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格林纳达，阿尔罕布拉宫

我在巴塞罗那停留了3天，到第二天上，给马德里机场打电话的时候，他们说伦敦那边终于找到我的行李了，而且那天上午已经运到马德里，可是又疑惑地问我：我们今天上午试图把行李送到你的旅馆，可是没有这个地址啊？我问：你再看看我给的旅馆地址，是马德里还是巴塞罗那？“什么，你在巴塞罗那？”电话那边恍然大悟。我心里说“费话，告诉多少遍了，我不在马德里，行李到了给我送巴塞罗那旅馆。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幸亏马德里没有相同的街名，这要是凑巧也有相同的地址，你还不知道给我送到哪里了呢。”可是行李还在人家手里呀，还是得好好商量，行李送巴塞罗那是来不及了，干脆，直接给我送格林纳达吧。看来，巴塞罗那到格林纳达这程火车，又用不上通票，得自己重新买票了。反正行李耽搁是航空公司的责任，我留着所有的单据，事后找他们报销就行了。


巴塞罗那到格林纳达的火车晚上9点半开，早晨8点半到，在卧铺上睡一夜，完全不耽误白天旅游。格林纳达算是个中小城市，却有一座巨大的宫殿城堡。阿尔罕布拉宫Alhambra，阿拉伯原文的意思是“红色城堡”。当年伊斯兰教刚兴起，阿拉伯人最牛的时候，不但征服北非，而且打过直布罗陀海峡，征服了整个伊比利亚半岛，直打到法国南部的普瓦提埃才被击败。之后7百年，基督教逐步重新征服西班牙半岛全境，有个专门名词叫作Reconquista。因为伊比利亚半岛这几百年的阿拉伯统治，形成了西班牙独特的，混合了欧洲和阿拉伯风格的文化。格林纳达王国，就是西班牙本土最后一个残存的穆斯林国家，1492年这个最后的据点投降，传说末代格林纳达苏丹博巴蒂尔Boabdil离开阿尔罕布拉宫的时候，回头对着宫殿哭泣，太后怒斥道“如果你不能象个男人一样地保卫这里，至少别象个女人一样对着它垂泪！”。


阿尔罕布拉宫占据几乎整个一座山的面积，不仅是宫殿，而且是城堡防御工事，它是整个西班牙排名第一的旅游景点，因为阿拉伯风格装饰的宫殿美轮美奂，工艺之复杂，举世无双。可是摩尔人当年建造宫殿的时候，主要图好看，根本就没想让这座宫殿永世不朽----其实当初他们的想法，是损坏了也好，正好可以翻修新宫代替。所以，整个阿尔罕布拉宫的建筑材料，都是易于风化腐朽的，松软的红色砂岩。所以叫“红色城堡”么。宫殿里的房子大多数是平房，用木框架和灰土夯筑而成，庭院里的拱廊呢，柱子是大理石的，可是柱上面的拱却是木制的，不承重，纯粹为了装饰，雕刻起来方便。天花板和拱廊上方的壁画，很多是石膏装饰块，不是石头。因此，宫殿里的装饰富丽繁杂，但制作的难度不象石雕建筑那么大。

现在这座宫殿7百多年了，早就过了设计使用寿命，要维持那些复杂的石膏细部雕刻不风化几乎不可能，所以阿尔罕布拉宫的各处，经常处于轮换修理的状态。我去的时候不巧，正好赶上狮子院的狮子雕塑拿去整修，没看到著名的狮子喷泉。

从山下的格林纳达城新广场Plaza Nueva走上山，不过20分钟的路程，或者坐32路公共汽车也可以。可是阿尔罕布拉宫每天游人太多，为了保护建筑不受损坏，政府严格限制参观的人数：上午入场（下午2点之前）限3300人，下午入场（6点之前）限2100人，夜场周五周六9：30之前也开放，限400人。主要是限定你要在这个时间之前进去，进去以后倒是可以呆到关门，没有限制。在旅游旺季，这个限制很容易达到，即便能买到票，售票口也肯定大排长龙。所以，参观阿尔罕布拉宫最好提前在他们的官方网站上订票，定下参观的时间，省得碰壁。www.alhambratickets.com。我记得当时票价是12欧元。也可以在格林纳达城里任何一家BBVA银行买票。

