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

海南岛五指山阿陀岭上有个黑风寨,俺十七岁就成了山大王…… ……如今飘泊异乡,“且置请缨封万户,竟须卖剑求黄犊,甚当年,寂寞贾长沙
正文

长篇纪实文学《饥饿年代》系列 连载之一 黄河雁民

(2007-03-26 21:27:49) 下一个

长篇纪实文学《饥饿年代》系列    连载之一

                                                         
 黄河雁民
                                                  司马荒原

秋天的最后一片黄叶,快要落下来了。

一群大雁离开北方,从西伯利亚的贝尔加湖腾起,飞越松花江,飞越大兴安岭,飞越万里长城……飞向温暖的南方。大雁是一种候鸟,只有不断迁徙才能生存。

秋天的最后一片黄叶,快要落下来了。
一队渔船离开南方,从江苏的洪泽湖起锚解缆,穿越安徽,进入河南,朔淮河而上……奔赴寒冷的北方。渔民不是候鸟,为了生存,他们也不得不长途迁徙。

严寒降临的时候,渔民和大雁在黄河上相遇了。

自由自在傲游蓝天的优雅的生灵啊,怎么会想到,下面白雪皑皑的大地,已经潜伏着杀机。有人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迎候你们。

——昨天的渔民,现在已经成了黄河上的雁民。

上帝创造万物,不是说“众生平等”吗?冷酷的现实却是,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秋天的最后一片黄叶,快要落下来了。
北国大地,即将进入萧瑟的寒冬。地处南疆边陲的海南岛,还繁花盛开,满目葱茏。朋友们都不明白,我们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北上。

那次北上的计划,完全是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灵光一闪,临时决定的。因为那天,我战胜了大名鼎鼎的“大肚黄”,荣获“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三师五团高峰连第一届大食比赛”冠军……

不瞒你说,其实那场比赛就我俩参加。不过我的冠军可是货真价实耶,你只要想想“大肚黄”这外号,就可知对方绝非等闲之辈。

黄健原来的外号是“肥佬黄”。这个称呼全无道理。黄虽属矮个宽脸,却并不胖。说他是本连数一不二的壮汉那没错。他要是在你面前“嘭嘭”拍两下毛耸耸的胸脯,包管震得你耳膜生疼;他如果在你面前突然膙起手臂,那一嘟噜一嘟噜的腱肉,包管弹得你倒退几步。可这和一般人概念中,满身赘肉,挺着大肚腩的胖子完全是两回事嘛。问题在于,艰苦劳作,粗茶淡饭,尽管少油缺肉,还是可以出壮汉,却绝对出不了“肥佬”。本连上下将近两百号人,还真找不出一个胖的。山中无胖子,壮汉来充数。也只好如此。

“肥佬黄”终于正名为“大肚黄”,是在七零年春节,由农场改建兵团的那次空前绝后的“饺子宴”上。

依山傍水的露天篮球场,临时架床板铺就的条桌,整整齐齐排成十行。十个班已经各就各位,人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旦跟“兵”字沾了边,吃饭也像摆擂打仗)。

桌上堆满了芭蕉和花生。

芭蕉,南方蕉家三兄妹之一。大哥香蕉,温文尔雅,玉树林风;二哥大蕉,憨头憨脑,五大三粗; 小妹芭蕉,羞羞答答,小巧玲珑。珠江三角洲一带培育的芭蕉入口酥化,颌齿留香,且形状也如细密排列的牙齿,故广州人称为“香牙蕉”。其属蕉之上品,但产量不高,在大城市水果店也是稀罕之物。我们五指山一带倒是遍地芭蕉,连队四周的山沟和小溪两旁,到处都是野生蕉林。每天上工下工经过,一串串黄橙橙,胖嘟嘟的芭蕉就在头上向你招手(五指山芭蕉比其它地方的芭蕉个体略大) 。知青刚来时,都以为此乃天赐美味,岂有不用之理。等到剥皮塞进口中 ,才人人吐之不及,大呼上当。因为薄薄的白蕉肉只是一层漂亮的外皮,里面包的全是黑乎乎的硬籽。 既然如此,今天聚餐为什么还……?答案很简单——我们吃的是自己种植的改良品种。(尚在“进化”中途,)吃起来还是要吐籽,毕竟籽比原来少多了——吃西瓜不也要吐籽吗?何况它虽然不及“香牙蕉”细滑,那扑鼻的原始“野香”却不是别处可以领略到的 

花生,南方人最爱吃的零食。记得小时候,奶奶要带我上教堂,一定先许诺会向街角的瞎子买一包“佛山南乳花生”给我。我管那叫“盲公花生”,好吃极了,嚼完那包花生以后,一天都啧巴啧巴着嘴回味无穷。不过在这里花生的主要作用还是榨油。人不吃肉可以,没有油却不行。我们连队建在大山上,能种花生的缓坡地不多,只好种上山去。

