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林佳的电话后,根据约好的时间,第二天下午来到了这家餐馆。我和林佳并不熟,她如何知道我的电话?我不知道。但是,在这个小镇里,可数的几个中国人,几乎谁都见面熟,想找哪一位都特别容易。
我在餐馆外面停车的时候,就看到了餐馆的繁忙。下午二点半了,还有客人刚刚离去。另外,有的客人抱着装满外卖的大纸袋,从里面走出来。
过去,这个时间早就没有客人了。
我推门进去,前台的小姐笑脸相迎,用英文对我说:“你好,要在这里用午餐吗?”
这位姑娘我不认识,一定是新来上班的。我摇了摇头,客气的用中文回答:“我是来找老板的。”
这个姑娘的笑容,一下子在脸上消失了。她说:“你如果是找工的,请先填了这个表格,我会把它转给老板。”
这里的老板肯定是接待招工的人太多了,都不亲自接待了。看上去,这里不知每天要接待多少找工作的人?
这个世道真是啊;越富的人就越富,越赚钱的餐馆就客人越多,想要来做工的人也多。
我笑着说:“林佳打电话约我来的。”
她的神情略有转变,恍然大悟地说:“你是说林姨让你来的?”
“是的,如果方便的话,请叫一下她”。
她没有动,她在守护着她的收银台。她对一位正在收拾桌椅的侍者说:“你到厨房里叫林姨,有人找。”
那位侍者端着一大盘客人用过的碟子,碗和刀叉,头也没回的走进了厨房。
林佳走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仔细的看她。她的身材不高,有点中年妇女的微胖,脸红扑扑的带着微笑,头发好像是很久以前染过,许多白根已经长出,两鬓有些花白。脸上有一些皱纹,但不是特别多,嘴里还少了一颗牙。看起来,她人很精明,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她招呼我说:“好久没有见了,你的学习忙吗?”
我回答说:“还好。”
她指着最靠里的桌子说:“我们坐在那边吧!”
我随着她走到那张桌子前,拉开椅子坐下。
我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说:“我想问你以后你的打算。”
我心想,我的打算和你有什么关系?但是,她一定有什么目的。
我说:“我先把英文学好,然后可能找个学校读研究生。现在还定不下来。”
她小声地说:“你有没有心开餐馆?”
我更加纳闷了。我开餐馆?我千里迢迢来到美国,以后一辈子做个餐馆老板?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继续说:“你来的时间短,可能有的事情还不知道。我以前的丈夫,是个研究员,夜以继日的工作一个月,把税减掉,也不过挣几千块钱。开餐馆钱来得快,比研究生毕业后赚得要多。”
我有些奇怪的说:“我现在上学,拿不出钱投资开餐馆。”
她说:“不需要你投资,只要你全天的工作。”
“我?”
“是的。因为我已经了解了很久,你工作很认真,从来没有吃到和早退过。麦克他们那么信任你,你又是帮助他们收银,从来没有少过一分钱。”
我打断了他的话说:“这些并不说明什么?你为什么要找我?”
她说:“你的英语打餐馆是足够的。你知道如何接待客人,我觉得你是前台经理的最佳人选。”
我知道她提及的这个职位。许多较大的餐馆,设一位前台经理,主要工作是招呼客人,有时还帮助安排客人的座位,监督侍者的工作,另外监督收银员的工作。这个职位,没有固定的岗位,哪里需要帮忙,就到那里帮一把。每天下班以后,负责结账等。
如果在这个餐馆坐上这个职位,另外持有一定的股份,尽管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可是一年下来,赚到十几万块美金不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我觉得这事情也太蹊跷,我一个穷学生,这可有点像天上掉馅饼。
我说:“你这里已经两位老板,如果我做的话,有多少工资?拿多少股份?”
林佳左右看看,小声地说:“没有工资,我给你30%的股份。”
我听得都傻了。100% 里拿走30%?你们两位真正投资者拿多少?
我明显的疑惑,被林佳看出来。另外,她看我确实有点动心,坦率地说:“托尼的那些股份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在政府里的记录中,我的股份是100%。我准备把他赶走”。
我惊讶的说:“听说你们俩之间是有协议的,是真的吗?”
“是有协议,但是在法律上,那根本不生效”。
“为什么不生效?”
她自信的说:“他现在已经是黑户,没有合法身份。他没有权利作什么股东。”
她怕我不懂,又深一步的解释说:“一个人用偷来的钱入股,那么被政府抓到之后,那些钱不是合法的,那个人的股权当然也不合法。”
我明白了。这人世间真是黑吃黑。这个女人早就明白这些,她只是利用这个托尼,初期先把餐馆的生意给做起来,然后就一脚把他踢走。当然,托尼在这几个月里,也许早收回了那点投资。但是,他还指望在这里继续发大财呢。
我看着坐在我面前,表面上面目善良的女人,真像一个无情的魔鬼。这也太残忍了吧!这和蓄谋杀人有什么区别?
那位可怜的托尼,也许会为此事丧命的。因为,这是逼他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会像一条无人可怜的丧家犬。
我低声说:“我怎么听的后背直发凉。你不觉得这样做太不人道吗?”
林佳哈哈的一笑:“你来的时间还太短,你心里,根深蒂固的保持着那种社会主义的公德和表面的善良。如果你在资本主义社会也这么想的话,这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悲哀。”
人不可貌相。我这想象不出,这话从这位少言寡语的女人嘴里说出,想象不到她可以用这种杀人不用刀的伎俩。
她继续说:“我知道你害怕了。不用担心,前期的工作我来做好,我把他先清出去。他离开了以后,你再进来。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我说:“我并不是害怕,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不太人道。”
她又哈哈的笑着说:“资本主义社会是以资本为基准,不是以仁道为基准。我丈夫在世的时候,我重病在床,他却被公司给解雇了。谁问过一句:你们以后怎么生活?谁考虑我看病的保险随之就没有了?他为什么死?就是因为那时心情不好,开车时出了车祸。”
真没有想到这个貌似懦弱的女人,还有这样一番经历。我不知道,也许是我来的太短了,不了解这个社会。
她看着我说:“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只有一个条件,给你几天考虑的时间,在下个星期和我签一份正式的协议。”
我打断了她说:“那怎么能证明是合法的合同?”
她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人,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律师,我们在她的办公室签,她给做份公正,一切合理合法。我们的分工很简单,前台的事情都由你管,包括雇人等事情,厨房的事情都由我管,你用不着分心,只要把账目做得清楚就可以,我们每两个星期份一次红。”
我说:“那好,我先回去了。托尼今天怎么不在?”
她挤着眼睛说:“这就是为什么让你今天来。他去温多尔镇去赌博去了。”
温多尔镇位于内华达州的边境,在内华达州赌博是合法的。那个镇距离我们这里,大概要开车三个多小时,托尼已经去了一天了。
现在想起来,篡权的时刻算计得也真周到。这种当权者恰好不在的时候,正好给篡权者提供了最好的时机。泰国的总理出国访问,政权被推翻了。堂堂的一国总理,变成了在逃犯。洪都拉斯的总统,也是同样的下场。这小小的中餐馆,采取的手段也是一样。
托尼也真是大意失去江山,他如何能那么轻松的离开好几天?他怎么心里不明白,他的老板位置实际上是空中阁楼,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也许他不知道?也许,他认为这个林佳爱上了他,他已经把她牢牢的拴在了手里?所有的权利,都在他自己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