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晚上,房间里冷清清的。
若是在往常,周末的小屋里总是热浪滚滚的。黄金时段薛琦龙和许贝贝准要抢电视,一个要看电视剧,一个要看新闻节目。有的时候谁也不让谁,两人就石头剪子布。赶上琦龙输了还赖,贝贝就只好让着他,谁让人家挣得多呢。新闻节目过后,琦龙一定会高谈阔论一番世界局势,什么美国阿富汗北朝鲜,再加上中国崛起,说起来就好像他是胡主席。贝贝心不在焉地当听众,偶尔附和一声,一边加紧时间瞄一眼电视剧,看看女主角是不是又一次偷会了前男友。有时候电视剧间隔插播汽车广告,两人就开始讨论哪样车好,哪样的实用,哪个性价比最高。
说到最后,谈论的结果总是感叹,他们俩还是太穷了。这世界的富人呈几何级数增长,优雅的莫名其妙的潮流消费品的名字,不断以富人为中心,在各个饭局中被广泛传播。什么谁买了阿玛尼Gucci啦,谁买了LV包啦,谁在棕榈泉国际会所办的婚礼啦。可是对于他们俩来说,要想与那些烫嘴名词所代表的高尚生活进一步亲密接触,可能性似乎越来越小了。
为了制定和修正未来五年的经济计划,琦龙诚恳地回顾了过去,想总结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穷。以便借鉴过去,开创美好未来。结果,最让他痛心疾首的,还是自己的老爸没打好基础。一名普通的共产党员,无官无职,没有关系,自然也没油水和风水。谁都知道现在是太子党和富二代的年代,命啊。
他也曾经心血来潮,想要去做个电子产品生意。几个哥们儿都说妥了,临了儿变了卦,还是对挑头那家伙的门路和人品不太放心。再怎么说,做生意风险大,自己本钱太少,加上老妈的家当,还不够失误一会的。但是和哥们儿坐在一起聊个天,喝个酒,还是羡慕人家钱来的多。五年经济计划的重要内容之一是琢磨着挣一点外块,可惜都没做成。
天晚了关了灯。热辣节目上场了,黑暗里就听得一片呲里哇啦,嘿嘿咻咻。有时候还有枕头掉在地上朴茨一声,或者谁碰着了床头的水杯,水杯砸在硬木地板上,猛地顶哐一下,好像有人在给他们鳴锣。忽然贝贝又在黑暗中咯咯笑起来。贝贝完了以后要冲冲洗洗。从浴室里出来时,琦龙已经鼾声大作了。贝贝就在鼾声中满意地睡着了。
许贝贝认为这就是完满的生活了,买车提上了议事日程。买不起宝马,买个本田也还勉强对付。他们还有这么一间两居室,没有买房的沉重刑罚。和琦龙天天在一起,她许贝贝也就知足了。
北京城一个冬天不下雪,干冷干冷的。今天这个礼拜五,外面狂风大作,但是仍旧没有雪。琦龙临时被叫到杭州去出差,小窝里只剩了贝贝一个。
贝贝上了一会儿网,把所有能看的娱乐新闻都扫了个遍,连她最不喜欢的冰冰最近穿了什么衣裳都了如指掌了。看了看表,刚好八点,又磨叽到电视机前,接着昨天看那个结婚离婚的巨长的电视剧,最近可火了。过了十五分钟是一个广告,宣传一种减肥食品让大胖子变成了模特身材,还有真人演示。这是不是PS的呀。又一个广告是吹嘘一种镶满钻石的镀金表,多么多么高雅名贵,现在只卖688,限时抢购。趁广告的功夫她给自己剥了个橙子,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看。那个男的怎么长得有点儿怪,女主角还算好,就是有点儿狐媚相,而且自我感觉太好了。
橙子汁水很足,一时间贝贝觉得没有琦龙的日子也不错。不用给他做饭,洗衣服,找拖鞋,不用跟他抢电视。所有的电视剧都是她的,一整张大床也是她的,随便她许贝贝怎么翻。
但是自由了的许贝贝却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琦龙这会儿在干什么呢?走得匆忙,也不知道他和谁一起去了杭州。上次去吃他们组里崔腾佳的结婚宴,看见有几个妹妹挺张牙舞爪的。她干脆爬起来,给他打个电话。
那边的彩铃根本没响,就来了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这才几点就关机呀”贝贝嘟囔着有看了看表,才十点。他平时才不睡得这么早呢。再怎么说,睡觉前也该给我打个电话,说说晚安亲爱的什么的。
不甘心,又拨了一遍,居然通了。“干嘛呢,小龙?刚才怎么关机了?”
“和几个同学瞎聊。怎么了,你也该睡了吧。”声音不是很清楚。
“不是在会客户啊。”贝贝想问,“和谁啊?”