为了种花生,首先必须在原始深林里选定一个向阳的山坡,提前一年半载就把所有树木放倒。海南岛长夏无冬,烈日下不用一个月大部分树木便干枯了。这时放上一把山火,一个时辰后,整个山头就成了黑乎乎的一片焦土。晾上几个月,待日晒雨淋淡化了草木灰的碱性以后,再把没烧透的大树干清走,把树根,芒草头挖掉,就可以种花生(或玉米,木薯和山兰稻等)。

下种的时间一般选在雨中雨后,所有的人在山脚排成一线往上移动,每人把一书包花生仁挂在胸前,左手拿一根削尖头的树棍往松软的黑土戳个洞,右手抓一两粒花生扔进去,再顺脚把土一拨给盖上。


海南雨量充沛,火烧土松软肥沃,无需浇水施肥,只要除两三次草,大约四个月就可以收获。可是在这期间经过野鸟啄食,山洪冲刷,野猪翻刨……等,真正能收到手的花生已经没剩多少。而千百年才累积形成的植被一旦被破坏,就再难重新恢复。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们这些肩负着历史使命,要把现代文化科学知识的种子播遍祖国穷乡僻壤的“知识青年”,就是这样老老实实适应环境,认同接受原始社会的“刀耕火种”的“再教育”。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花生来之不易,全部收成都榨成油,还远远不足供应,(以至于相当长一段时间,食堂弄来味道怪异的工业用油——棕榈油做菜。)所以自打来到高峰以后,我们就从来没吃过花生。今天这些花生还是团部为了把庆祝活动搞得热闹点,专门调拨来的。

瞧,这非同寻常的芭蕉花生,多稀罕,多金贵得东西!嘿,奇怪啦,尽管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就是没有一个人碰这些以前梦寐以求,眼下伸手可取的美食。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芭蕉花生再好,怎么可以和包了肉的饺子比?谁都明白,自己肚子的空间是有限的……

此刻,现场的每一个深明大义的兵团战士个个都比保尔还要坚强,以钢铁般的意志强迫自己目不斜视,万众一心望眼欲穿地盯着伙房……

在一片欢呼声中,伙房终于把和好的饺子馅送来了。众人便摩拳擦掌一拥而上,和面的和面,擀皮的擀皮,包馅的包馅……闹闹哄哄,大呼小叫地干起来。本连大多是南方人,许多人还是头一回包饺子。结果可想而知——包出来的那叫饺子,简直就是一大坨一大坨的疙瘩!

为娘的都不嫌儿丑,饿汉还会嫌疙瘩?疙瘩虽不中看,可都是“肉疙瘩”耶!


这一年来,路旁连队猪圈里唯一的一头肥猪,已经被每天经过的所有人用眼睛称量宰杀过无数遍了。上山开荒伐木种橡胶,每天收工回来,骨头架子都累得要散掉。人人饿得跟个贼似的,米饭却只能限量供应,加上海南多台风暴雨,菜地每被大水冲平,便只好就豆酱罗卜干,甚至盐水下饭……反正吃你不饱,也饿你不死。连队的老农工都熬得呱呱叫,我们这些大城市下来的知青,打娘胎里出来,那吃过这样的苦?更一个个渴肉渴得眼睛都发绿了。煮好的饺子一盆盆从伙房端回来,大伙便像群饿狼似地扑上去……


才过了一个时辰,盘碗狼藉,满地花生壳,芭蕉皮的球场上已经空无一人啦。你道这人都躲去哪了?一部分人以可破世界纪录的速度冲往厕所,公厕门口立马排起长队,后来的人憋不住了,只好提着裤子拼命往山沟,胶林里钻…… 剩下的另一部分人,都躺在各自的床上直哼哼,“要死啰!”“妈哟,难受死啦!”……

长这么大个人,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五味俱陈的将要撑死的“快感”。幸亏我专心一意吃饺子,不像许多人那样,吃过饺子又舍不得花生和芭蕉。常年寡肠寡肚的人,肚子一过肥油就容易拉,再加上花生难消化,芭蕉通肠,三物并进,比什么泻药都灵。这道理其实谁都明白,就是……

众人还没缓过气来。不知是谁先望窗外大喊了一声“快看,这--这个大肚黄!”我们都以为出了什么事,强支起身,凑到窗前,个个便都惊得目瞪口呆。原来黄健独自一人又回到操场,正仰身捧着整盆的面汤,咕噜咕噜大喝,放下汤盆用手背揩揩嘴,随手抓起已经又冷又硬的剩饺子,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还若无其事地向我们招手:“快来打扫战场,消消食再干第二轮。”

如果阵地上全体将士都壮烈牺牲了,还剩下唯一的一个士兵在坚守,那么这个兵无疑就是最伟大的英雄!
“大肚黄”的外号从此叫开了。

你现在该知道对方何等人物了吧?我去叫阵不是白白送死吗?!

