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那爷儿俩,蔚然总算能舒一口气了,其后这几个钟头,是她一天里感到最惬意的时候,可以做任何事情,也可以任何事情都不做。
蔚然打开了家里的音响,因住的是公寓,隔音不好,她便把音量调得尽可能地低。另一方面,这让她感到,这柔美的音乐只是为她而响起,是对她一个人的细语,同时,这也是她在倾诉自己的心声。那可以是一种无言的交流,一种心有灵犀般的、心灵对幻想的响应、交汇与融合。
她选了一个Kenny G的CD,他吹奏的萨克斯一直都是她的最爱,那轻缓、舒展、悠扬的曲调,让她感到生活里不光是柴米油盐的乏味和一地鸡毛式的琐碎,潜意识里,年轻时的那些梦想,又在随着这柔曼的乐曲在飞扬,象是些飘舞着的精灵,在眼前飘忽闪现,尽管一纵即失,可却十分美妙,令人心醉。
这个租来的两室公寓虽然不大,但蔚然还是固执地把它当成个自己的家,她喜欢把它整理得干干净净的,给一家三口一种温暖的归属感。虽然家里的家具、用具大多是店里买来的便宜货,或是Yard Sale、跳蚤市场淘来的旧货,但蔚然手巧,稍微一收拾就整得跟新的一样,既实用,看上去还别具一格的,让人喜爱。
蔚然将挂在卧室里的结婚照取下,轻轻地擦拭着,这是她每周都要做的事情。
镜框里的那个身材娇小的美貌新娘,嘴角依然挂着甜甜的微笑,弯弯的、柳叶儿一样的眉毛下,一双丹凤眼在诉说着喜悦,长长的头发高高地盘在了头上,鬓角处弯弯的两缕发俏皮地垂下来,显得她是那么地妩媚,身上一袭曳地的洁白婚纱衬托着她粉色的脸颊,她依偎在新郎的怀里,笑靥里透出的是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高大魁梧的新郎身着深色的西装,金丝边儿眼镜后面是一双深情的眼睛,他那深邃的目光透着儒雅。他在开心地笑着,他的这笑容就象是一把刀,将蔚然对他的爱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头;他的这笑容又象是一个暖炉,能够融化了她的心,每当看到他的这付笑容,即便那是凝固的,她还是能够感受到年轻时为他而怦然心动的那份真挚和浪漫。
“唉!”蔚然轻轻地叹了口气。结婚十年了,她已经为她所爱的这两个男人完全抛弃了自我,她也不知道这样值不值,她甚至都不会去想这个问题,她躲在他们的身后,默默地奉献着青春岁月,为他们的快乐而快乐着,为他们的成功而自豪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年轻的岁月好象天上的流星,划过一道美丽的亮闪后,转眼就消失在了夜空中,连痕迹都不愿意留下。
她轻轻地擦着卫生间里挂着的一个镜子,那个镜子并不大,但却是家里最大的一个,蔚然当它是穿衣镜,镜子里那个脸色黄黄的、青春正在加速逃去的妇女,让她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她曾经为之自豪过的,那一头长长的自然卷发,因为难以打理和保持发型,已经被她剪得短到不能再短,为了省钱,她来了美国后就没去过发廊,头发都是她用削发器削好后,再让夏禾给她用剪刀剪一下齐,就连那爷儿俩的头发也是她来打理,杰森还没到知道好歹的年龄,夏禾已经不再挑剔她的手艺了,这让她稍微感到一点心安。
她靠近一点镜子仔细观察着,眼角上,细细的皱纹在不笑的时候也能看见了,头顶上刚刚拔过的,又出现了几根刺眼的白发,还有一些头发是在发根处开始发白,而不是在发梢处,这显然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
听好友李潇潇介绍过一些护肤品,蔚然曾经心动过一分钟,仅仅一分钟而已,一听到那大几百的价钱她便没了兴趣,自然没有记得住那些带洋码的名字,她打开镜子旁边的一扇橱子,里面只有她能负担得起,用起来没有罪恶感的一瓶玉兰油日霜和一瓶玉兰油眼霜,一年中,因没有几次场面上的机会,她甚至连口红都省得买了,仅有的一只眉笔也没怎么用,因她的眉毛天生长得好,那只是参加聚会时,用来略微勾一下眼角而已。
蔚然打开衣柜,里面是他爷儿俩的四季衣服。因佛罗里达四季不分明,最冷的时候也不过是不热而已,再说了,她的身材生了孩子也没怎么变,本人又不挑剔,便没再怎么添置新衣,因此她的替换衣服并不多。来美后的前两年,她也试着找过工作,因她所学的中文专业太窄、太冷门,一直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另外,她的外语不好,孩子也小,她便没有跟很多人那样,考托福、考GRE,再学个好找工作的热门专业,而是一直闲赋在家做全职主妇,也因为此,她的衣服大多是些居家穿的随意、舒适的便装,她也乐得不用伺候那些料子给别人看。
她从衣柜里拿出夏禾的西服,衣服虽然套在个大塑料袋里,可上面,尤其是衣领处,依然落上了些灰尘,她把上装拿到阳台上轻轻掸了掸土,然后挂在了一个阴凉的地方,这种毛料子的衣服难伺候,是不能拿到阳光底下去暴晒的,因为毛料子没有化纤料子结实,而且还容易掉色。
蔚然将他的西裤前后翻来调去地看了看,见上面已经有了些皱折,象在手心里揉过又展开的纸一样难看,她将配套的衬衣也取出,放在熨衣板上熨着。
水汽在滚烫的、缓缓移动着的熨斗下面“滋啦”作响,冒出来,随即化作乌有,衣服也跟着变得平整起来。她的目光停留在衣服上,不愿意挪去它处,而思绪却漂漂忽忽地飞到了十几年前,她油然想起了从前那个浑身激扬着青春活力,但却不修边幅的大男孩。
高妹那里三个伪装成清纯男的小渣轮番上阵,回头我也砍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