进宫以后，一定先奔精华部分，Nazaries宫。其他三部分，圆形的查理五世宫，General Life花园，和城堡，都不控制参观人数，可是Nazaries宫晚了就进不去了。因为伊斯兰宗教禁止人像出现在清真寺，所以伊斯兰的装饰艺术，以变化繁复的植物图案，几何图案，和阿拉伯书法做装饰。作为世俗的住所，包括苏丹宫殿，其实不受这个限制，因此在宫里偶尔能见到出乎意料的人物画，但基本上这种画很少。这里另外一个特点，是把水作为建筑的有机组成部分。伊斯兰教发源于阿拉伯沙漠，所以对水和绿色尤其崇拜，在阿尔罕布拉宫里，水不但是装饰，而且用于降温，改造环境，流动的水穿过宫室，路径经过特别设计，几乎成了一种建筑材料，使得这座宫殿在世上独一无二。就是在这座新征服的宫殿里，哥伦布向西班牙国王斐迪南和女王伊莎贝拉陈情，获得资助，扬帆西向，去发现美洲大陆。


阿尔汉布拉宫内庭园喷泉





这是从General life花园眺望阿尔罕布拉宫城堡塔楼。





general life花园，意义也就是水的花园，水是产生一切生命之源。这是花园里的喷泉水池。




格林纳达是座很漂亮，也非常容易徒步探索的旅游城市。除了阿尔罕布拉宫，它对面山上的摩尔时代旧城叫做阿尔贝钦区Albayzin，都是密密麻麻的低矮房屋，街道象迷宫一样，山坡上有很多卖阿拉伯风格工艺品纺织品的店铺。喜欢购物，或者喜欢看古代旧城风貌的朋友不可错过。我呢，我更喜欢另外两个地方：Albayzin区北边山下，有皇家教堂，费迪南和伊莎贝拉夫妇，死后葬在这里。西班牙统一是两个国家合并的结果：再征服的最后阶段，西班牙半岛上是两个基督教国家：伊莎贝拉女王的卡斯提尔王国Castile，和费迪南国王的阿拉贡王国。费迪南和伊莎贝拉结婚，两国合并，再一起征服格林纳达，于是统一了西班牙。费迪南和伊莎贝拉夫妇，也就不是传统上国王和王后，而是“一字并肩王”，中文称作国王和女王更合适，尽管英文是同一个词queen。实际上，伊莎贝拉后来对军政大事的发言权，常常超过费迪南。那么费迪南和伊莎贝拉夫妇死后，似乎葬在卡斯提尔或者阿拉贡都不太合适，于是就选择了新征服的格林纳达，葬在这里的皇家教堂。

另外一处我喜欢的地方，是阿尔罕布拉宫山脚下新广场往南几百米，将近哥伦布大道交口的地方，那里有两条小街，街上有很多很多的餐馆，各种特色都有，我在格林纳达的两天，每天午饭晚饭都跑到那边去吃，一家一家餐馆的露天座吃过来，第二天晚上甚至换了三家，除了海鲜饭以外，用西班牙当地的红酒，配上各种各样的熏肉火腿，还有炸鱿鱼圈Calamari，非常美味。西班牙各地的餐馆，都有很多种不同的火腿腌肉，在餐馆点上一份什锦ham sampler，正好和当地出产的红酒口味相配。