 

 

 

长篇纪实文学《饥饿年代》系列  连载之二

                                               
 黄河雁民 
                                          司马荒原

那天原来我也没有比赛的念头,只是午膳时邮差上山来了,两人同时收到家信里和
粮票(健是下乡四年来第一次),于是两人都高高兴兴打了双份饭。

我早上起床晚了,误了食堂的早饭,又空腹干了一个上午的重活,此时正饿得眼冒
金星。八两的两盆饭(相当于餐馆八碗饭),就一份不见半点油腥的白水煮木瓜,眼都
不眨就风卷残云一扫而光。完了,舔舔饭盆,还意犹未尽。抬头看看黄健,出乎我意料
,他竟还剩小半盆饭,苦着脸有点难以下咽的样子。想必因为早上伙房的傻大姐把病号
退回的一份饭也给了他,上午他被派的又是轻活,现在当然就不会有多好的胃口啦。哇
,英雄也有末路时!我突然意识到,机会来了!

“健仔,嘿,吃不下就不要硬撑了吧。”
“开玩笑,我会有吃不下的时候吗?”黄健三两下就把饭都拨进了口里,扬扬空盆,
“你能吃多少我就吃多少!”
“我再来一份都可以,你?今天就算了吧!”我故意拿话激他。
“嗟,别说一份,两份都没问题!本连姓黄的多啦,真正大肚黄就只有一个!”黄
健把肚皮拍得梆梆响。
“两份?你敢打赌?!”

“打赌!打赌!”旁边的人来劲了。“小卖部新来了糖冬瓜,谁输了谁请!”青春仔
拍手大叫。
“一边去,你倒会拣便宜。”我作势踢了青春仔一脚。“糖冬瓜要输也是输给我,你
们瞎起什么哄。”
“喂,你说清楚了,输的是你还是我?”黄健一把夺过我手上的空盆,连同他自己的
,一起塞给青春仔:“去,一共四份,看紧点,别让伙房给少啦。”
“慢!”我一把拉住青春仔。
“缩沙了吧?”黄健得意洋洋。
“赌什么?就糖冬瓜?”
“那还不简单,你输了,每个星期天就陪我上山拉锯开板。”
我听说黄健已经接了好几个女生的椅子订单,材料看来不够了。哼,想得倒美。
“为什么输得一定是我?要是你……”
“随你便,你要什么都行!”健自信满满打断我说。
“好,我就要你那张椅子。” 咱干脆来个釜底抽薪。我突然感到一种接近猎物的激
动。
“一言为定!”

黄健的椅子非同一般,我可是图谋好久了。

那时连队几乎每天晚上都要集中在操场开会学习。每人需自带座具。知青刚来啥也没
有,开始都是随便捡块砖或找段木头对付。渐渐嫌硌屁股,便学着用三块板钉个简易小
凳或绑个小马扎什么的。再下来,现在“进化”到男生个个上山伐木锯板,自己动手打
椅子。因为成品都要拿到操场上在女生面前亮相,人人更暗中较劲,力求把自己手上的
工夫做得尽善尽美。

黄健虽说也是城里人,但出身在世代木匠家庭,一出手就不凡。他从老林里弄出来的
一棵稀罕的树材,据说是至少有八百年树龄的正宗花梨木,国际市场上得掂斤论两计价
,连自开荒建队起就在高峰干了多年的老农工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椅子打出来以后,首先是高大厚重,气势上就压人一头。做工精细,咬榫牢固不说,
还别出心裁地在靠背上镂空雕刻了山水楼台图案,两边装上双龙吐珠扶手,四条腿设计
成虎爪抓地……再过上三遍光漆。古色古香,煞是皇家气派。往场中一亮,别说半路出
家的知青货色无法比,连老农工的椅子和它都差上百十个档次。坐在这气盖山河的“龙
椅”上,“一览众山小”,八面威风的黄健一网打尽了所有女生眼角的余光。

 

 

 

