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位大学同学来美国考察,给我增添了意外的惊喜,他们现在都在一家国营的大型电力集团任职。这个团共十一位成员,其余的八位都拒签了,他们三位是其中职位最低的,反而都顺利拿到了了签证。
我接到他们的电话,马上安排了自己的日程,准备好好陪他们几天。他们的考察和旅游是短期的,来美国后的一切活动,都是由当地的一家旅行社安排的。他们的日程排得满满的,根本挤不出时间到我家做客,所以,我自己到了在他们下榻的旅馆见到了他们。多年不见了,我们都是十八岁滚在一个宿舍的大学同学,这重逢时的激动心情真是难以表达。他们第二天的行程是去纽约,然后是尼加拉瓜大瀑布,一共是三天的时间。他们邀请我参加他们的旅游,并且已经和导游讲过了,导游也同意了。因为我早已经调整了我工作的时间表,特意安排了这几天专门陪着他们,所以也高兴得接受了这个邀请。
我来到美国以后,还没有参加过任何旅游团的活动。在我没出国的时候,参加过几次国内的旅游团的旅游,在日本时,也参加过当地的旅游团。那种旅游团,导游和旅游车辆是最关键的因素;导游的知识面要相当的宽,从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历史典故,可以说是无一不晓,旅游车辆应该是新款的豪华车,具备空调,电视和洗手间,另外车内的座位也设计得相当的舒适,特别适于长途旅行。
第二天的一早,我早早的来到旅馆,和他们站在大堂外,等着导游的到来。我们刚聊了一会儿,他们告诉我导游来了。我回头一看,一辆破旧的七人面包车停在路边,那辆车虽然表面上没有明显的硬伤,但车表面的许多地方都有锈斑,而且我听到发动机的噪声也很大。我敢肯定,如果把这车放到车行里,估计也就值个几千块钱。这时导游也走下了车,他上身穿着条大背心,下身穿着一条的短裤,脚下拖着一双拖鞋,摇摇晃晃的走来。我吃惊得问我的几位同学:“你们就是这个旅游团吗”?他们很自然的说:“好几天了,就是这个导游和这部车”。
我心里喊着:这是旅游吗?怎么和闯关东一样呢?不过,当着同学的面,我没好意思说什么?人家和我一样都是人,人家能过得去,我还有什么说的?我看着导游走过来,主动和每个人打招呼,也友好的和我打招呼。我吭哧了半天,这导游两个字还是没叫出来,嘴上称呼了导游一句:“师傅。”他是个中年人,个头不高,一副非常和善的面孔,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有梳理。他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自然的对我说:“你就是他们讲的那位同学吗?”他说话带有浓重的东北腔。我马上说:“是,这次麻烦你。师傅,我这次一起去,需要多少钱?我现在付给你?”
导游对我一笑,小声对我说:“这车坐三个人和坐四个人,没有什么区别?旅游公司也不会知道,你又是当地人,不收你的费了,交你这个朋友了。不过,你可要告诉他们,要他们在离开时可要付点小费”。说完话,他还作了个鬼脸。
几天的旅游,我除了沉浸在老同学重逢的幸福之中,也和这位导游交上了朋友。他姓傅,是沈阳人,做导游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尽管他介绍他自己是国内正牌的大学生,我们都感觉不太像。因为,从一九七七年恢复正式的高考以来,大学毕业生的素质普遍的较高;说话有条理,办事有规矩,嘴里很少有人骂骂咧咧。傅导游就不一样了,什么他妈的,猪操的脏话特别多,而且他偶然介绍几句风景,历史的时候,讲的是驴唇不对马嘴。我这几位同学,都是很刻苦的读书人,比较了解历史,所以一听就知道这是个外行。不过,这导游是个很热情的人,也很守信用。
我的同学们旅游是提前安排好的,旅游公司把旅馆房间都订好了,我是突然插进来的,没有预订的房间,我在路上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傅导游早考虑到了,我们刚到旅馆,他就安排我和他同住在一个房间。这样,我既不用花额外的住宿费,晚上我们也可以聊天。这两个晚上,我们聊了许多,从他那里,我也知道了什么是美国的中国旅行社?
