干，可见他还记着心里，只能说这两个人没有缘分。

第二个是一个本科生，第二年，自然很年轻，她是跟父母亲到美国，在这里长大的，那时候这种情况不多，好像我们学校就她一个。我们都不是本科生，不会在一起上课，根本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那女孩又是一个本本分分的，除了学校就是家，所以尽管在一个学校都一年多了，我们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我们学校不算大，也有二，三万学生。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那个城市中国人不多，于是有一些中国人教友，在那里有工作，有家的，逢年过节就组织起来，把我们这些学生请到家里去吃饭，一般总有一，二十人。他们并不传教，顶多给我们一些小册子，只是忙前忙后。
我真是非常感激他们，我们什么都不带，还经常带吃的回去。等到我自己也经常请客了，就不止是感激，而是相当佩服他们了，准备那么多人的party，钱不算，那要做多少事啊！况且他们都不是那种很有钱的人，也就是一份薪水。所以我一直对上教堂的人总是有一份好感。
我不知道那女孩怎么会来，估计是父母亲认识这一家的主人。她正好坐在我们对面，大家就随随便便地闲聊，她话不多，有点怯生，因为我们都不认识她。等到她去加吃的东西的时候，室友对我不满意地说：
“你真是有点色，干嘛这样盯着别人看，人家都不好意思了，你是不是有点重色轻友。”
我那一下就反应过来了，马上说：
“好看的女孩，自然会多看两眼，不然就不是男人了。怎么一回事，她是你什么人，你认识她？怎么要你帮她说话，你才是太色了，看上她了，你才是重色轻友的本性立刻就暴露出来了。”
他立刻开始辩解，但是脸都红了。看来他拉我坐在这里，不是偶然的，故事一般就是这样开始的。
再后来，我只知道他们有来往，很快我就毕业走了，室友还在那里继续他的PHD。再然后他打电话给我，跟第一个女朋友分手了，又一次投入到另一场热恋之中。
大约一年以后，他打电话给我，开始诉说烦恼，热恋进入到下一个阶段了，说有点弄不懂她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然后把她非常喜欢一篇文章，大概是她发给闺蜜的，转发给我了，说不懂为什么她会喜欢这样的文章。我看了，觉得大致可以猜出一个所以然。
就是那种网上经常见到的，多情而又煽情的故事，一对男女非常相爱，突然那个男的要跟女的说拜拜，女的莫名其妙，男的又非常绝情，女的感到受了侮辱，生气就跑开了，而且跑的有点远。要是在科幻小说，就会跑到外星球，但这种故事，要追求真实性，只好跑到美国来。但是还是忘不掉自己爱人，等到想清楚了，回去才发现，那个男的原来是得了癌症，临死前手里拿着合影，我记不准还有没有一封信。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美国，从地理的角度来说，离中国最遥远的地方应该是南极洲，不过哪里没人，那就应该是南美洲的某个地方。按照这种故事的逻辑，女的跑到远处，实际上潜意识还是忘不掉男的，那就应该尽可能的遥远，来说明感情真是天荒地老，要是我来写，就一定说是智利。因为这么多中国人在美国，我还没有发现有谁是这个原因，这个故事是悲剧，我想没有人想做其中的人物，不要让我们有嫌疑。
算了吧，我还是不写了，免得挨痴情男女认为我不解情缘，没有同情心，扔来大砖头，接着说故事。

于是我在电话里开始了老套路，先要开开心，才说正事，于是就说：
“这个事情不好办了….了，看来你只有得一回癌症了，才能解决问题了….了。”
“我烦的不得了，你怎么还好意思开我的心，你这人真是没有心肝！”
见他发了急，只好提前结束第一阶段，说：
“你是不是能听我的？”
“只要有用，我一定听！”
“你马上结婚，这是唯一的好办法。”
我曾经有一个从小就要好的朋友，也十分多愁善感，喜欢这一类的东西，结了婚怎么样，到点了，把《红楼梦》一放，眼泪一抹，照样把围裙一系到厨房去，人总有不同的精神需求，但绝大多数人是能够把现实和虚幻拎得清的。
在我看来一年够了，再多就自然问题来了，这是我的一贯观点。

但是，他不听我的，出于某些实际的原因，他想等一，二年。但我看来，都不过是托辞。我想大多数人都赞成：人一生中最有决定性的就两件事，出身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跟一个什么样的人结婚。前一件由不得人做主，因此没有什么比后一件事更重要了。他想等，我却并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其实我知道更深的原因，他对婚姻有些恐惧。他曾经不止一次流露出这种想法，让我大吃一惊。一个从来就没有经历过婚姻的人而对婚姻恐惧，这只能是家庭里有些问题。
但是，我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这是一个非常隐私的问题，他不主动说，我是不能问的。从表面看，他的父母亲都是知识分子，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家庭。但是，我就是在知识分子的环境里长大的，不兴串门，鲜有大吵大闹的，而从小时候朋友和同学那里知道，表面正常的家庭有时候是很可怕的。
最近看到一个调查，说对美国人进行了抽样调查，结果大吃一惊，超过一半的人认为自己在幼年的时候受到了家庭暴力和虐待，我不知道中国有没有类似的统计，我估计不会低。要不然为什么老有些中国人那么好斗，喜欢打仗呢。这个世界可真是不怎么的。
我的家庭是从来没有什么暴力的，太太也是，所以我们有时候吵得非常厉害，气到了昏了头，但是动手从来就是没有的，因为根本想不到上面去，人气极了是靠本能的。
家庭对人的影响真是大极了，大就大在你根本就察觉不到，你完全不知道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
强调一句，我没有暗示什么，我的确是不知道。也许他就是天生的格外敏感，而毫无办法。休谟是卢梭的好朋友，他曾经说到，“他（卢梭）好像这样一个人，这人不仅被剥掉了衣服，而且被剥掉了其肤，在这情况下被赶出去和猛烈的狂风暴雨进行搏斗。” 他们最终反目，从这一句话就大致可以猜到原因。
由于这个世界风雨太多，敏感的人难免会有更多的痛苦，所以像我这样傻乎乎的人好像穿着厚厚的衣服，蒙着头穷快活的好。但太傻了也不行，可能找不到老婆，不好办呢。

然后就是我跟他买车，这是我离开学校后第一次和他的密切接触。我马上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他没有打电话，这可就不是他了，他是那种可以在电话上聊一个小时的人。
于是我问：
“怎么回事，怎么你不跟她打电话，你们是不是有了什么问题？”
他立刻否认，扯了一些理由，但是，我已经看出来他在撒谎，我不想让他难堪，没有做声。几天以后，我跟另外的同学打了电话，知道了他们已经分手了。
我马上就知道他这一回麻烦就有些大。他在完全没有必要，而且是肯定会被戳穿的事情上撒谎，对成人来说，这是一种心理上的不小的偏差。他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巨大的挫折，给打晕了，在心理上产生了极大的退缩，不敢面对，想继续沉溺在幻想中？这是一种想退回到孩童时代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