长篇纪实文学《饥饿年代》系列    连载之三

                                                     
《黄河雁民》
                                                   司马荒原

“高峰第一届大食比赛现在开始!”文书诸葛梁提起门角那平时宣传用的电子喇叭,故意朝门外大声宣布。闻风而来看热闹的人很快就门里窗外堵满了。

两盆堆得满满的的白米饭摆在面前。没有配菜——连队食堂规定,任何人每顿吃多吃少可以根据自己的存粮决定,但菜永远就只能打一份。

还是青春仔机灵,不知哪里弄来一把红红绿绿的野山椒,当场用拳头在板凳上擂碎了,再拌上一大把生盐,下饭的菜便有了,还看着就特开胃。

开头几口真挺香的,野椒糅进了海盐的生腥味,倍加刺激。吃着吃着就没感觉了。看看黄健已经吃掉一半,还若无其事地对我挤眉弄眼,我便有点泄气,开始后悔不该无端挑起战火。我平时的最高纪录也就是两份饭,今天打的如意算盘是:我早饭没吃,中午不就可以吃进三份啦?健虽然平时有三份的肚量,可他早上已吃多一份,等于还没比赛,胃纳就已经满了。我本来有把握赢他。不料战端一起,情况就有点出乎意料。先是指标抬升到加两份饭,大大超出了我的能力,以为还可以指望对手先投降,哪知道椒盐的刺激和围观者(包括窗外的女生)给他的压力,使他变得潜力无限。看来我是输定了。只是一想到从此每个宝贵的星期天我都不能读书,要去做我最不感兴趣的枯燥的苦役(还是“为人作嫁”),就心有不甘。我皱着眉头一口一口艰难地往下咽……
健的饭盆已经空了一大半,眼看我大势已去,突然健“呃---”地像鹅一样伸直脖子张大口连叫三声,竟翻起白眼来。众人吓坏了,递水的递水,拍背的拍背,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

“我看算了吧,本次不分胜负,且等下回分解?”我其实也是给自己找台阶下。

“没——没——事,没事,刚才,是,吃得太——太——太——急,一下噎——噎——住了。”健要面子,更不愿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但自此以后,他每吞一口都想吐,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我看到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信心大增,猛舀了一大勺辣椒塞进嘴里,闭着眼睛狠拨几口饭把辣劲压下去,不知不觉竟也吃掉一大半。
最后,两人各自盆里都同样只剩下三四口饭。我几次举勺,又都放下了,胃里的饭已经堵到喉咙尖上,再也无法往里塞。看来健也一样。任围观的人拍桌敲盆,催促喊叫,我们都像撑死的僵尸似的木着不动。

“不行,我——我——得去撒——撒泡尿。”反正一时也真的咽不下了,不如出去走走。我撑起身对健说,要是我上厕所回来以前你能吃完,我认了。

从小便处出来,经过井台时我突然灵机一动,过去摇上一大桶冰凉的井水,举起来兜头兜脑把全身淋了个透湿。愣打了一个激灵,马上觉得胃里有什么“扑通”下去了,整个人顿时松快了一些。我快步赶回房间,拨开门口的人挤进去。

——险!健的盆里还剩下最后一口饭!我抓起饭盆直接用手掌把饭一下子都全部拨塞进口里……

 

 

 

长篇纪实文学《饥饿年代》系列  连载之四

                                                  
《黄河雁民》
                                               司马荒原

                                                                   


大雁,人类最好的朋友。

《说文解字》里说:雁字,是由“人”和“佳”两个字组成的。“雁,知时鸟 ,大夫以为挚,婚礼用之,故从人、从佳”。意即雁这种迁徙鸟类,不仅可以报知季节的变换,士大夫还奉之为婚礼待客上品。
人当然把它看作是好朋友。
——好像这从来无须问问雁的感受。

当这群大雁飞临黄河上空时,已经是饥寒交迫,精疲力竭了。因为沿途荒山秃岭越来越多,河汊湖泊越来越少,气温也一天比一天寒冷,雁群觅食不易。幸亏几只经验丰富的头雁轮换着在前面领飞,不时顺着气流变换队形,一会儿分列成“人”字,一会儿聚合成“1”字…… 这样,不但顺风时可以借力,也为后面体弱的幼雁减少一些迎面气流的阻力。保障整群雁能一个不拉飞抵目的地。

和其它雁群一样,它们祖祖辈辈最终的冬季栖息地都是中国江西赣江下游的鄱阳湖。头雁凭着熟悉的地形地貌就能感觉到,它们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由于旅途条件太严酷,这群雁前进的速度不快,飞临黄河已经是冰天雪地之时。头雁知道,有几只雁就快撑不住了,必须赶快越过这条死亡线才有生存的机会。这时头雁还发现,从下方急急扑腾飞起的另一群雁姿势有点特别,通常这是表示危险的信号。于是头雁和押队的尾雁前后呼应发出焦急的“丫——丫——”叫声,前引后催努力把队伍尽快带离这不安全的地方。但此时队形突然大乱,好几只雁开始落后脱离队伍。几只头雁连忙散开,分别兜后驱赶每只掉队的雁,总算把队伍整编成扇形继续前进,但头雁在人字形排列时的中心领导地位已被削弱,继续前进和不愿前进的两种意志在长空互相较劲,队伍在黄河上空时聚时散,频繁的变换队形…… 最后,整个雁群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吸力拖着直往下坠……
河滩上绵延不断的芦苇和沼泽,意味着食物和休息。
——大势已经无法挽回!