真正美国人的旅行社,收费很高。他们的导游是专职导游,每天都有工资,客人还会额外付小费。旅行社的司机也是专职的司机,按规定路线和时间驾车,还和导游分享小费。
国内的旅游团体,一般不会找美国人的旅行社。一是收费太高,二是没有讲中文的专职导游。
改革开放以后,一批批的国内旅游团走出国门,足迹几乎踏遍了全世界各地。从那时开始,各个国家的中国人的旅行社就诞生了。在美国的这种旅行社,一般只雇佣当地的中国人,因为服务对象只是国内来的团体。旅游公司从此越来越多,竞争也相当的激烈,为了得到更多的生意,各公司都开始不断的降价。
开公司是要赚钱的,赔钱的是没人做,所以降价后,就要降低成本。由于低廉的收费,降成本的地方首先是导游和司机的费用,把专职的司机取消,两个人的工作变成了一个人来做。一个导游兼任了司机以后,还要再降低费用,就是降低导游的工资;降低了工资,就要降低对导游品质的的要求,招聘条件现在已经降到最低点了,其基本条件只需要会开车和会讲中国话的人。这种招聘条件,在餐馆里送外卖的人,搬家公司送货的人都可以符合这些条件,小学毕业就可以做导游。这招聘的条件降低了,应征的人也就多了。在这种情况下,旅行社付给导游的工资也就随着报名的人数的增加而一降再降。除了接待大型团体外,一般十几个人以下的团,导游都要兼任司机。
大陆来的团体,一般没有付小费的习惯。所以,导游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除了那点低廉的工资外,都会从其他方面想办法了。
根据二零零零年的统计,大陆的旅游团仅在美国就消费了三百多亿美金,这其中包括机票,住宿,吃饭,门票和购物等。这么庞大的数字,说明来的人数之多,不是几家旅行社能够做下来的。随着团体的增多,旅行社也成倍的增长。据中文报纸的统计,仅在加利福尼亚州,中国人的旅行社就超过了千家。旅行社多了,专门作大陆团生意的餐厅也多了,对大陆团的专卖礼品店也应运而生。
我们几个同学还一直纳闷,我们一行这几天,为什么每次都是中国餐?买东西也是中国人的礼品店?我们所住的旅馆,大部分顾客也是大陆团的人?从分析这些现象来看,导游在这几方面都会有收入。
傅导游悄悄地告诉我,旅行社赚钱有办法,导游当然也生财有道。旅行社为了招揽客人,旅馆报价是三星级酒店,其实旅馆也只是一般的连锁旅店。在美国,这种星级的概念,并不像国内那么严格,反正谁也搞不清楚。旅馆报价是每一个人的住房标准,可是人一到,都是安排两个人一个房间,这其中的一份费用就赚了出来。美国的飞机是世界上最多的,选择的价格范围也较为广泛;中途停一站,是一个价格,中途多停几次,那可就便宜多了,大陆旅游团经常选用这种便宜机票,中途就常常转机,把人搞得晕头转向。饭费标准也是这样,报价每人用餐费最低是六十块美金一天,实际上这三餐都去那些做团餐业务的中国餐厅,花费还用不到二十块,剩余部分又让旅游公司给拿走了。
那么导游怎么赚呢?这里的餐厅和礼品店,为了吸引导游带生意过来,都会根据行情私下给导游回扣。
我这是第一次领教中国人的旅游团在美国,就凭这种服务的质量,这样的服务设施,与我在国内见到的旅行社,真可谓是大相径庭。
在回去的路上,我的几位同学都已经被多日的折腾疲倦极了,个个都坐在车上睡着了;他们除了倒时差外,还多换了几次飞机,加上旅馆的条件较差,一直没有休息好,几位早就昏头了。
我看这位导游也很辛苦,就主动担任了司机,让他休息一下。他高兴得不得了,把鞋子一脱,跷起了二郎腿,坐在我的旁边聊起天来。
我首先问起了导游的这份职业,不解的问他“:这职业虽然辛苦,可赚得也不少啊!那些打美国工的人,说是年薪是十几万,扣了税和保险,一半就没了。你们有这么多的现金收入,都不扣税,应该算高薪阶层了吧?”
