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青衫(九)(完)
(2007-11-07 09:26:18)
下一个
柳永离开汴京前,在街上仔细地走了一趟,他看到氧吧里人们进进出出,相识的人见面时手舞足蹈,略显宽慰,觉得自己还是做了些好事。但是没几个人认识他,人们只关注于那些发明所带来的好处,却忽视了发明的人,柳永走着走着就有些忧伤,发现正被社会所遗忘。这些都更加使他坚定了出走的决心。
写到这里,我发现自己犯了自由主义的毛病。因为我原本是写励志故事,好让不思上进的学生们当成范本。但后来却成了柳永和如嫣搞对象的故事了,如果那些学生拿这个故事当范本,很可能会因为早恋而考不上大学,还可能会败坏社会风气。还好,我并没有堕落太深,必定开始写到柳永准备去建康组建文化传播公司,就是说还有挽回的余地。
柳永赶去建康之前,买了许多各地民俗、文化之类的书籍,最后选中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大都,另一个才是建康。大都在燕山之东,靠进渤海,风俗习惯和汴京接近,无耐大都是金国的都城,要去那儿办公司还得办出国手述,办手续要请客送礼,花许多冤枉钱,如果办事的心情不好,花了钱也未必能办好。想到这儿,柳永心里埋怨太祖打下的江山太小,难以施展自己的抱负,就顺便问候宋太祖的母亲。当然骂声不能太大,否则被人听到告了密可有杀身之祸。
北宋时喜欢搞个人崇拜,皇帝是骂不得的,提到时都要磕个头叫声万岁。不但不能骂,还得从心底感激他带给人民的幸福生活,至于人民是不是真的幸福,太祖就顾不得那么多拉。古代人讲究避嫌,举例说明,礼部为了避太祖名讳,拾垃圾的“匡”字都不准叫,而改叫簸箕,很让人讨厌。
去建康之前,柳永写了好几封鸡毛信,托信使带给如嫣。可那些信发出去后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柳永悲观地想,也许那些信使都在路上给流寇给办了。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之中,不如自己作回主,干一番事业,柳永想到这儿,就给领导写了封辞职报告,把辞职信和腰牌都放在办公室的桌子上,自己的就跑到街上置办行头了。
据我所知,如嫣收到过柳永的信,但她并没急着往回赶,作为国家有名的独唱演员,她总想着报答组织上的关怀和信任。她想,即使柳永要走,也不在意多呆几天,还是等演出结束后再回去商量吧。与其同时,柳永的行头也置得差不多了,为了表明自己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他买了交通工具——一头毛驴。
历来想开公司的,首先就要解决交通问题,交通工具不但是身份的标志,也是行骗中必不可少的道具。这一点柳永那么聪明,当然知道,可他确没有检查车子的性能,那头毛驴瞎了只眼,就是说,这部车子有只前大灯坏了,这样的车子上路很容易被交警处罚,那帮交警,好车子都能找出罚款的理由,何况坏了只大灯。既从中国有了交警这一行业,乱罚款就屡禁不止。
八
我年青时也象如嫣那样矫情,组织上表扬一下就忘乎所以,成天想着如何把工作做得更加出色,感谢上面的关怀和信任。即使评职称、涨工资等好事轮不到头上也不埋怨,而是当成组织上对自己的考验。组织这种玩意看不见摸不着,却如暗流般有着巨大的能量。组织喜欢考验人,且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以达到使人防不胜防的目的。有些人被组织考验久了就成了神经质,也有一些人被考验成傻蛋,于是认为吃亏是福。