                                                                          


曲终人散。吃过糖冬瓜后,人们都心满意足各自回房午休去了。艰苦单调的每日劳作,贫乏枯燥的业余生活,难得有点刺激。这也算是一种娱乐,一种不可少的调剂吧。但两个当事人却都不开心。

我心仪这张椅子已久,不仅仅因为自己手笨,连张最普通的椅子都打不出来,也不仅仅因为自己也想坐得舒服一些,不必看本书写封信都要窝在床上。其实我也说不出为什么特别喜欢它,也许,在这一个满世界充斥革命词藻的时代,一件带有某种旧时代痕迹的艺术品的出现,对几乎已被革命麻木了的精神世界是一种冲击?也许,当我们在深山大岭过着几近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时,这张椅子代表了一种(过去和未来的)更高的生活品质,潜意识里可以从中找到某种追求和寄托?
——我不知道。
我用荒唐的方式去赢得一件精致的艺术品。明天,当我把这椅子往操场上一摆,全连的人都会指指点点。我成为新加冕的“大胃王”,这值得骄傲和荣耀?从小老师和书本都在告诉我,劳动光荣,人类就是通过劳动从动物进化成人的。怎么下乡劳动四年以后,我今天竟退化得几乎只剩下动物的本能?这和一头猪有何区别?

达尔文的《进化论》说“优胜劣败,适者生存”。

骄傲的草原狼败在人的手下以后,就成了只会围着主人摇尾乞食的狗。这就是适者生存;

自由的蓝天雁贪图人施舍的食物,最后就成了被人圈养食用的再不会飞翔的家鹅。这也是适者生存。

当你被更强大的一种力量改造,你在不知不觉中屈服之时,原来意义的你实际上已经死亡。
今天这场表面的“胜利”,使我看到自己生存的失败。我突然感到非常沮丧。

“呜——呜——”健突如其来的呜咽打断了我的思路。

 

 

 

长篇纪实文学《饥饿年代》系列  连载之五

                                                                 
《黄河雁民》
                                     司马荒原 

“没事吧?健仔健仔,你没事吧?!”大男人突然在面前恸哭,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一时手足无措。
“吃得太多了,难受?难受就吐出来。”我轻轻拍健的背。
“不,不——”健一边摇头,一边就“哇”地吐了一地。我手忙脚乱从床下翻出水桶递过去,健立刻跪倒,俯头抱着桶大吐特吐。仿佛被传染了,我突然感到一股酸水从胃底直翻上来。不好!我立马扑向床底,拉出另外一只水桶……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个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傻蛋,最后不约而同都抬起头来,泪眼昏花,相对苦笑。
“现在舒服多啦!”
“是啊,吐出来就好。都怪我!”作为兄长的我,感到内疚。“还难受吗?”
“不,不啦。其实我刚才难受,开始主要还不是因为胃里堵。”
“那……?”
“心堵”。健又想哭。

原来健是舍不得这张椅子!我恍然大悟。这时我对占有椅子已失去兴趣了,赶紧安慰他:“你以为我真要你这椅子?开开玩笑罢了。每天搬上操场,你不怕重我还嫌累。再说,要光是女生多看几眼那没什么,还特凉快。要是连长指导员在台上做那些像裹脚布一样又长又臭的报告时,一抬头正好盯着我,那不比上刑还难受?还有呢,这么居高临下的,万一那一天碰上开会传达中央文件,我肚中之气又正好憋不住,出来游耍天地,一不小心熏倒一大片,我不成了现行反革命?”

健“扑哧”一下笑出眼泪来。“给你这么一说,谁都不敢坐了。” 健用手轻轻摩挲自己的作品,喃喃自语,“不敢坐,不敢坐,干脆,劈掉算了!”他说着说着突然就要抄墙角的开山刀。我吓了一跳,急忙冲过去,死死按住他的手:“你疯了?!你这是干什么?”