“你不认识的,回头再说。快睡觉吧,啊。”信号不好,更加断断续续的。
“哎,别挂。你上次说好陪我去卢明他们家的满月酒的。那还赶得回来吗?”
琦龙想了想说“大概不行了,你自个儿去啊,给上两百的红包就行。睡吧,挂了啊。”
电话声音嘟嘟嘟地,好像一个等待着回答的问号,一直延长到遥远的杭州,或者是更远的黑暗里。
贝贝坐在床头,顺手翻了翻自己出的那本杂志。本来就是个娱乐杂志,非要附庸风雅上什么励志栏目,名人访谈。封面的大头像是本期的成功人士,背后花红柳绿衬着几个美女,有些不伦不类。后面有一段她对企业家李启章的采访。这人最近出了点儿事,不早不晚,正好在本期杂志发行之后。文章自然是不能收回了,算她许贝贝倒霉,正好碰在刀刃儿上,一如既往地吹嘘了年青有为的明星人物。他是不是给杂志社掏了钱,她许贝贝是不知道的。可是出了事总编就看她不顺眼,好像李企业家阴沟里翻船全是因为她许贝贝的什么段落触了谁的霉头。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处女,变态!
还有那个古副头儿,自从他上次装作无心地拍她后腰之后,她走到哪儿都觉得他在瞟着她,搞得她怪不自在的。老古人其实不算老,就是看起来有些彪悍,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文化人。他盯着人看的时候好像眼睛能挖人似的,说起话来也风言风语,算是她见过的比较大胆风趣的人,过来过去老爱跟她开个玩笑。玩笑都是擦边球,许贝贝也就当作是恭维接受了,总不至于傻到为这些跟自己的顶头上司闹别扭吧。但是贝贝也存了点心,尽量离着他远点儿,再不然还能怎么样呢?跳槽她已经跳了好几家了,实在是烦了。
东想西想的,猛不丁电话铃响。贝贝激灵了一下。
“贝贝,没睡呢吧。哎,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妈啊。”贝贝打了个哈欠“什么好消息啊。你退休工资又涨啦?”
“不是,嗨别提退休工资了。”贝贝心想,最好别提,一提老妈就没个完。”我跟你说,许望跟我打电话,说他要回来结婚。”
贝贝噗哧一声笑了。“哥这弯儿也转得太大了吧。前两天不是还懒的回来相亲嘛,怎么这一下就立志要结婚了。是不是网上已经有了进展了。你那几个姑娘照片肯定照得好!”
“什么。他自己找的媳妇儿,已经找好了,在美国找的。”
“哟,这么快啊。我哥还挺行的。好啊。总比从这儿划拉一个强,谁知道谁为啥跟他结婚呢。可别到时候被人给骗了,我哥那人头脑简单......哎,什么人哪,有没有跟你说。”
“说啦,也就大概说了一下,你猜怎么着,是你同学。”
“我同学?我同学有谁在美国让他给碰着了?不对呀,我同学出去的都结了婚了。他不会找了个离婚的?”
“胡说!就是你那个同学,去年让她给带东西的,你都忘了,周......”
“周萌?”
“对对,就是这个。”
“周萌?她有什么好的呀。都三十了吧。”许贝贝忘了自己还比周萌大半岁呢。
“三十就三十吧。人怎么样,你了解不?”贝贝妈追问。
“不怎么样吧。整天冷冰冰的。我哥怎么这么没眼光啊......人长得也不漂亮。有什么好啊。”贝贝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那你哥就看上了,我听他还挺高兴的。听起来是个正经女孩儿,只要没有大毛病就行了,是吧。”贝贝妈急切需要贝贝的同意。
贝贝也没接茬“穿衣服也没什么品位,有时候还木头木脑的......哎,她大学毕业的时候谈过恋爱,追人家追到北京,结果人家也没要她。我哥是不是有点儿丢份儿?妈你说。”
贝贝妈在电话里沉默了一小会儿,问“真的那么差?她们家里是干什么的?”
“不太清楚,普通家庭吧。”贝贝一边说,一边抠着自己新染的粉色指甲,都掉了好几块了。
......“你哥说了,春节左右回来结婚。”
“他也不让你先见个面,就先斩后奏了?”
“他都三十二了,在外面这么多年。只要找着了媳妇儿,有人照顾他,我就高兴了......要我说,要那么漂亮干什么,人本分就行了。唉,只可惜你爸看不到了......”贝贝妈声音低下去。
“明天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就跟周萌好上了?”贝贝不甘心地嘟囔。
“好啦,你愿意问就问问吧,春节也快到了,我得准备准备。他也没说要怎么个办婚礼,你问问他。”
“好。“又一个哈欠从嘴里拱出来。”挺晚的了。你也睡吧。“
挂了电话,贝贝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手指甲,粉红甲彩掉了一大半,秃秃的指甲,比没上彩还难看。她忽然想起来什么。
周萌?我还得叫她嫂子?天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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