说起西班牙的葡萄酒，我最近因为对欧洲的红酒发生兴趣，也稍微研究了一下。我最初知道的西班牙葡萄酒，只有雪利酒sherry，出产于南部安达卢西亚，其中尤以Jerez附近出产的最好。其实，雪利酒也是由政府进行原产地控制的，就是说，按照欧盟法律规定，只有用Jerez附近这块地区出产的白葡萄，按照传统工艺所酿的这种酒，才能叫做Sherry。其他地方（比如美国出的），都不能叫雪利酒。这跟“只有法国香槟大区出产的才能叫香槟酒，其他地方的只能叫发泡葡萄酒sparkling wine”是一个道理。所以，雪利酒，在西班牙本地叫做wine from Jerez。而Sherry这个词，其实是英文化了的Jerez，换句话说，所谓Sherry，其实就是Jerez wine的意思。


美国人眼里的雪利Sherry，是配甜点冰激凌喝的甜酒（一般情况下，红肉配红酒，白肉配白酒，越甜的食品，配越甜的酒，这个一般原则相信大家都知道）。其实真正的西班牙wine from Jerez绝大多数是不甜的，干雪利dry。雪利酒和普通葡萄酒制作过程最大的不同，是经过fortification，就是用高度酒（通常用白兰地）勾兑，提高度数，同时形成独特的芳香口味。一般葡萄酒是12-14度，雪利酒大多数都有18-20度，所以属于fortified wine，加强了的葡萄酒。（顺便说一句，这种勾兑和酿高度酒的二次蒸馏不是一码事，真正的高度酒是蒸馏出来的，比如白兰地，多数都是拿葡萄酒，也有拿苹果酒，樱桃酒蒸馏出来的。比如大名鼎鼎的法国科涅克出产的白兰地，Cognac，名牌轩尼诗Hennessy，马爹利Martell，人头马Remy Martin这些，都是二次蒸馏的葡萄酒，是Cognac里面的品牌。至于说什么XO，那是白兰地里的一个陈年级别，根本不是一个品牌，6年以上陈的白兰地不管什么牌子，就可以叫做XO）。

我一般不喜欢喝甜酒，就连昂贵的加拿大冰酒，法国贵腐葡萄酒，也不对口味。而西班牙雪利是干的，又加了香料，我一到西班牙就喜欢上了，现在回到美国，还经常买雪利酒喝。在美国，Jerez进口的雪利酒比一般葡萄酒还便宜，度数还更高。不过得注意，不能买美国产的Sherry，美国雪利酒的口味偏甜。

除了wine from Jerez，西班牙几百年来就不出产什么好酒，直到19世纪中叶以后，突然在葡萄品种，酿造方法，酒的质量上，都有爆炸性的进步。现在西班牙也是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产区之一了。葡萄酒的种类和牌子太多，美国加州的葡萄酒好记一些，因为标签上按照葡萄的种类来划分，红酒无非那几种，什么Merlot, Pinot Noir，Sauvignon，白酒呢，Chardonnay多，雷司令Reisling也有一些（其实酿酒的葡萄也有上千个种类，根本数不完的，只不过加州那边种植的主流葡萄，是这么几种）。旧世界不同了，无论西班牙，法国，还是意大利，都以酒庄和产地分类，除非你是老饕级别的，认准自己喜欢的酒庄和年份，否则一般人根本记不住。怎么办呢？旧世界欧陆各国，都有葡萄酒的原产地控制制度，比如意大利有DOC，DOCG的标签，西班牙也有原产地认证Deniminaciones de Origen，就是英文的Appellations of Origin，简称DO。你只要记住自己喜欢的出产地区，看标签买，比如Jerez的雪利酒，一般不用记到个别酒庄名字这么细，基本都不会错。西班牙大概是六十多个DO，我根本也记不全，更喝不全，只知道比较有名的是北部比利牛斯山区中段的Rioja地区，而且这个产区的出产量很大，很多西班牙葡萄酒都会标Rioja。还有，西北部山区里面，Ribera del Duero的红酒，Rueda和Toro两个产区的白酒。南部雪利酒产区Jerez, 如果非要认牌子呢，Tio Pepe牌很著名，属于雪利酒里面非常干的Fino类型。巴塞罗那附近，加泰罗尼亚地区，出产西班牙的发泡白葡萄酒或粉色葡萄酒，叫做Cava（注意，只有法国东北香槟大区出产的发泡白色或粉色葡萄酒，才能叫做香槟，其他地方，无论是加州的，西班牙的，意大利的，还是澳大利亚的，都只能叫做“发泡葡萄酒”，sparkling wine。西班牙的sparkling wine就叫Cava。这一点，欧洲人很注意，但是美国人不太注意，经常把香槟，雪利这些名字当作酒的种类名）。


