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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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家乡家谱 (3)

(2012-04-17 08:35:51) 下一个
爸爸取过三房妻室: 
第一房,取了南双庙镇的,冯菊娣妈妈,有了我的大姐今年89岁,健在;冯妈妈产后不久就离世了,享年25岁 ; 
第二房,取了高明桥吕巷的,吕菊宝妈妈,有了我的大哥今年83岁,健在,和二哥(1930---2010),吕妈妈不几年也因病离世了,享年27岁; 
第三房,就取了杨墅园念四岸的,张金娣妈妈(1909---1995),有了我,今年78岁;和一个妹妹(已故,享年32岁)。我妈妈是“解放脚”,就是裹了再放开的那种;不是小脚。 

我的妹妹因为小时候从楼梯上跌下来,成了残废人--驼背,没有成过家,她面相很像父亲,很体面,聪敏能干,爸爸故去后,由于家庭清贫,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在家养兔子卖,做刺绣(农村叫做手巾),给人家纺羊毛(未加工过的生羊毛,农民用来织毛衣)等等,她省吃俭用,没有享过一天福,32岁那年,走了!上帝好像派她到这个世上来是受苦的。她有病时,我让她去开封,她不肯,我没有尽一个哥哥的责任。 

有一次我出差路过,在家住了两天,我回开封那天,妹妹执意送我,记得那是下午,由于她走路不便,半路上我一直催她回家,“送君千里总有一别呐”,她不依,一直陪着我到“五牧”火车站,还说,非等我上车后她才走。我上车后,她还不走,当火车开动,我挥手示意她回家,车过大概40米了,我还看见她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看着我。一切历历在目,犹如昨天发生的事一样。 

当我知道妹妹病重的消息,立即星夜回家,一到家里,她已火化入土了。想不到,那年车站的送别,竟成了我和妹妹的最后一面。古人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只好对着妈妈,豪道大哭了一场。 

在妹妹走后,我接妈妈到开封一起生活,妈妈带着她们娘俩不知要多少年才积攒的800元存款(我考虑再三,接还是不接这笔钱?决定接下,分还是不分?先不分,以后办个有意义的大事吧,这是后话)和几块银元;这就是她们娘俩的全部家当了,当年我的月薪才52元5角(拿了18年,没升一分)。为作留念,兄弟仨,把银元平分了。每每想起这笔来之不易,烫手的钱哪!!总使我思绪万千,老泪纵横啊!! 

因为我家里既没有家具,又没有交通工具,妈妈一直建议,让我们买一辆自行车,上市里也方便一点,经再三考虑,先挪用200元,从邻居那里买了一辆九成新的加重飞鸽牌自行车,到市里,妈妈可以坐在车后面,我推着;对于这件来之不易的物品,全家之珍惜,好像家里添了一辆小汽车一样的心情,宝贝得天天把这辆车擦得乌光铮亮,一尘不染。 

我们家,兄弟姐妹多,八口之家,务农外小生意补贴,只能辛劳一年,全家老小尚可温饱,一日三餐不愁而已;爸爸取过三房妻室,费用较大,因为家里困难,大姐在她外婆家生活,两个姐姐小学没上完,在家务农几年,先后就出阁了(大姐18岁,二姐19岁结婚成家了)。两个姐姐相继出嫁,费用也不小,所以家里的经济状况,在村里属中等偏下水平。土改划分成份,我们家是中农。 

我大哥,在村上是有名的叉鱼神手;因为村边河里都成了菱塘,浮游小生物特别多,菱角开花又香,引来了很多大鱼,小虾,老鳖;菱塘里有食物,河面上有菱叶覆盖着,夏天晒不透,下面凉快,所以,鱼鳖们来了就不走了。哥哥们经常叉鱼,钓虾,捉鳖,我总是他们的“跟屁虫”,打个下手,运送战利品等等。 

鱼叉由鱼叉头和把组成,鱼叉头有带倒钩的七齿(边上六根,中间一根),九齿(边上八根,中间一根)之分,当然,齿多好,密而大,面积大,叉鱼命中率就高,市面上铁匠铺里有卖。把鱼叉头用一根适当粗细的,有3米左右长的淡竹的竹竿装结实,再用一根十来米长的麻绳,一头结在鱼叉杆后端,一头套在右手腕上,这便成了武器,可用来叉鱼了,这根绳子作用很大,出手鱼叉,就靠它将鱼叉收回来,免得每次要下水。 

我们那里有一种鱼叫黑鱼(北方称乌头),春天它下子后,等鱼子出仔,大鱼会带着成千上万条,多至几万条的小鱼仔们到处游动,一会儿潜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当鱼仔们浮出水面时,公母两条大鱼都也会出来亮相,呼吸 新鲜空气,先观察,选定哪条大的,于是哥哥摆好“坐马势”,鱼叉瞄准鱼仔们,等到大鱼亮相,尚未吸到新鲜空气的当儿,说时迟那时快,就势将鱼叉抛出,十拿九稳,命中率极高;当天,饭桌上定有红烧黑鱼了! 