这样的经历我体验过好多次,后来渐渐认清了组织的本质,就是想让人多干活少拿工资。天下哪有这等怪事,后来我做事吊儿郎当,偶尔还撂挑子,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指桑骂槐,上面就有传闻说我是刺头,言下之意是这种人浑不啬,不好惹,后来涨工资就有了我的份儿,我想这可能和组织的存在本身有极大关系,组织是个虚名,但也是由人组成的,只要是人不论脸皮多厚,被骂的滋味都不会好受。
柳永是后进青年,无法理解进步青年的想法,就责怪如嫣,认为她想出风头,好捞个一官半职或是德艺双馨等虚名。等到如嫣演出回来时,柳永已经离开汴京许多天拉。
柳永牵着驴站在江边,五月的热风拂动长发,到也潇洒。他看着涛涛江水,对岸是江南佳丽地,有千里锦绣江山。柳永踟躇满志,高兴地叫了几嗓子,这几声大叫引得许多人好奇,立刻就有人走了过来,用南京话冲他说,叫什么叫,跟驴似的。柳永反感地看着来人,很想冲上去,一拳打他个半身不遂。但看到来人坦胸露乳,胸口长满打了卷的黑毛,不像是善良之辈,只好收住声音,灰溜溜地牵着驴,向码头走去。
野史上说,柳永在建康生活期间并不如意,虽然搞了个文化传播公司,却一直没找到象如嫣那样有潜质的歌手来包装,好的歌手都去汴京发展了,就象现在好歌手都去北京发展一样。后来又代理了几个品牌广告,但缺乏人脉,做得也不好。建康的商家原来以为柳永来自汴京,而且还是如嫣绯闻男友,上面一定有人,可后来才发现他除了耍耍嘴皮子和写点酸词外,一无是处。这个文化传播公司就变得举步维艰了。
三年后,不但花光了家底,连如嫣寄给他的零花钱都贴了进去,后来穷得房租都付不起,弄得房东成天跟着他,怕他逃跑,连柳永上厕所的时候都不放过,自此以后,柳永就有了便秘的毛病。
后来,柳永还是想了个办法逃出建康。凭他的智商,虽然经营不好公司,抛掉房东还绰绰有余。柳永必定是读书人,逃出来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在镇江给房东写了封信,但此时他却连寄信的钱都付不起了,就想了个办法,做了个飘流瓶放到长江里,本意是想漂到建康,让好心人捡到瓶子后交给房东。柳永虽然天文知识很丰富,地理却一窍不通,镇江在建康下游,想把瓶子漂到建康简单是痴人说梦,但可以这样理解,柳永只想通过这个办法减轻自己内心的不安。这只瓶里不但有他写的道歉信,还有许多自己填的词,那些词可谓字字珠玑。
历经千年后,那只瓶子被一个在上海打工的安徽民工捡到,虽然纸已经很旧,但字迹还能辨认,这时的柳永已经是名人了,他的信成了文物,那位民工卖了那封信,成了有钱人,就娶了个上海老婆,成了凤凰男。民工虽然有钱了,但还保留在农村习惯,比如不爱刷牙、光着身子睡觉等。这些坏习惯,上海的老婆开始觉得难以忍受,但想到他有很多钱,就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安徽民工把柳永放在漂流瓶子里的词,署上自己的名字,投到报社,报社的编辑看到这些古意盎然的词后,惊呼遇到了天才,民工就这样出了名,在作协混了个职位,成了国家的人,但这时他已经填不出词了,好在只要是作协的人,会不会填词也没关系,还可以找个枪手帮他写,反正只要出了名,写出的东西即使是垃圾也有人当成宝贝。
柳永逃出建康后,想到当初离开汴京时的绝然,不但不等如嫣回来,还卖了她的房子,觉得很不好意思。我们现在知道,柳永年青时是个老实人,脸皮也薄,哪好意思再去投怀送抱。而且社会上已开始风言风语,议论他是吃软饭的,是如嫣的后宅男孩,这些话让善良正直的柳永难以忍受,只好把仅剩下的一点钱,找人做了个人皮面具,出门时戴在脸上。这玩意可以使人无法认出他,可别人又换了个称呼,叫他二皮脸。
