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艳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真到了关键时刻,身边却连个可以商量、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她本来打算得不错,借点钱把眼下的难关先度过去,没想到的是,一来,这维修永泰里的费用大大超出了她的预算,漏雨的几间屋子倒是很快就修好了,可厕所又堵了,秽物污水溢得满院子都是,这个问题不赶紧解决实在说不过去,全院的男女老少任谁都不会答应。二来,她原以为,借的钱到期之后,若再续上仨月,钱就能周转过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哪成想,吴老板居然突然翻脸不认人,硬说是不记得曾经说过可以续约的事情,给她三个月的低息赁款已经是看在乡亲的面子上了,她不能再得寸进尺了之类。再说下去,那吴先生竟黑着脸,拂袖走人了,留下瞠目结舌的萧艳婷立在那里发呆犯傻。
萧艳婷后悔莫及,当初匆忙之中百密一疏,只顾得赶紧拿到钱了,却没把这么重要的细节给写下来,而且,事情又赶得这么凑巧,那个主动帮忙、热心给牵线搭桥的赵太太,好几年了都没见她出过远门儿,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乡省亲去了。
明华银行那边的存款看来是拿不回来了,至少一时半会儿是指望不上了。市里虽说组织了“追讨团”,封存了它家的不动产,可这场官司因牵扯面太广,各种利益集团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再加上取证艰难,已经是旷日持久、一拖再拖了,迄今为止,真正拿回一点点补偿的储户如凤毛麟角,其所得钱款平均下来也不足当初存款的百分之四、五。
唉——!
萧艳婷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她想不明白,为何那吴老板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为何这三个月的期限丝毫不能更改?又为何,他明知再宽限仨月我一定能还上这欠债,竟还要告上法院?商人都是趋利避害,为何他却要反其道而行之?
萧艳婷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越害怕,怕这后面隐藏着什么不可示人的秘密,便赶紧托人仔细追查了一下这吴先生的根底,却赫然发现,他乃杨氏钱庄、店铺的总管,与杨家合伙开办店铺已经多年,而且两家私谊甚厚。
这下萧艳婷恍然大悟,她又仔细联想了一下这事的前因后果,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敢情是那杨家设计算计我啊。
一股穿心的寒意涌上心头。萧氏情知这下大事不妙,杨家不把这永泰里夺回去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杨家人的冷漠心肠她早有领教,且不说他们对待自己如何刻薄,就凭这些年来,杨家从来都没有表示过让连升认祖归宗这件事上便可见端倪。
萧艳婷见事已至此,反倒镇定从容了些,她包好了20块大洋,精心打扮了一番,照旧到市府去找靠山陈至魁。
陈至魁依然在市里的警局当差,只是近年来他官运不旺,处长的位子一坐就是好几年,原先比他职位低的,现如今有的与他平起平坐,有的还升成了他的顶头上司,这让他甚感怀才不遇,大有明珠暗投的感觉。
这日,正无聊之际,他见来了久违的老相好霓裳姑娘,不免倍感亲切,亲热地与她说些体己的话儿。
两人正在畅叙旧谊之际,忽有人“笃笃”地敲门。陈至魁正了正衣服,坐端正,然后抬着腔调喊了一声:“进来——”。
门开了,是陈至魁的秘书,他见处长的桌对面坐着一位贵妇,便在门口站住了,发了一会儿愣,不知是否该进来。陈至魁歪头看了他一眼,懒懒地问了一句,“啥事儿?”接着又低下头来,把玩手里的自来水笔。
“噢,处长,是、是有点急事儿要跟您汇报。”李秘书瞥了一眼萧艳婷,便把目光挪到了它处。
陈处长把身子重重地往后一靠,头枕着椅背,看都没看他,道:“我这会儿有客人,等下我叫你。”口气十分不客气,亦有点不耐烦。
萧艳婷怕来得不是时候,站起身来,道:“陈处长,您忙,我不打扰您了,明儿我再来找您。”因刚才只顾着跟他套近乎去了,正事儿还没说呢,她不死心,便站那里不挪地儿,只是眼睛直直地看着陈至魁。
“坐着坐着”,陈至魁摆手示意她不用离开,又一本正经地道:“市民们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们警局一向重视民意、体察民情”,那秘书还挺知趣的,赶紧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
萧艳婷坐下,客气道:“不好意思,耽误你工作了。”
“嗐,最近不大走运,弄了这么一帮下手,个个都是酒囊饭袋,狗拉了、猫尿了,全他妈来找我汇报,你说我烦不烦呐。”
处长发了通官牢骚,接着又嘻嘻哈哈,与萧艳婷亲密地谈笑了起来:“呵呵呵,再急的事情也没我的霓裳姑娘要紧哦,冷了谁也不能冷了我的心肝宝贝儿哦。”
萧艳婷趁着他高兴,便把遇到的难处跟他说了,说到伤心处,不觉抹起眼泪来:“陈处长,您若心里还有我,无论如何也要救我于水火啊,否则,我们娘儿俩便是没了活路。”说着,她从包里掏出那20块大洋,拉开他的抽屉塞了进去,撇着嘴,撒娇道:“这是我给处长买香烟卷儿抽的,您看着办吧。”
陈至魁听着,并不搭话,心里也觉着这事儿棘手,说好办吧倒也不难,说不好办吧还真挺难办的。
他脑子里正盘算着如何应对时,那秘书又来敲门,陈至魁便歪头撇嘴地示意了一下,萧艳婷会意,赶紧镇定了下来,好好坐在了椅子上。
“进来——”,他拖着长腔喊了一下。
李秘书推开门,这次他是直接走到陈至魁桌边,半捂着嘴,伏他耳边嘀咕了两句,陈至魁尚未等他说完,便跳将起来,摆着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那秘书退下。萧艳婷心知这次自己是真的该走了,便起身告辞。陈至魁余怒未消,黑着脸,道:“市长突然下局里来视察,局长约了处长以上的官员前去汇报工作,11点开会,妈的,到了这会儿了这个笨蛋才通知我。”
陈至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骂骂咧咧地,抬眼见萧艳婷立在那里,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便安慰她道:“甭着急,办法总会有的。”
“那,我明儿上午再过来趟?”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小心问他。
陈至魁瞧着眼前这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面波光流动,隐隐地,透着风月无边的诱惑。
他心底里油然浮起了联翩幻想,想起了从前烟花柳巷里的那些放浪无羁的日子来,他咧嘴笑了笑,伏她耳边,轻轻道:“明儿我去你家找你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