傅导游苦笑了一下:“是啊,有团来的时候就赚钱,没有团来的时候连工资都没有,哪有天天过年的?”
我着实的吃了一惊,看着他说:“你不是这家公司的专职导游啊?”这道理不是明摆着吗?这旅游公司没有固定导游,怎么经营下去?哪能是等接到了旅游团,再到大街上找导游的?
他回答说:“这里没有一家旅行社养着专职导游。有工作就找导游,没有工作导游就自谋生路。过春节的时候,国内的人都不出来,旅游公司没有业务,我们导游也就没活了,一分钱收入也没有。不过,我们每个导游都为不同的旅行社工作,哪家有团就为哪家工作。”
我好奇地问:“如果你现在正在为这家工作着,别的公司找你怎么办?”
他开始有点骄傲的说:“我是个资格很深的导游,好多家都请我。不过,我也只有两只手,做了这家就做不了那家。这里的旅游公司多,导游也多,我如果正带着团的话,他们当然会去请别的导游”。
我开玩笑的问:“要是每个导游都带着团,那旅行社接到生意,不就砸了吗?”
他肯定地说:“总有办法的,实在找不到,请个会开车的中国人就可以了。”
我的天,这是什么样的旅游业?这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开一家旅游公司了吗?我的几个同学也和我谈了他们对这次旅游的不满,他们也认为这家旅行社人员和设备太差,与大陆的旅行社简直没法比,不过他们的结论更加有趣;中国有十三亿人,这么大的市场可以让所有的旅行社都有生意,尽管服务差,设备陈旧,回头客少,可是新的客人还在不断的增加。
回去的路,有时是平原,有时是山路。我不熟悉路,经常是傅导游提前告诉我。我看到前面的路是个岔道,不知该如何走?我扭过头正要问一下傅导游如何走?一看他,我吃了一惊;他正在撩起他穿的大背心擦头上的汗,我看到在他的腰带上,别着一把小号的手枪,那乌黑锃亮的枪管,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好家伙,这带旅游团还带着枪,到底他要干什么?
在美国,很多州是合法的,但需要有持枪证,可是有的州持枪就不合法,如果在这个州被警察发现,马上就要被抓。我们旅游的这几天,横跨了好几个州,真不知道在哪里合法?哪里不合法?
傅导游看到我注意了他的枪,就笑了一下说:“只是护身,没别的用。”
我们确认了路线后,又开始继续聊天,他这次和我讲了一下他的经历。
他是几年前和老婆一起,以考察的形式来美国的,他们在国内还有个孩子。来到美国以后,就到了加州。来的时候,他们带来了一笔钱,想通过律师把身份问题解决了,再把他们的孩子接来,全家定居在美国。开始,经朋友介绍,他们找了几家中国人的律师事务所,尽管收费标准不高,但都表示,可以试着办手续,但不能保证把身份问题搞定。后来,他们在中国的电话黄页上,看到另一个事务所的广告,上面不仅有中国律师的照片,还有张美国老头的照片,下面还说明这老头是这个所的律师,而且特别注明他曾经是移民局的退休官员。
他们刚从国内来,心里还是那种朝里有人好做官的心境,开始对这家律师事务所抱有较大的希望。按照电话号码,他给律师所的总裁打了电话,电话马上由秘书转给了总裁,下午就可以去见面了。
接待他们的是个中年女律师,她是这个律师所的总裁,那个美国老头是她的丈夫。
这位律师首先告诉他们:“这次谈话大概一个小时,收费是$180美金,你们看怎么样”?
他说:“这点钱没问题,可我们这个事能保证办成吗?”
女律师说:“我们自从开办这个律师所以来,还没有一个案子失败。我的先生在移民局工作了三十年,条条路都是通的。”
他们开始问了一下这个律师一些问题,律师回答的是条条在理,话讲的也是滴水不漏。讲到最后,傅导游顿开毛塞,喜出望外,他高兴的对这个律师说:“大姐啊,我觉得咱们可是相见恨晚,我要是早找你,不就早结了。”他心花怒放,真有福气啊。他和她的老婆这个美呀,都笑成了一朵花了。
女律师爽快地和他握握手,对他说:“你们说这一百八十块值不值?就看你这爽快的样子,你这个朋友我可是交定了。”然后,拿出了一份由秘书打印好的合同,笑着让他们审核和签字。
他们看着那份合同,全都是英文字码,他们和瞎子一样,一个都不认识。他说:“大姐,俺们一个字都不认识,你有没有中文的合同呢?”
