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轻轻被发配到荒凉的大西北，还觉得无上光荣。那时有远大理想，有奋斗目标：“参军、入党，要为那天下的穷人争自由－－”。（怎么个争法儿？怎样才能解救世界上三分之二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劳苦大众？一直也没弄清楚。）对未来、对人生充满幻想，对世界充满探索的兴趣。

　　部队是一个纪律严明的整体。机关兵相对自由些，但出大院还是要请假。三个月军训，锻炼了我们的意志；三个月放映员训练，提高了我们的放映技术。一切走向正规，按步就班。白天广播，晚上电影，倒也轻松自在。只是当了半年多铁道兵，连个铁路影子都没看到。问过一些人，有的神神秘秘地：这是军事机密。其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有的含糊其辞：大概在山那边吧！

　　一天晚饭后，没接到放电影的通知，（有时影片有安排，有时只是哪个首长一句话：今晚没事儿，来场电影啊，我们就得马上准备。）我和小桑散步时做了个重要决定：走，爬山去！瞅准驻地后那座最高的山峰，从山的正面开始了攀登。山不算太陡，但结构松散，脚下的碎石头骨碌碌地往山下滚，甚至一些大石块也是活络的。为了安全，我俩从一前一后改成肩并肩，拉开距离，手脚并用往上爬。（那真叫爬山。）想象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奇观。在这种难以抑制的好奇心的驱动下，一鼓作气爬到山顶，累成了一滩泥。

　　回头俯瞰驻地，一座座营房竟象小孩儿手里的积木块，滑稽地摆在那里，操场上人来人往，象童话里的小矮人儿。再仔细一看，我不由得大喊：糟糕！影影绰绰看见有人往操场上搬放映机。小桑也大叫：嗨，有电影！我俩立刻紧张起来，意识到这下闯祸了，他们肯定找我们找翻天了。正当我俩寻路下山时，山下那些小矮人儿也发现了我们，看得见，有人拿来两面旗（象交通指挥旗）向我们挥舞，有人高举双臂象在向我们呐喊，接着又是几束手电筒光晃来晃去，夜幕已经悄悄降临。好在我俩还算冷静，没有慌不择路往下滚。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照原路下去很危险。象两个笼中困兽，转来转去终于发现，只有顺着山梁下才安全些。

　　下山后忍着口渴疲劳，没敢喘息就投入了放映的准备。从老兵、处长出奇的平静中，我们已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象犯了错的孩子要立功赎罪一样，我们加倍的小心、谨慎，那天的电影放得效果特别好，交接时没出现一次重影、白光等技术问题。从那次开始，我们的放映技术渐趋成熟。

　　惴惴不安地度过一夜，第二天一早我俩就主动见处长负荆请罪。处长态度还算和蔼：桌子上猛击一掌，怒吼：是谁给了你们那么大自由？胆大妄为！那是有生命危险的！等处长训累了，我们斗胆小声争辩：我们并没有出院门啊（只不过爬到了山头上），我们只是想看看山那边是什么。处长态度缓下来，在办公桌后边的椅子上坐下去。片刻，眼中突然放出好奇的光：“看到了什么？山那边是什么？”我俩长出一口气，象得到了大赦。忽然想起小时候听到的一个笑话，一学生因偷桃子上课迟到，老师怒斥后严肃地问：“偷几个？”“偷两个，”“给我一个！”(一笑)。处长气消了，我们勇气也来了，察言观色小心地问：“会给我们处分吗？”处长默默地摇了摇头。我们知道，处长平时对我们很严厉，但在部首长那里，他又是我们的保护伞。

  “山那边是什么？”处长比我们还好奇。

  “山外青山楼外楼”，山那边还是山，更高的山，没有修建中的铁路，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不过放眼往去，群山起伏，莽莽苍苍，甚是壮观，让人感到心旷神怡！那景象在山脚下是永远领略不到的。

（外一篇）

       盐湖岸边枪声脆

　　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一篇报道：素有“中国死海”之称的新疆盐湖，以盐文化为中心，目前已开发出漂浮浴场，盐田工业观光，风情园，垂钓中心，越野车道等景点。人们可以在下湖捞盐的同时，充分享受自由漂浮的乐趣。。

　　这篇报道把我的思绪又带回了三十年前。那萦绕在梦中的美丽的盐湖又展现在眼前，那清脆的枪声又回荡在耳畔。那时的盐湖还处于原始状态，荒凉一片。象一个没有经过梳妆的，具有一种野性的自然美的新疆维族小姑娘。三十年间，盐湖已发生沧桑巨变。

　　我们入伍一年后，电影组扩建成电影队。又召了一名“新兵蛋子”，并给我们派来了电影队长。我和小桑也可以腾出时间到外界闯一闯，见见世面了。

　　我生长在豫北大平原，见惯了一马平川。但我爱山，爱海，爱草原，喜欢与大自然零距离接触。骨子里向往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生活。但我又选择了当兵，所以常常在纪律与自由的边缘上游走，在纪律的允许中享受自由，在自由的活动中不犯纪律。

　　从我们驻地去乌鲁木齐市的途中，在距乌市70公里左右，路左边有一波光粼粼明如镜的大湖泊，人说是盐湖。几次路过都想下车，到湖边看看，只是苦于没机会。要么搭首长的车出去不便要求，要么司机急于赶路不肯停下。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我们从乌市搭乘机关的旅行轿车回驻地(车内十几人)，途中车刚好停在离湖不远的路边，让大家下车稍做歇息。路边仅有一个再简易不过的茶水店。趁大家乱纷纷买水，喝茶的机会，我和小桑一合计：走，看看盐湖去！每次经过看上去很近，步量起来才知道，还是有相当一段路程的。当我俩走了约大半路时，同车的人发现了我们的企图，高声呼喊要我们回去上路。我俩犹豫片刻，深切地感到，有些机会是稍纵即逝，回头你再也抓不住了。我们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不理他们，抓紧时间，跑！于是我俩一路飞奔到湖岸，下个坡儿来到湖边，在后面人的视线中突然消失。这时刚巧两个新疆本地维族人，赶着两匹骆驼，驼峰上好像还载着两袋子什么东西，经过我们身后向岸边走去。

　　远处看盐湖，象看一副山水画，有一种朦胧的美。只有近在咫尺，你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那实实在在，震撼人心的美。夕阳照耀下的盐湖，波光闪烁， 湖边一两米内的水面上，凝结着一层白花花的盐的结晶。弯腰捡起几片，放在手中把玩，尝尝真是咸的。正后悔没把相机带来，忽听得岸上吵吵嚷嚷，乱成一片，接着两声清脆的枪响，把我俩吓得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玩的心思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我们立刻转身上岸，朝人群奔去。奇怪的是，当我俩一出现，那喧闹声便戛然而止，大家掉头向我们拥来。。

　　原来，我们那帮可爱的战友发现我俩突然不见了，急忙赶过来，正巧碰见那两个维族人赶着骆驼，驼峰上麻袋又鼓鼓囊囊的，大声喊停，赶骆驼的也没听懂，依然大步前行，情急之中我们的战友朝天鸣枪示警，才止住了那俩人的脚步。眼看一场天大的误会就要发生，幸亏我俩及时出现。

　　多少年来每次想起此事，还止不住热泪往上涌，感动于战友们的手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