夏天太阳很毒,那些藏在菱塘里的老鳖们,经常会爬到河边的死树墩子上,晒晒太阳,或在菱塘里伸出鳖头----望天!这小东西很机灵,有一点儿小动静,它就跑了,必须慢慢蹑手蹑脚的,迂回到它最近的地方,一叉下去,几乎百发百中。也有些老鳖浮在水面上向前游动,离岸十几米远,我大哥竟能把它们叉住,最辉煌的战绩,一天叉了四只大老鳖,足有十斤重。 

还有一种鱼。我们叫它“土虎,土婆”(上海苏州称塘里鱼),这鱼很有意思,它的皮肤是泥土保护色,每到春夏之交,杨花落时,它都躺在河边水底不深的泥土上,头朝河边,身上还盖有一点河泥,有土保护着它,好像死鱼一样,但,万一触动到它,它就逃之遥遥。所以,农谚讲:“落杨花,死土虎”,意思是,杨花落时,这鱼好像死的一样,容易逮。 

哥哥们轻轻的拨开河里的猪草,见到“装死”的土虎,用簸箕对着它的尾巴,再拿根小棍,捅它一下,正好逃进簸箕里,一天能逮几十条。养在水缸里,每天杀几条。父母很有意见,“土虎”们把一大缸,用明矾打过了的清水(农村水消毒),搅得混混的。 

因为鸭子整天泡在水里,找食戏水,与猪草接触,鸭身上不知什么东西,留在猪草上了; 人到河里时间长了,尤其猪草直接接触两腿,腿上生出很多,大小不等的红疙瘩,奇痒钻心难受,好多天才能消失,我们农村称之为“鸭怪怪”。几乎不能预防,尽管如此,还是挡不住我们逮鱼,摸虾。 

有时,到了深秋或隆冬季节,村里就出动全体壮劳力,挑土放到富安桥桥洞下,筑成一道坝,河水用机器船慢慢抽干,干脆竭泽而渔了。虽然,天气很冷,小孩们这时最高兴了,拿只小框,到处拣虾;无锡乡下有句老话,“吃鱼没有捉鱼鲜”,意思是捉鱼有意思,提劲,好玩。 

竭泽而渔,能将大小鱼,鳖,虾,蟹,全部扫光,几吨的战礼品,全村按户一分,准备过年。在我小时候,就遇到过一次。那一次,我拣了一小框,高兴得准备回家了,不料被大人倒入公家的大罗框内了,我的两只小脚和腿,冻得像两个胡萝卜,手冻得失去控制力了,结果还白忙乎一场,空手而归,觉得委屈,还伤心的哭了一场。 

长大些了,我和二哥还有几个好伙伴,在滴水成冰时节,也曾如法泡制,化三天时间,把“五房河”弄干,不是用机器抽干的,而是用桶前后结上两根大绳,两个人一桶一桶掏干的;捉到一百几十斤大鲫鱼,我们分到大概有50多斤,不算小鱼和虾;吃不了,还腌了很多咸鱼和晒了些鱼干呢。 

大哥小学毕业后,在家务农几年,后由姐夫介绍,去上海我姐夫舅舅开的,明丰丝光染厂“学生意”(方言,意是当学徒)了,我还记得,大哥临走时只拿了一只小箱子,爸爸还包了一小包家乡的土,放进箱子里,说是去上海,若水土不服,可以冲水,一喝就好。 

一进明丰丝光染厂的大门,左侧有几台织布机,有几个女工。听说这厂是我姐夫舅舅村上诸姓老板开的; 

我大哥很漂亮,气质又好,人说像电影演员金焰(秦怡的丈夫),多少年后,大哥便成了这个诸姓织布厂老板的女婿了。婚后育有三女一男。 

大哥尽靠自学,从小学已提升到高中水平,后在一个不小的羊毛衫厂当销售科科长,人家称他“老法师”,有人不明白什么了,就问老法师去,两个人为一个问题弄不清楚了,再就问老法师,让老法师当裁判,直到退休,不容易。 