“我难受!是因为,我高兴啊!” 健松开手,伏抱着椅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健终于平静下来以后,给我讲了椅子的故事:

健的祖籍是杭州,早在乾隆年间,祖上就是当地有名的木匠。那年赶上乾隆爷下江南,官府指派下来,要给皇上打一张龙椅。黄家太祖公使尽浑身本事,做出自己毕生最满意的作品,自己看了都爱不释手。当时一模一样一共做了两件,一件是样品,一件是正式的贡品。送走了贡品以后,样品就悄悄留下来了。因为龙图案为天子专用,民间私刻被发现是要被杀头的,扶手便由龙改雕成凤。俩椅也就成了一雄一雌,一龙一凤。(据说龙椅现在还藏在北京故宫里。)


凤椅后来传到黄健父亲这一代,已经落居广州。黄父在泰康路一个小木材行做木匠。49年改朝换代后,木材行老板看黄父老实,把生意暂时交给他打理,自己跑到香港避风头去了。不料老板一去不返,54年政府搞“公私合营”,黄父理所当然成了“资方代表”。木匠的孩子从此变成“资本家”的孩子。

66
6月文革闹起,开始还没波及到黄木匠。木器社就那么几个人,彼此都知根知底,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不想跟谁过不去。老实巴交的黄木匠虽然担惊受怕,日子倒也一天一天平安过去。

那时黄健才刚上初中一年级。文革前有一天曾经带过一个要好的同学到家里玩,那同学对木匠家供拜关公的传统特别好奇,印象很深。8月闹红卫兵,他因为出身干部家庭,根正苗红,很快挎上半尺长红卫兵袖章,还成了小头目,率领一众“红五类”子弟“破四旧”,首先想到的目标就是黄家。他们先在班上把“狗崽子”黄健羞辱批斗一番,然后逼着他带路去抄“封资修黑窝”。

那天,家里的关公像砸了,“鲤鱼跳龙门”的年画撕了,所有雕着“封建图案”的家具——樟木箱,床头柜,梳妆台……等,统统都被没收运走。这张惹人注目的凤椅当然也不会例外。只是搬到最后这张椅子时,大家都累了。小头目心血来潮,恶作剧地把椅子贴上红卫兵封条,故意留下来不搬,临走还恶狠狠地警告:“这是毛主席让我们封的,那一天老子随时会回来检查,要是看到它被撕了,你们这些狗杂种,就是他妈的反对文化大革命,反对毛主席,哼,到时咱走着瞧!”

黄家本来就人口多,一半私房被充公以后,住地更形狭小,若是一家人一起吃饭,摆多一张椅子的空位都没有,有人只能站着吃。这时,上了封条既不能坐,也无处藏的凤椅就格外扎眼梗心。黄父生怕几个孩子意气用事,整天诚惶诚恐盯着。对这个惹事的小儿子更没有好脸色。妈妈只会一天到晚唉声叹气怨命苦。哥哥姐姐也不原谅弟弟带同学来抄家……

黄健在这种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环境里,觉得已经再没有自己的生存空间,因此才15岁就不辞而别,漂洋过海,奔海南岛“广阔天地”去了。

这个背负“剥削阶级家庭出身”沉重十字架的少年,从此和家庭断绝来往。开荒放炮,挑石扛包,下河挖泥,上山伐木……哪里危险,那里苦累,他就出现在哪里。他乐于助人,那个女生锄头把断了,那家老职工缺盖小伙房的茅草,谁要寄个包裹,又不想跑十几里地远的邮局……他成了人人都可以随意使唤的“活雷锋”。很难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够做得如此卑微坚忍。然而,这一切换来的,只是另一顶“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同样帽子。他再怎么努力,也赎不清自己的“原罪”。海南岛天再高地再阔,他也同样没有自己的生存空间。

时光流逝,年岁渐长,内心寂寞的健越来越思念自己的父母亲人。此时打出来的龙椅,正是寄托自己遥唤远方家中的凤椅的复杂心情。特别是看着一拨一拨知青回城探亲归来,健的心既慕又涩。他托探亲的同学悄悄给姐姐带了一封信。今天收到回信——四年来家人的第一封信。姐姐给他寄了十斤粮票,信只有十六个字:“家中如旧,封条还在。父母老甚,嘱儿早归”。

 

 

 

长篇纪实文学《饥饿年代》系列  连载之六

 

黄河雁民
                      
司马荒原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几条无人乘坐的舢板,上面排放着装满铁砂的大抬枪,逆风而上,破开薄冰,悄然无息地滑向雁群栖息的芦苇荡……

