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和我妈在大事上方向总是一致的,比如要把我培养成器,但是他们两的教育方法不同。我爸是语重心长型,常常挂在嘴边的是一些老生常谈“少壮不努力,老大图伤悲”,“持之以恒,久久为功”,这是基本方针;如果我考得好,他不会表扬,但是会提出“戒骄戒躁”,诚心让人没法真正高兴一下;如果我考得不好,比如说某门课在80几分,他就采取恐吓型,“象你这样下去好的大学肯定是考不上的,或许根本就考不上大学,将来工作就可能是扫大街,倒时侯不要指望我帮你找工作”,扫大街 - 多么有画面感,我真的被吓到了。如果我真的扫大街,我爸会不会帮我找工作呢?因为没有发生所以我不得而知,也许他只是吓唬我,但是诚实的说,这话给我的感觉是父母的爱也是有条件的,也许因为他们那一代人能看到的成功之路只有学而优则仕这一条。我只能决心将来一定不对自己的孩子说这样的话。
我妈的教育方法是英文中说的让听者产生负罪感的那一类型,她说,我只有你一个孩子,生你还差一点死掉,你如果不好好学习不成器的话,那我活着还有什么希望。这话对我这样责任心很重的人非常有作用,我觉得我必须的毫无选择的要达到她的要求。记得后来看到一本书,描写一个叛逆少年的故事,少年的母亲也是用这种方法,少年嗤之以鼻说小孩子是做父母的一夜快活的产物,凭什么要我负责。我恍然大悟,是啊,我又没有要求被生出来。不过这时觉悟为时已晚,我已经被洗脑了。
中国老话说的教小孩子成器,这个器字很形象,就是把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孩子教育得呆头呆脑老实听话四平八稳不乱规矩的一个用具。家长,老师,领导都是这个“器”的制造人。我考上大学后不少人找我爸取经,我爸很得意地说我的女儿是按照我的意愿“捏出来的”,这个涅字用的好准确。
我刚刚进入初二,我爸又有新主意,要我转到另一所初中,因为近年来这所初中名气很好,算新兴的重点。这次我没有象上次跳级时那样反抗。经过跨省转学和跳级转校之后我对于新环境不再有恐惧感,相反还充满一种期待,心想也许可以因此遇到更有趣的事情,认识新朋友呢。在这个中学上完初二初三,我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在短短的四年里我已经上了三个不同的学校,交了不少朋友,可以说本市成绩比较优秀的同龄人我基本都认识,因为大家上的就是这几个学校。可惜我后来没有留在那里工作生活,不然人脉一定深广。
我爸在给别的家长传授经验时,常常给孩子转学也是其中之一。他的理论依据是如果一个小孩常转学就不会早恋,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他从来没有看过红楼梦,不知道宝黛只要看一眼就钟情了,不需要几年时间培养。
除了转学防早恋之外,我爸还有一招是直接干预。从初中开始,只要有男同学来我家找我,我爸都大剌剌地参与进来,坐着一起,说让我听听你们都聊什么有趣的事情。如果我赶他走的话,他就说哦,难道你们聊的有什么不能让爸爸听到的?我们当然说没有,他就顺水推舟地留下来了。成年之后到过我家的男同学还都记得我爸爸的“参与”。
重点高中里聪明人多,我在高中的成绩就没有初中那么好,数理化中的物理是我的一个弱项,高一期末考试物理只有80分。当时我想物理不好就算了,我准备子承父业学化工机械,不过我爸另有打算,他认为女孩子学理工前途不太光明,毕竟在理工领域基本是男性的天地,他举例子说他的女同学中也有大学成绩不错的,但是进入工作单位之后基本就没法超越男性了。他认为我应该考文科,因为我的文科成绩不错,而且数学成绩也比较强。那时要到高三才分文科理科,但是我爸的主意已定,我必须是文科。
接着,我爸的揠苗助长思想又抬头了,他说我应该高二结束就考一次大学,不要等高三。对于改文科我没有什么想法,但是让我提前一年考大学我有点不解,毕竟课都没有学完,学校也不会同意我参加考试。他说这不是问题,你回北京舅舅那里上。
