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艳婷被陈至魁威逼利诱、软泡硬磨,无奈之下只好同意租房给秋吉龙太郎,可话刚一出口,心里头就开始惴惴不安,她不知该怎样跟连升解释。
果然,她才闪闪烁烁地道出个大概意思来便被连升给数落了一顿:“母亲,咱躲日本鬼子都躲不迭您还往家里招揽,我好赖也算是个有良知的中国人,怎能与倭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他若来住,我便搬出去,这楼是您的产业,当然您说了算,可腿长在我身上,得由我说了算。”
萧太太被他给噎得够呛,看着比自己高出多半个头来的儿子,心头幽然涌起一股酸涩的苦水来,想着自己历尽艰难把他拉扯成人,二十年来,为他操心受累,为他担惊受怕,刮风怕他冻着,下雨怕他淋着,捧手心里怕摔着,含嘴里怕化了,如今儿子翅膀硬实了,便不把娘看在了眼里,说不高兴了便甩脸子,说要走拔腿就走人,枉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居然一点人情事理都不通,更不用说孝道了。嗐,连儿子都指望不上了,自己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萧太太怅怅然,肚里有话却都塞在喉头,她呆坐了半天,这才“唉!”地叹出一声来,心头充满了落寞和悲凉的感觉:“儿啊,娘虽为妇道人家,可好歹也识几个字,难道会不懂这个理儿?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让咱这是活在日本人的裤裆底下呢?国家、政府如今都成了这个样子,让咱们老百姓怎么办?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再者说了,青岛港上的日本生意人怎么也过千上万了,难道就只咱们这永泰里一家招留他们?但凡有个法子,我还至于如此?不是娘糊涂,唉,实在是为人难、难为人啊。”
连升见娘长吁短叹,又使出老套的招数来,他心下同情她却丝毫不为所动:“娘,旁的我都听您的,就这个,不行,说什么也不行!多暂日本人走了,多暂我再搬回来家住。”
萧太太一边抹泪、一边接着唠叨:“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总得替我想想吧?我个半老太婆了,还能活若干年?这楼早晚还不是留着给你?你爹死得早,我辛辛苦苦熬日子,你不体谅我的难处也就罢了,谁让我前世欠着你了?可是,你总得为你自己想想吧?那日本人是姚市长的朋友,不幸看中了咱这地场,他一心想住进来,咱若是得罪了他,还能有啥好果子吃,嗯?轻则丢了家产,重则连命都保不住,你说,我还能有啥旁的选择?我死不足惜,可是,你呢?你爹就你这根独苗,若折了你,日后与你爹地下相见,我哪儿还有脸面?”
萧艳婷好说歹说快磨破了嘴皮子,可连升那个犟眼子就是不肯顺从她,她只好跟橱嫚求救:“橱嫚儿,说说你哥。”
橱嫚左右为难,小声道:“哥,娘说得有些道理,现在,全青岛港哪个犄角旮旯里没有日本人?你们公司不是也跟日本人有生意往来吗?”
“反正,我就是不想与倭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哼,你以为我愿意?!”萧太太指着橱嫚,与连升道:“我就罢了,瞧瞧你妹,青春貌美,花骨朵一般的大姑娘,家里没个男人你就放心得下?!”
一句话说得连升哑言,只好暂时放下离家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