女律师笑着说:“这是美国,合同能用中文的吗?不过,你可以今天不签字,带回去找朋友帮着翻译一下,搞懂了再来签字。只是我本人很忙,管理着这么大的业务,白宫的电话也经常打来,我一定要亲自处理。所以,你们再送回来时,我本人可能无法亲自负责你们的事了。不过,律师都一样,我会安排其他的律师来办”。
他们夫妇两个一下子傻了眼,这好容易到手的鸭子,哪能让它飞走呢?换了别人,弄不好,又和前面找的那几家一样了。他们一抬头,看见那墙壁上挂着这个女律师和几任总统的合影,他们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人家口气这么大?这几任总统都是她的朋友,她的先生一定也是个部级以上的高官,这上面都通,这么个小事哪有办不成的呢?
一不做,二不休,他把字给签了,女律师笑盈盈的对他说:“要不我说要交你这个朋友呢?办事这么痛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她一边说,一边把另一份同样的合同交给他。
这上面的英文他确实不认识,可上面的数字可看得懂,这收费比前面的几个律师所的收费要高出好几倍。他老婆在一旁,也看见了这些数字,小声对他说:“你是不是问问这位大姐,这收费咋高出这么多呢?”他瞪了他老婆一眼,生气地说:“你看病时,能和医生讨价吗?这大姐要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这案子人家还不接呢”!他老婆一低头,再也不讲话了。
他马上又换了一付笑脸对女律师说:“大姐,你这收费是现在交?还是办成了以后才付呢?”
女律师淡淡地笑着说:“这是美国,做什么事都要钱。我要雇人,要交房租,谁能让我以后再付钱呢?作为新朋友,给你个优惠,就付总额的一半加上今天的一百八十块就可以了,余下的等全部办好以后再付”。
他们付了钱就离开了。在回去的路上,他一路上好好教育了他老婆;这世界上没有花钱的不是,这到哪都是一分钱一分货,找到这个大律师就是个天意。他自己的心里也非常感慨,今天可明白了什么叫绝路逢生了?
他们这些日子无事可做,干脆参加了个旅游团游山玩水去了。
旅游回来后,一直也没有收到这个律师所的信和任何电话。他几次想打电话,又不好意思;哪能交了这点钱就这么麻烦人家?继续在家等着,连出门都是和老婆分头出去,恐怕错过了律师所的电话。
一个月了,还没有消息,他实在也忍不住了,他给律师所挂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以后,秘书先问了他的名字,让他稍等一下,一会儿回来告诉他那位女律师现在不在,如果留言可以转给她。他留了言,又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再重复了一遍,恐怕人家记错了。等了两天,还是没有回音,就又打了个电话,还是一样,只能留言。连着两个星期,他没有接到一个返回的电话。他有些慌了,继续打了好几天电话,都是同一个结果。
这次,他的老婆多了个心眼,对他说:“你手气不好,今天我打一个试试。”他拨通了电话,并把电话交给了他老婆,结果,等他老婆一报姓名,电话马上就转到了总裁那里。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抢过电话,急着问了一句:“大姐,我们的那个事怎么样了?”他听到女律师冷冷得说:“我正在开会,以后再打电话来。”电话挂断了。
他开始纳闷,现在有点明白了。在律师所的户头名字是他的,他老婆只是个附属的,律师不会记得住他老婆的名字。是不是律师所一听到新客人的名字就马上接电话呢?那对我这个交了钱的老客人就不管了呢?