二哥叉鱼的本领,与大哥比,他俩的技术不相上下,但二哥的特点是更有耐心,为了逃掉的一条鱼,一只老鳖,他能在原地甘等,一声不响,出声,人家就不来了,半天不动身,硬是等它再回来,叉到它,放在饭桌上才罢休; 
二哥的手工非常巧,木头,泥土做的玩具手枪,非常精致,实可以假乱真。大哥去上海后,我跟着二哥,叉鱼,摸虾,钓黄鳝,抓田鸡(青蛙),钓鱼,光身子到河里“摸蚌”等等,无所不为。 

由于叔叔家没有儿子,婶婶与父母商定,把二哥顶立给叔叔家当儿子,文书手续还没有办理,叔叔家改主意了,所以没办成。 

由于二哥年岁已大,过了学徒的年龄,当时也没有机会外出,似乎铁定只能在家“修理地球”了,这就可惜他的手艺了;一时间二哥能不能去上海当学徒,成了家里的老大难。后来,还是要感谢婶婶的,由她介绍,到她娘家堂妹夫的上海兄弟五金厂(做钉书机和纸打孔机的)当了学徒;公私合营时,兄弟五金厂关闭,二哥进了失业工人救济学习班,期满,分入上海唐精业机器厂,后并入上海群英机器厂,直到退休。 

二哥和妹妹都像爸爸,连上牙床的两个门牙相互压了五分之一,他们俩也与爸爸一模一样。二哥个高挺拔,手艺精湛,车,钳,钻,刨,洗,等机床,样样精通,手工非常精细灵巧。后来,二哥成了“唐精业机器厂”老板的女婿了,育有一女一男。 

2009年我回国,二哥身体不错。虽患有癌症,因为二嫂平时的照顾,料理,子女孝顺,家庭和美,二哥长得又白又胖,非但气色好而且精神也好;我们都非常高兴。侄儿沛沛,给我安排了旅馆,一个双人间,大哥陪我在旅馆住了三天,由于天热,一日三餐都在饭店用餐,三兄弟整整在一起畅叙三天,临离上海回开封那天,两个哥哥,一直送我到上海车站,三兄弟抱在一起,在上海车站照了相。 

2011年的一天,我接到侄女婵婵的E---mail,我是非常悲疼的!老泪突框而出!!老伴看到后问我,你怎么啦?有什么不舒服吗?我回答:二哥没有了!!!想到半个世纪的弄堂阁楼,从一只大鸟笼子里(最多5--6平米)搬出来,搬进新房,才享受了一年,二哥离我们去了,我心疼得泣不成声,拿出我们三兄弟在上海车站照的那张送别照片哭了很久。

立即给大哥电话,话都讲不成句,兄弟俩在国际长途电话里大哭了一场。我对大哥说:二哥故去的那天中午,我在吃面疙瘩,不知为什么,假牙连咬了三次腮膀子,而且是同一个地方,咬得鲜血直流不止;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情况的。大概这就是所谓亲人间的微波效应了。一般癌症病人术后只能维持生命3—4年光景,可二哥,他竟然健康的坚持了六年,奇迹了,二嫂功不可抹啊! 

有一年二哥春节回家探亲,在滴水成冰的冬天,哪来的咭---哩---哩,优雅新奇的“金铃子”叫声,问他,才从他内衣口袋里拿出来,一只特殊的盒子,做工精细漂亮,盒子是他自己做的,金玲子是从上海市场上买的,每只盒子放两只小东西,别看这“金玲子”小虫,只有米粒大小,可叫声高而长;二哥爱玩 蟋蟀,我知道的;不一会儿,又听见他身上发出“叫哥哥”声音,我们无锡把专吃玉米叶, 嫩玉米,丝瓜花的大肚蝈蝈,称“叫哥哥”,这东西叫声可大啦,前村三巷都能听见,他拿出一只自制盒子,精制无比,盒子还留有他身体的余热呢,里面放一只蝈蝈;准备过冬,我是第一次听说,金玲子,叫哥哥能过冬。 

到上海后,二哥把叉鱼改成钓鱼了,周休日与好朋友一起,带点干粮和水出发一天,几十年几乎每周如此,既玩了又锻炼了身体;我问过他:最多一天钓多少?大概十多斤鲫鱼吧,最少呢?没空手回过家,最大的多大的鱼被你钓上来了?14斤一条草鱼!应该是个好身体,不料走在我前面了,心疼,想起就会掉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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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zhi 回复 悄悄话 好看,接着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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