出门时,脸上蒙着块死人皮,捂得柳永一脸痱子,这还不是最不走运,如果在街上遇到戴着兵器的家伙,这些人就会找他麻烦,要和他比武。柳永乃一落魄文人,哪会舞刀弄棍,只好重新想个办法,在人皮面具的额头写上“我不会武功”几个大字,原来他想写“我不是柳永,我不会武功”,可那张人皮面具额头实在太小,写不下去,如果是头驴估计还成,只是当时还没有驴头面具,现在也没有。逃出建康那天,月黑风高,天上也没几颗象模象样的星星,这种气氛容易让人悲观,柳永就是带着这样的悲观上的路,他沿着长江,一直向东,困了就钻进妓院睡觉,终于彻底自暴自弃了。
江南的妓院就象野花般遍地盛开。江南有句俗语:“凡有井水处,便会有妓院。”可见江南的色情业何等发达。柳永填得一手好词,还和有名的歌妓如嫣有过一段恋爱史,算得上是个落魄的文人,很受妓女们追棒。
每到一处,他都给收留他的妓女填首词,那些词被人们传唱,后来,又有人改了那句俗语:“凡有井水处,便会歌柳词。”可见柳永的艳词是何其之多。会填词的好处是不至于露宿街头,而且还有妓女陪着。我开始很喜欢柳永,但从他离开汴京后就不再喜欢了,觉得他是忘恩负义之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背叛了如嫣,这样的人活该倒楣。
柳永离开汴京之前,为了凑足开公司的资金,变卖了如嫣的房子,弄得如嫣演出回来后无家可归。对此,如嫣并没有责备柳永,只是有些伤感。她又花钱把房子给赎了回来,还找人粉刷一新,请名人把柳永的词写成条幅挂在墙上,思念柳永时就看看那个条幅。如嫣住了下来,不参加演出时,就一个人呆在房子里想着柳永。她很想去建康找柳永,可此时的如嫣已经是组织上的人了,出门需经过组织的同意。组织上对如嫣和柳永的那段恋爱并不赞成,他们给如嫣重新介绍许多男友。可如嫣对那些男人没有兴趣,弄得组织很没面子,于是组织就不批如嫣的假。
如嫣请不了假,就想调到建康,那时候的调动和现在一样麻烦,要到组织部申请调令,组织部的人爱惜如嫣之才,迟迟不肯同意如嫣调动工作,如嫣找上门时,那些人就搪塞她,说办事的人不在,可如嫣还是在办公室的找到了正在下棋的办事人员,办事的人说,正在找接收单位,要她不要着急,在家耐心等。如嫣于是一边工作一边等待上面的调令,这样一等,许多年就过去了。
柳永后来去了临安,又辗转来到海宁,这些都可以从他填的词里寻着踪迹。如嫣对这些情况却并不知晓,还以为他一直呆在建康,经营自己的文化公司呢。她是个乐观的人,认为柳永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建康一定生活得很好。开始时,他们还通信,柳永经济困难时,如嫣还给他寄过钱。柳永离开建康之后,信就没法收到了,柳永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任何一个有责任心的信使都找不着他。
在异乡漂泊的柳永经常会想念如嫣,想念那段短暂美好的爱情生活,这种美好的怀念让他念念不忘,但想到自己的背叛就分外内疚,最后郁郁成疾。公元1026年春天,柳永客死他乡,死的时候身无分文,身边也没有一个亲人,好心的妓女们花钱为他安葬,柳永才没遗尸街头。葬礼虽寒酸,却也热闹,许多妓女都为当代最伟大的词人之死而满含热泪,她们在柳永的葬礼上轻敲擅板,唱《蝶恋花》,唱《雨霖铃》,唱《八声甘州》,凄婉的声音让路人不忍驻足。她们一遍遍唱着那些慢词,一直唱了三天三夜都未停歇。
柳永死去后的第三年,如嫣的调令下来了,此时,如嫣已经得到了柳永的死讯,她接过调令,将那张纸片撕得粉碎,扬手向天空洒去,在暮春的风中,洁白的纸屑如纸钱般纷纷扬扬,飘得很远很远。据说,有些纸屑越过淮水,越过长江,一直飘到柳永的坟头,可惜柳永此时呆在黑暗的地穴里,再也无法看到这些忧伤的纸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