    五

午后的炎热,使整个高峰陷入昏睡之中,连狗都伸长腿趴在茅屋檐下眯着眼打迷糊,不时晃晃尾巴驱赶苍蝇……

健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翻身起来收拾东西。他已经归心似箭了。


刚才翻江倒海大吐那一番,我的胃现在还难受。无法入眠,百无聊赖,便随手拿起枕边的一本中国地图乱翻。


“健仔,你打算走水路还是陆路?”
“那条路快?”
“搭轮船,从海口一早上船,明天中午以前就可以到达广州。如果你不怕晕船的话。倒是舒服。要是坐长途车,天不亮就要从海口赶船过琼州海峡。你看地图,在徐闻上岸转车,就进入湛江地区了。你听说过‘湛江三大怪’?——‘三只蚊子一碟菜’,‘男人不用裤腰带’,‘短衫穿在长衫外’。其实那止这些。你知道吗?雷州半岛是全中国最大的黄牛产地,那条公路就像是厚厚的牛粪铺的,还起个名字叫什么‘青年公路’?我看叫‘牛粪公路’差不多。上次我们的车在路上被黄牛整整堵了两个钟头。哪里的黄牛跟以前看的外国电影里的西班牙斗牛差不多,个个高大威猛。我们高峰的黄牛给人家当孙子还嫌小。同车的人说,当地人阉牛连刀都不使,含一口烧酒照准那家伙‘噗’地一下,上去逮住‘卡嚓’就咬…… 然后到湛江市,还会看见一大怪:‘大姑娘抱水烟袋’。其实应该叫水烟筒(俗称‘大碌竹’)才对。你想想看,要是你的女朋友抱着个一米长的‘大碌竹’,在你面前‘咕咚’‘咕咚’,吞云吐雾,我看她就算是美若天仙,你敢娶?……”

我告诉黄健,当地的屋里屋外,房檐下,树荫底,到处可以见到男女老少,不管认识不认识,围成一圈或列成一排,轮流传递那根小腿粗的竹筒——它本属私有的,现在成公共的,充分体现了‘大公无私’的时代精神。还未轮到的人,一脸期待,不时抽搐一下鼻翼。终于轮到了,先用手掌把别人嘴巴沾过的部位揩揩干净,然后掏出自备的黄烟丝,撮一小撮抹在竹筒半腰的烟嘴上打火点燃,(老者不用火柴或打火机,而是用一小块燧石划过一片拇指宽的金属片,溅起火花,点燃一条卷成香状的纸媒,再用纸媒点烟。)俯身,低头,偏嘴套住竹筒口,长长地深吸,只见烟头红光一闪一闪,烟气奇妙地自下而上渗透过竹筒里的水,不一会,一道白烟就从吸者的嘴角喷出来。老手则可以从两边嘴角和两个鼻孔同时射烟。更有高手,耳朵也能冒烟…… 烟雾渺渺,竹筒里翻腾的水发出‘咕咚咕咚扑通扑通’时高时低昂扬顿挫的共鸣声。所有在场的人都如痴如醉,仿佛正在享受一场竹器仙乐会…… 。最后,吸者过足了瘾,还会对着烟筒重重呼一口气,自上而下冲激起一条小水柱顺烟嘴涌出,“噗”的一下浇灭冲走烧剩的烟丝,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把清理干净的烟筒交给下一位……整个过程充分体现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时代风貌。

