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佐差人给无衣送了个口信,约她在鲛人部落见面。无衣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师兄,你约我,有什么要事么?”
“只能有事才可以见你一面吗?”陇佐苦笑了一下,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我听昭王说,他向你求婚了,你也应允了,可有此事?”
“并非如师兄想得那般”,无衣面红耳赤,解释道:“那日,我与家人去海神娘娘庙上香,表妹的披帛不慎被山风刮跑,我下山去寻,恰好遇见昭王,他捡到了披帛却不肯还给我,还与我打赌,我须得战胜他才可以拿走披帛。我当时焦急心切,没顾得上询问赌注就跟他动起手来,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没想到,他却要我做昭王妃,我当时就明确拒绝了他,算不得应允了他。”
陇佐心里一着急,埋怨道:“有你这样的吗?连赌注是啥都不问,就敢与人打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得有多傻,才能做出这等傻事来?!”
无衣平白无故被他这一通抢白,不禁又羞又悔,她心里委屈,泪汪汪地望着他,道:“师兄,何故发脾气?无衣只是没想到,昭王会开这种玩笑。”
“玩笑?你以为他这是在开玩笑?!”陇佐摇了摇头,他长出了一口胸口的闷气,又道:“父王忌惮丞相及其妻舅王将军日后仗着外戚身份,把持朝政,尾大不掉,只肯让我兄弟中的一人娶丞相家的一位小姐,或孙小姐,或你。”
无衣心里有点酸酸的,言不由衷道:“那就恭喜师兄了,我表妹温良娴淑,她一向爱慕师兄的仁德与才华,你二人真可谓天造地设的良缘佳配。”
“是么?”陇佐被她气笑了,道:“说你傻你还不服气,要我说,你跟昭王也是佳偶天成。”
无衣没听出他的气话,幽幽地问:“师兄,你这是希望我做昭王妃么?”
陇佐沉默了一会儿,问:“师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无衣回嘴:“有区别吗?”
陇佐望着她,深情款款,意味深长,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人为什么要选择?”
无衣不敢与他对视,想着自己不但与北鄢太子有婚约,眼下还赌输,跟昭王也纠扯不清了,她心里烦乱,不知该如何回应,便道:“师兄,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不是吗?”
“不选择跟不能选择,能是一回事吗?”陇佐苦笑一下,道:“我此番来见师妹,是特来与你辞行的,近来东南海域倭寇猖獗,盗匪横行,我已经跟父王请缨,几日后我将率几位鲛人、武士前去勘察匪情。”
无衣道:“我愿与师兄一同前往,人多力大,无衣虽不才,兴许能助师兄一臂之力。”
陇佐望着她,心有戚戚,亦有不甘,他轻叹一声,道:“唉,师妹怎么会连昭王的花拳绣腿都打不过?”
无衣不服输,道:“尚未分胜负,何以言败?”
陇佐笑了笑,故意激她:“师妹傲骨嶙峋,志存高远……勇气可嘉,虽败犹荣。”
无衣郁闷气结,想了想,她问:“师兄说话可算数?”
“师兄何时骗过你?”陇佐耸了耸肩,问:“啥事儿?莫不是还想跟师兄赌?”
无衣白他一眼,道:“师兄答应过的,要传我一招,我要学,现在就要学,无论何种招式,只要能打败昭王就行。”
陇佐望着她那殷殷切切的目光,心里突然泛起一种别样的感觉,涩涩的,他笑言:“为什么要打败昭王?难不成师妹是怕婚后被他欺负?”
无衣着恼,道:“师兄无礼,要教便教,不教也用不着取笑人家,我自己学。”
陇佐见无衣拉开了架势要过招,便往旁边轻轻一跳,问:“师妹这是要教训师兄吗?”
无衣顾不得尊卑礼仪,虎着脸,道:“废话少说,接招!”
无衣出手,招招凶狠,陇佐将双手后背,左闪右避,并不还手,然而无衣的攻势十分凌厉,逼得他只好步步后退,退到一棵老松树前,眼看他再无可退之路,无衣见状暗喜,攒足了力气,正准备猛出一拳将他击倒,没料到,陇佐却突然飞身绕到她的背后,他借力打力,在空中用脚后跟照着她的后背轻轻一磕,无衣一个没提防,往前踉跄了几步冲出去,眼看她就要扑倒,陇佐眼疾手快,伸手一把将她拉住拢入怀中。
陇佐低眼望着怀里的无衣,不由得心旌摇动,想着自己发过的毒誓,他轻轻叹了一声,将无衣放开,淡淡地问:“学到了么?”
无衣羞愧难当,气乎乎问:“恕无衣愚钝,师兄到底教了什么?”
陇佐却道:“师妹的功底不错,看来尊师是用了心的,只可惜,师妹并未掌握到南拳的要领,‘形’倒是有了,但‘神’却似是而非,只有形神兼备,才是武学之上乘。”
无衣泄了气,道:“师兄说我傻就罢了,居然还嫌我笨,不理你了。”
陇佐哄她:“师妹休要气馁,爱之深才责之切,师兄当真是想助你打败昭王的。”
“当真?”
“当真!对天起誓。”
无衣破涕为笑,施了一礼,道:“还望师兄不吝赐教,总有一天,我不但要打败昭王,还要打败师兄。”
陇佐一笑,道:“噢?这么自信?师兄倒是有点期待了。”
接连三日,陇佐尽心尽力教导无衣,好在无衣天资聪颖,领悟力极高,加上本身的基本功也相当扎实,她很快就有了长足进步。
无衣问:“师兄,你教了这么多招式,到底哪一招可以降服昭王?”
陇佐一笑,道:“打败昭王的招式我还没教呢,你怎么可能学到?”
无衣大失所望,道:“啊?师兄允诺过我的,怎可言而无信?”
陇佐道:“习武之人最大的忌讳是什么,你可知晓?”
无衣道:“技不如人,只能甘拜下风。”
陇佐道:“此乃表象。真正的高手应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正心、修身,此二者相辅相成,互为因果。师妹目标短浅,且急于求成,贪图一时之快,虽勤修身,却未正心,自己先败了,谈何战胜他人?更何况,昭王并非等闲之辈,欲胜之,谈何容易。”
无衣气馁,嗔道:“师兄分明是嫌无衣愚钝,不肯相授。”
“非也,师兄在跟你讲道理。”
“莫不是师兄私心护短,不愿助我战胜令弟?”
“师妹伶牙俐齿,唇枪舌剑,师兄自愧弗如”,陇佐见无衣误会,又道:“其实,师兄确有一招传你,可战胜昭王,亦可战胜师兄,或其他对手,那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她问:“如何做到?”
陇佐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个道理你要自己领悟,强敌当前,不可硬拼蛮干,只有找到对手的软肋与破绽,才有可能战胜之。一只木桶能盛多少水,在乎那根最短的木头,而不是最长的那根,此乃普适道理,放之四海皆然。”
无衣笑问:“师兄的软肋在哪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陇佐幽然想起了自己发下的毒誓,望着巧笑倩兮、眉目盼兮,楚楚动人的无衣,他眼里的泪水都流去了心里,令他酸涩难当,陇佐苦笑了一下,道:“师兄虽活于世俗之中,却身处红尘之外,哪儿会有软肋。”
无衣摇摇头,莞尔一笑,道:“我却不信,师兄定是惧怕被无衣打败,不过,你不说也罢,我自己找,到时可别怪师妹无情。”
陇佐见她傲骄的样子很可爱,仿佛阳光一下子照进了心里,他笑言逢迎:“师妹威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兄虽败犹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