我舅舅是北京一所中学的历史老师,有点小名气,因为他高考押题很准。那时他负责毕业班,当然我去插班不是问题,提前参加高考也不是问题。我爸一向说做就做,先跟我舅舅打了一通电话说好,接下来去跟我当时的班主任谈退学,我的班主任听了很反对,觉得我爸让我改文科很可惜,另外更反对提前考试,不过当然最后还是我爸赢了。
我的心情比较复杂,此时十五岁的我悄悄地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小男生,虽然没有什么语言交流,但是心里总是惦记着的。我知道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有什么发展,那时候早恋是老师家长全都特别反对的事情,他们说早恋的结果一定是影响学习,最终导致考不上大学,我也很信这种说法。有一次在图书馆里看书,他选择坐着我对面的位置,我十分钟都没看完一页,这种状态让我自己很担心。所以我一方面希望那个男孩子有什么表示,另一方面又不希望真的有什么进展。当我爸提出让我转回北京时,我当然有点伤心,但是同时又想到这可能是一件好事,可以让我专心考大学。作为一个乐观主义者,我想也许将来我们会考进同一所大学呢。
后来我们真的从不同的地方考进了同一所大学,但是人生的轨道只有交集没有重合,好比乘车错过了一站,即使兜兜转转再回到原点,时间已经不一样了。
于是,在父母身边住了四年多之后,我又回到北京。进入新班结交新朋友在我已经是很熟手的事情,很快我就融入了新环境。新环境与我刚刚离开的地方有很大不同,我在河南上的是很有名的重点高中,学生都是当地成绩最优秀的一批,所以都非常努力。教师队伍是一流水平,对教学很投入,以鞭策学生进步为己任。每天早晨自习时间,我们的老校长会亲自到每个教室走一遍,校长对很多学生都叫的出名字,谁不好好学习都要听他训话。在这种环境中,被周围的同学老师激励着,不好好学习是不可能的,通常毕业班的升学率为98%,一类大学占20%。而我上的北京这所中学,大概在区里还能排上名,在北京市算不上重点。这里的学生虽然也是以考大学为目的,但是学习风气松懈很多,老师对学生的要求也不严,一个班上升学率30%左右。环境对我的影响,这一点是我老爸没有算到的。
我舅舅虽然是资深教师,但是他的教育方法完全是放羊式,对学生是不大干涉的。我小学他就不管我的学习,中学这次回来还是一样。我大概也不是天生的好学生,没人管马上就自己放羊了。作业完成了,剩下的时间看闲书,爽得很。我自认很会考试,而且考试一般发挥得比平时好,高考应该也不是问题。
一年一晃就过去了,夏天回河南参加高考,分数下来一看,刚刚达到本科线。因为户口随父母,我只能在河南参加考试,这个分数如果在北京随便上一个大学不是问题,在河南只能上非常一般的学校。这大概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挫折,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光靠小聪明是不行的。
我爸也有点失望,但是他马上做出了决定,让我放弃上普通大学的机会(我当然也很愿意),再回河南重新读高三。
十六岁,我又回河南,没有回原来的高中,进了另一所重点中学。
四五年前吧,在那里我曾评赞过书记怀念父亲的文章”情真意切”。
今天又读到书记写亲情的这个系列,文字功底更上一层:朴实无华,语淡而意厚
还记得当年书记在网上讲:父亲去世后,一直想为父亲写点什么,却?不出来。当时我正想插话说等等到心情平静后再?出的文字会更耐读。随即看到淡薄天涯对妳说她也是家毋去世后一两年才写得出记念的文字。于是我就没有发言。不过多年来一直惦着书记的下文了,今天终于有幸读到了。
顺便再讲一句股市:书记当年力捧银行股说要久持十六年。我是言行一致的捧場。可不,当年$5的bac现在$27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