我继续说,过了湛江就进入江门地区,一路上还可以看到开平台山农村到处碉楼林立,你别以为是电影《平原游击队》《地道战》里看的北方那种小日本的土炮楼,呵,吓都吓死你!什么欧洲哥特式尖顶,伊斯兰拱券顶,罗马……”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广州?你倒快说啊!“健急了。
“当天晚上。”
“真的?当天?!看来还是车比船快,我走陆路!”
“火车比汽车跑得更快,你要不要坐火车?”
“你不是开玩笑吧?可能吗?我们连的知青回广州探亲,怎么就没听说有人乘火车的?”
“当然可以!你看地图,从湛江上黎湛线火车到黎塘,转从广西凭祥开往湖南衡阳的湘桂线,在衡阳下车,驳上京广线,就可以直达广州了!”我都为自己的新发现兴奋起来。
“那不是绕了个大弯?要坐多长时间?”
“估计大约两三天吧。”
“不行!不行!”
“等等,你看,还经过桂林喔,‘桂林山水甲天下’,你知道吗?”
“我顶多可以申请两个礼拜的假,来回路上就花去七天,怎么行?再说我一个人去游桂林,傻傻的,多没劲!”
“我可以陪你去啊。”农场职工每年可以有一周的探亲假。我离上次探家也快两年了。突然很想动一动。
“那——我也不去,我要回家,我已经四年没回去了。”健归家心切。
“哇,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有另外一条更好的路线,看,湛江——柳州——桂林——贵阳——重庆——成都——西安——洛阳——郑州——广州。”
“你不是开玩笑吧?从海南岛绕半个中国回广州探家?有人这样走的吗?”
“怎么不可以?俗话说,‘路是人走出来的’,我走定了!”我为自己的天才发现异常激动,恨不得马上上路。
“你想清楚了?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要周游列国?不是刚才吃得太多,脑袋撑出毛病来了?”
“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说”
“我问你,除了想家,平时你最想什么?”
“吃!”健不加思索就冲口而出。“总饿,总想吃,最想吃肉!”
“还有呢?”
健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我帮你说了吧——女人,是不是?其实我跟你也都一样,只不过是你平时做得露骨一点,老献殷勤,我装得清高一点,欲擒故纵罢了。我们都正处在人生生理欲望最强烈最旺盛的年纪,食色性也,这是无可非议的。问题在于,我们现在的生存环境太封闭,太单调,太贫乏,我们看不到,也不关心外面的世界,我们的全部精神世界,现在只剩下最简单的生理本能。不过才四年,我们已经从城市人退化成‘山顶洞人’。连队的‘老工人’对我们最生动的‘再教育’,就是讲‘蚊帐里的骑兵’‘隔山推火’和‘抓车头灯’那些黄段子。他们最现实的示范,就是尽快存够钱回乡娶(买)一女人成家,下工回来有一个小伙房可以两口子弄点热的,晚上早早上床干……以后像生猪崽一个接一个……”
“这没什么不对啊?生活本来就是很现实的嘛!”
“老农工来自农村,没文化,头脑简单,可以理解。我们是受过教育的……”
“那是你,好歹文革前中学还正正经经念了几年书,大串联跑遍全国也见过世面。我可是初一还没念完,走最远也就是来海南岛。要说老农工没文化,没见识,我这个‘知识青年’其实也好不到哪去。”
“那你就心甘情愿像老农工那样扎根在这山沟沟里过一辈子?”
“你觉得还可能有其它出路?”
“将来的事谁知道?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我们不能只看眼前。世界在变。上次去团部开大会,我趁机关办公室没人,溜进去翻报纸夹上的《参考消息》,想找找有什么关于尼克松访华的外电报导,结果不巧给那大麻子干事回来撞个正着,臭训了我一顿。什么内部报纸?不就是转载几条外国通信社的消息吗?还净是些‘世界人民热爱毛主席’的鸟新闻,我们连这都没有资格看?我从小学五年级就开始看《参考消息》。现在知青算是几等公民?唉,如今是坐井观天,坐困愁城啊!人都快给憋疯了。不行,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出去跑跑!为什么他尼克松可以访问北京,老子我就不可以访问北京?
“佩服!佩服!您老人家真是心比天高。不但坐井能观天,还美得想吃天鹅肉。咱高峰山大王一点不输美国总统!”
“你先别挖苦我,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陪我去?”
“你得先问问你自己——你去得成吗?一路要花多少时间?得用多少钱?没有冬衣冬裤,没有全国粮票,不冻死也会饿死在路上…… 这些都还不说,最最关键的是,这年头连要饭的乞丐怀里都得揣一张‘公社证明’。你知道我们的‘探亲证明’只能是从海南回广州的,而且光连队同意还不行,还得盖上团部的大印。你去哪里开这样一张通行全国的证明?你去找尼克松开吧……。”
健越说越来劲。
“你看我们连的知青海狼,上次回广州探家,偷渡香港不成给抓回来,今年就是不批准他探家。他虽然能搭顺风车跑到海口,没有证明,硬是没法买到船票,只好买几个球胆绑成浮水圈泅渡琼州海峡……”
“等等,健,不用再说了,我只是一时起念,没来得及想到有这么多困难,你说得还都真对,等于帮我理了一个克服困难的清单。看不出你还粗中有细。虽然比陪尼克松访华的基辛格还有一段距离,陪朕出游之人,看来还非你莫属。”
“谢皇恩!等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俗话说,‘不到长城非好汉’。你知道,你和我的差距在哪?——大串联我好歹上过北京,好歹爬过长城。所以我有胆你没有,我是好汉而你不是。您就是有十八般武艺,不趟一趟江湖,你能算一条汉子吗?没有见过世面的男人那算男人?这趟我要是成功了,差不多等于唐僧西天取经,回来一定很轰动。到时如果我说,‘本来我是邀健仔一起去的,这小子说他不敢……’我看那时你的脸往那摆,你就是椅子再打得怎么好,女生……”
“你你你别激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健有点吃不住了,其实他就是怕激。
“那好吧,既然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我嘛,这回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大串联最遗憾的是火车经过黄河大桥,不能下去走走。我这回一定要饮马黄河,亲手揪揪中华民族这根龙脉……”
“你去不成!我敢打赌!”
“赌什么?”我知道健又要上钩了。
“你要能成,我,我豁出去了!——舍命陪君子!”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和健击掌,情不自禁高歌老李的千古名句《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  暂完  )

 

关于《黄河雁民》

—— 致《文学城》读者
《黄河雁民》全书尚在写作过程中,一时还未能完成,故不得不暂时脱稿。对于已刊
出的部分,如蒙赐教,不胜感激。本人邮址是:[email protected]
谨在此向各位深表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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