如果还是记不住产区，那就记三个词，Rioja的红酒，Jerez的雪利酒，Cava的发泡酒，肯定有不少遗珠之憾，其他地区也会有非常好的酒，不过对我这种门外汉，大致也行了。另外，再看看西班牙酒瓶标签上的陈化年份吧，大家反正都知道，葡萄酒越陈年越好（其实有个别种类葡萄酿出来的酒，反而是新酒好喝。这事儿还真不能一概而论，就像茶，大家都知道当年的新茶好喝，最好是清明前，谷雨前采下来的，叫明前茶，雨前茶，可是普洱茶，偏偏就是越陈越好）。西班牙法律规定的，标签上标四种陈化级别之一：Joven或者Cosecha，是新酒，Crianza是至少2年陈化，其中至少在酒桶里面陈化6个月以上的酒，Rioja, Ribera Del Duero, Navarra三个产区还额外规定，至少1年在木桶里陈化，才能归入Crianza这个级别。标Reserva的，就相当好了，最少陈化了3年，其中至少1年是在橡木桶里的。四级里最高的一级，是Gran Reserva，必须是Rioja的红酒，在橡木桶里放2年以上，再在瓶中放3年以上，才能标Gran Reserva。


有了这些初步了解，大概也能对付了：象我这样的人，又不是老饕，又不是connoisseur（葡萄酒鉴赏家），普通人一个，在美国花个10-20美元，买瓶标Reserva的Rioja出产的红酒，肯定是不会觉得难喝的。雪利酒更便宜，也就8，9美元，我们州立法酒店专卖，菜店不能卖酒，所以酒价在美国可能还算贵的。我在洛杉矶的Trader Joe，曾经买过4美元一瓶的Jerez雪利酒，味道相当不错。


意大利红酒我也照这个简单规则对付：标明DOC, 或者DOCG的，出产自北部Barolo或者中部托斯卡纳地区Chianti的红酒就行。如果是Chianti四大产区里的Chianti Classico，又有个黑公鸡标志，那么不管出自哪个酒庄，都决不会差的。

年份？这个说容易也容易，自己去网上google一下，随便下载一份wine chart，就行。因为全世界各个产区，每年天气不一样，葡萄收获下来的质量也不同。有的年份好有的年份糟。深究起来，每个酒庄每年出产的酒都会有不同评分，那就是每年一大本手册了。实际上，我觉得对我们普通人没必要那么繁琐：同一大片产区，这一年的气候其实是相同的，去网上下载一页两页的wine chart，按大区分类分年评分的，也就够了。难道你真有本事能尝出来，两个不同山头上的葡萄，同一年酿出来的酒滋味不同？比如整个法国香槟地区，我只要记住96年，98年，02年都是不错的年份就够了。

96年之前？我根本不会去看，因为反正我也买不起。


（其实拿香槟举例在这里还不太合适，香槟和普通葡萄酒不一样，是要勾兑的，多数香槟其实根本不标年份，non vintage香槟，因为是用不同年份的酒勾兑出来的。如果标了年份，就是vintage 香槟，用85%以上同一年的葡萄酿出的不同酒勾兑，肯定都是非常好的年份，因为不好的年份，酒厂可以根本不标。所以买香槟酒，如果看到标了年份，只管放心买就可以了。----只要是正宗的法国香槟。但是看wine chart的基本原理，对一般葡萄酒都是适用的）。

在格林纳达的第二天，我的行李箱，终于从伦敦，经过马德里，送到了旅馆。过了好几天以后再拿回行李，我几乎觉得一路带这么些东西，全都是多余的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