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嫚提了些点心、水果,特意去菠萝油子(地名)看望篮子娘。
篮子娘在门口见了箱嫚,先是一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认出来人是谁,就酸言酸语道:“皮鞋嘎噔响、来了大首长。我道是哪路神仙下凡呢,原来是你呕。”
看样子篮子娘丝毫没有让客人进屋的意思,多年未见了,箱嫚不知她为何心有怨气,小心道:“赵大娘好,我刚从天津回来,过来看看您……忠义哥,还好吧?”
篮子娘“哼”了一声,道:“如今你富贵了、发达了,还会记得他?”
他怎么了?!箱嫚心里一凛,不知她此话何意,问:“忠义哥,他怎么了?”
“放心,还有口活气儿”,篮子娘回头冲屋里喊:“馒头,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男人从屋里出来,边打哈欠、边道:“大清早的,啥事儿噱唬,娘?”
篮子娘叱道:“太阳都照着腚了还睡,除了吃就知道睡,朝天介混吃等死,哪天睡死你个王八蛋算了,我哭都懒得哭一声。”
忠义懒洋洋地反嘴:“大清早就被你骂,是条狗也被你骂跑了,我好好地困觉,又没干啥坏事儿。”
箱嫚招呼他:“忠义哥,这一向可好?”
忠义吓了一跳,以为是做梦,他眨了眨惺松的睡眼,待看清楚是箱嫚,立刻变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红、红老板哦,你、你怎么来了?”
箱嫚一笑,道:“忠义哥,还是喊我箱嫚儿吧,我早就不唱大鼓书了……我这是特意过来看看大娘的,没想到你竟然真在家。”
“我,我我”,忠义紧张到手脚发抖。
篮子娘一旁见了,赶紧插言道:“我家馒头膘(傻)烘烘的,实心眼子只知道讲义气,当年为了你他可是两肋插刀,差点儿就入了阴曹地府,如今他混得不像个人样,我说箱嫚儿啊,你可不能忘恩负义、见死不救呕。”
箱嫚一惊,忙问忠义缘故。忠义静了静心,简述了跟箱嫚分手后的遭遇,加上篮子娘在一旁添油加醋,箱嫚大致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日,忠义为救箱嫚,出手砸晕了李四爷后连夜逃亡,他就近逃去了胶县,村长见他可怜,便招留了忠义在家里住下,不久,忠义在村长的介绍下加入了当地的民兵支队,做了支前民工。一次,在往青岛前线运送粮食的途中,他因为内急,去野地里解个大手多淤磨了一会儿工夫,回来后,发现队伍已经开拔了,他腿脚不便,一瘸一拐地追了半天见实在赶不上队伍了,干脆就往回走,可还没等他回到村子,就听人说支前的队伍遇袭,不知是土匪还是国民党军干的,反正死了好几个人,说是队伍里出了叛徒,有人出卖了他们。忠义一听,吓得村子也不敢回了,就又折头往南走,再次过上了流浪生活,直到青岛解放才敢回家。
篮子娘埋怨道:“如今都解放了,忠义怎么说也是参加过青岛解放的老革命了,政府不管他,他自己又腿脚不利索,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一个半老婆子,自己糊口都困难,还能养他一辈子?”
箱嫚问:“忠义哥,你没去胶县找个跟你一起支前的民工帮你作证?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没叛变告密,怕什么?!”
忠义支支吾吾,道:“这个么……唉,村长的一个儿子、一个侄子在那次任务中都死了,剩下的十几个人,我平时跟他们就合不来,说了怕也没人肯帮我,说不定还会把我当、当叛徒,枪毙了怎么办?支队里面就我一个外来户,半路上又掉队了,人家不怀疑我怀疑谁去?”
篮子娘恨铁不成钢,“啪”地在忠义的肩头拍了一掌,喝斥道:“瞅瞅你这出息劲儿,当初逞能耐,一板凳把那四爷亥(砸)个半死,也没见你这副熊孙子窝囊样儿,这会儿怎么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你那些本事呢,给狗吃了,啊?!”她又转头跟箱嫚好言央求道:“箱嫚儿啊,怎么说馒头对你也是有恩的,为了救你他半条命都搭上了,人好歹是活着回来了,可他这下半辈子怎么弄呕,你总不能两手插口袋,看着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管吧?”
箱嫚道:“忠义哥,我可以给你作证,至少你见义勇为,曾经搭救过一个革命干部,国家不应该亏待你,另外,你在胶县参加民兵的事情,我也会向政府有关部门如实反映,希望组织派人下乡去了解。回头我再跟我姐夫说说,他在市府工作,看看他能不能找找对口单位,帮你安排个正式工作。”
篮子娘闻言笑逐颜开,忙不迭地让箱嫚进屋坐,箱嫚不喜她这副势力眼做派,借故离开了。不久后,在箱嫚跟达源的帮助下,忠义在街道居委会找到一份杂务工作,算是半个吃公家粮的干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