他开始不相信自己了,一个人独自走到繁华的大街上。他这次开始一会儿压低自己的声音,一会儿用手捏着自己的鼻子,用不同的的声音和不同的名字,而且用不同的公用电话,都打给这家律师所,每次都很轻易得转给了总裁。不过,他等一接通着电话,什么也不说,就把电话挂断了。
这下子全明白了。这是生意,哪是交什么朋友啊?没交钱以前,律师使用各种手段来吸引着你上钩,等收了钱以后,就不再是笑脸相迎了,你已经被她攥到了手里。现在你改什么都晚了,你就是换律师,人家的钱也不退了。
他气哼哼的回到家中,把国内来时带的那瓶白酒,在晚饭时都喝了。没辙了,他们现在无从选择,只有求着她了。
第二天,他一大早到了律师所,秘书已经认识他了,让他在大厅里等候,而且马上用电话通知了总裁。等啊,等了一个小时,又是一个小时,他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着那一幅幅的名人照片,心里感到了一阵阵的恶心。看到这些,他真是思绪万千;这不是那人家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吗?你收了钱不办事,这钱还好说,可这时间不能再拖了,我们的身份都快黑了。
他越想越气,怎么也是在沉不住了,站起来走到秘书的桌子前面,请她再一次通知总裁。秘书又和总裁通了话,结果还是让他等。他又回到了大厅里,现在的他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一坐下就站起来,站起来再坐下。他已经没心思再看那些茶几上,为等待客人准备的报纸了,都已经看了两遍了。他又站起来,看了一下这个办公区,这是个标准的办公设置,有一个大厅,还有几间小办公室,只有秘书在大厅作接待,各小办公室内都有其他的律师在办公。他注意到,整个办公区内只有一个卫生间,坐落在大厅的角落。
有办法了,总裁也是人,人喝水就要的撒尿,她已经几个小时没出来了,总有她憋不住的时候。好,就站在这卫生间的门口,看她能坚持多久?
果然不出他所料,每到一个小时,总裁出来上厕所了。他装着笑脸对着女律师说:“您好,我是来问一下我的那个案子的。”这位女律师原来的笑脸早就变了,冷冷地对他不客气地说:“你预约了吗?我正在和白宫通电话,我今天没有时间和你谈”。说完就向厕所里走。
他一个健步走到窄小的厕所门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强耐着自己的性子说:“我打了好多次电话,你也没有接,留言也不回电话。今天我来了,想当面问问到底办成什么样了?”
女律师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一看他也是真的急了,如果再纠缠下去会出乱子。她无可奈何的说了句:“你到我的办公室等我吧”。
他没说别的话,独自走进这女律师的办公室,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给顾客准备的椅子上。办公桌很大,上面有计算机和一些文件夹。他站起来,伸出头看了一下卫生间,卫生间的门还是紧闭着,他转身回来,一把抓起了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夹,打开一看正是他自己的案例。夹子里面只有一些复印件,还有几张表格,上面只有草草的几个字,不过他什么也看不懂。看到这些,他的肺都要气炸了,看来这案子一直都没动,今天才开始做,我他妈被她忽悠了;从交完了钱的那一天到现在,活活的等了一个多月,这律师到底在干什么?这时,他听见房间开门的声音,马上把文件夹按原样放回桌上。
女律师一会儿回来了,她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面对着他,镇静地说:“你没有必要这样催,我们律师所一贯的风格就是加班加点也不耽误任何事情,今天的事情决不拖到明天,你的案子早就寄走了,回家听着喜讯吧。”
这是不是撒谎?他无法确认。尽管他偷着发现自己的案件夹子还在桌上,但他不能肯定的一点,那是不是留存的复印件呢?唉!现在别无选择,只有相信她了。
他最后说了句:“大姐,一切就拜托你了,千万给费点心。”
他回去了,也不再打电话了,他知道催也没用了。他不能这样白白等下去,带的钱一天天地往下走,这能坚持多久?他开始出去到中国人的小公司,去找工作赚钱了。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库房搬运工,上班的第二天就和另一个搬运工打了起来,因为那人欺负他是新来的,而且说话还不干不净。他一气之下,把那人给揍了一顿,老板知道后,当时就把他辞退了。
他的第二份工是在一家批发公司,专门负责到客户那里去收账。这个差事也不是那么好干的,这里的商店许多收到货以后,都是变着法的拖着不付钱。他尽管是人高马大,但没有人怕他;因为他只要说话有一点带有威胁的强调,人家就警告他要通知警察。
