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和眼镜

(2007-10-29 16:39:43) 下一个

                我和眼镜

                ·陈 平·

小时候视力特别好,每次检查身体都拿个“一点五”回来。课间同学们守在教室里做眼保健操,我自由自在地到外边去玩,回到教室,还不忘奚落那些可怜的近视同学一番,“预防视力,保护近视,眼保健操开始……”好朋友爱下围棋,却不幸深度近视,天天上医院去扎针灸治疗近视。我拿围棋子逗她,“见好了么?这个是黑子还是白子?”我不能明白,人好好的一双眼睛,怎么会变成近视,我看书从不管时间地点,被窝里看,厕所里看,厨房里一盏十五瓦的灯泡,我一手搅着锅里的粥,另一只手举着书本,却从无近视之累。

一点五的视力一直维持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以后根本不用看书,视力便愈发出落得水灵。跟着主任到南方去出差,路过秦岭,远山里人家冒着炊烟,近处小动物一闪而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主任把近视眼镜擦了又擦,迷着一双浑浊的老眼,叹服我的好视力,无需象纪昌,“先学不瞬”,后学“视小如大,视微如著”,天生一双千里眼。

出差任务完成,主任率领我们自穗回京。看看车站的大钟,离开车还有四十多分钟,我告诉主任我出去转一圈就回,把主任一人留在长椅上。等我逛回来,主任光着脚,正蹲在地上乱摸: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小偷,趁主任躺在长椅上睡觉的工夫,把他的一双鞋偷走了,临走还不忘顺手摘了他的眼镜。

京城里混了几年,其间耳闻目睹的所谓国家大事,算起来也不很少,但在我心里,都不留什么痕迹,倒是风沙刮得我口干舌燥,决定南迁了。成都可谓山青水秀,唯独一点不好:川坝子上的太阳上午九点还迟迟不露面,下午四点就早退了。挑灯读书固然有它的罗曼啼克,只是第一年寒假回家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清车站的指示牌了。

打家里回来,欢天喜地地去配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副眼镜,白边,样式简单,和同学的女导师戴的一模一样——这下再不会有人说咱不象研究生了。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越看越觉得自己学问大。

眼镜一戴上,更发现这两条腿的怪物无穷的好处:我和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以前总觉得自己少一份矜持,见了喜欢的人,便嘻皮笑脸地扑上去;不喜欢的,就翻个白眼珠给人家看。如今假以眼镜的遮盖,多少把我率直的性格冲淡了一点。见了人如果没什么话讲,可以取下眼镜,慢慢地擦,让他枯燥的声音从耳边流逝。如果讨厌,则早早将眼镜取下,骑车飞快地经过,假装没看见。一堵透明的玻璃墙,在我和世界之间加了个缓冲。

揣着这副眼镜跑到了米国。米国米多,计算机作业也多。一年不到,坐在前排都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了。由同学领着,到了城里一家眼镜店,拿起中意的一副,凑近一瞧,九十美元!配镜师看出了我的难处,“这边有便宜的。”我忍痛掏出三十元买了副便宜镜架,加上验光费用,一共六十多元。

这副镜架特别的重。打球、跑步、骑车,常常掉到鼻尖上。整天盯着计算机屏幕,到了下午,一双眼睛又红又肿,镜架愈发地沉重,冬天进了屋,先擦眼镜上的雾气,夏天擦鼻子上的汗水。每隔一两年,就得到店里去换个度数更高的。到了这时,方感到眼镜的问题所在。可惜,戴眼镜也和人生其他过程一样,是不可逆的。这想当年的滋味,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2006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