他现在是个黑工,必须要老老实实,更不能乱来。有时为了收一笔账,他经常是跑到店里几趟,经常是找不到老板,收不到钱,有时就是找到了老板,也会让他明天来,等到明天再去的时候,老板也许又不在了。
在这期间,他把家里信箱中,收到的所有英文信件,都存在一个纸箱里,反正也看不懂。不管是什么来信,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什么事也没有办身份的事情重要,反正这件事只有指望律师来解决了。他曾收到了一次电话,是从那个律师所打来的,让他补交一些材料。他去了律师所,让律师把要求的事情写成了中文。为了那些材料,他不惜花费昂贵的长途电话费,把国内的朋友都调动了起来帮忙,把手续办好。然后,让国内的弟弟,把那些材料都用特快专递寄到了美国。
他在这家批发公司工作的这段时间,由于工作辛苦,心情又差,也得罪了不少的客户,最后老板还是把他解雇了。
他在回家的当天,又收到了律师所的电话,让他去交最后的那部分款,他的案子已经结了。他又高兴了,你看看,这人生总是一处不顺,另一处就顺,不可能总不顺吧?这工作没有了没关系,还可以再找吗!这身份如果解决了,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历经了万般苦,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高兴得从家里带上了支票,和老婆兴冲冲地赶到律师所。一进门,就马上问那位秘书:“这张支票交给谁”?秘书说:“我是这所里的秘书兼会计,应该给我。”
他高兴得把支票写好,交给了秘书,并让秘书通知总裁。秘书用电话通知总裁后,告诉他们现在可以去见总裁。
进门后,女律师请他们坐下,拿出了合同说:“对不起,你们的案子已经结了,被移民局驳回了。”
这话,像天上打响的巨雷声,把他们夫妇俩人都惊呆了,半天谁也说不出话来,这短短的一句话,把他们长时间的期盼打没了,他们的前途也将毁于一旦。这下一步要么就回国,要么就黑下来,像坐牢一样,等着那遥遥无期的大赦。他们的前途毁了,他们的孩子还在国内啊!
他的老婆忍不住地哭了起来,他的牙咬在嘴唇上,都快要出血了。他大声地问:“你不是说,你们从没有失败过吗?你的先生原来不是移民局的吗?”他的眼睛里冒出的凶光,像要吃了这位律师一样。
女律师淡淡地说:“在美国没有一个律师敢说每个案子保证打赢。美国的移民局也不可能因为我先生过去是移民局的,就照顾我们的案子,这是个法治国家。你们的手续不合格,我就是找到总统,你们的案子还是批不了。小傅,你们还年轻,还是把手续做得都合格了,再来找我”。
傅导游的鼻子都气歪了,大声说:“你放屁,我的手续不合格你为什么寄到移民局去?我要是知道哪个合格哪个不合格,我他妈还找你干什么?”
女律师一下子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打开的门说:“你现在给我出去,再这样说话,我马上叫警察了,别把大陆的那些蛮不讲理的东西带到美国来”。
傅先生也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已经是怒发冲冠了。他老婆吓得马上拉住了他,央求着他说:“你可不能这样了,咱们再也承受不了更大的事了”。她转向这位律师说:“律师,您不是说一定能成吗?在合同上,也是这么写的呀!”女律师马上拿出合同的原件,指着最下面的一条说:“谁说是这么写的?这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不能确保案子成功吗?”
那上面写的字,因为是英文,他们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其中的意思,也没有找个朋友帮助翻译审阅过。这不是个骗局又是什么?哪有这样的欺负人的?他的老婆含着眼里说:“你哪能这么做事呢?我们都是因为信任你,才和你签了合同,也交了钱。我们等了这么久,这身份弄得都快没了,你让我们咋办呢?我们刚才一进门,也把剩下的钱也都交了。”
女律师说:“你们做得很对,合同上也是这么写的;根据合同,不管成功不成功,你们都要付清所有的款项。我的工作是把你们的案子准备好交上去,那批与不批可是移民局的事了,我有什么办法。”
这真是倒霉到家了!还能继续下去说什么?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他们只有离开这里,出去换换新的空气了。
他们没有互相安慰,也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在街上走着。他的老婆不住地擦着眼泪,他的拳头攥得咯咯直响,在一个拐角处,他看到左右无人,对着墙狠狠地打了一拳,鲜血马上顺着手被,一滴滴的流了下来。他老婆急忙用纸得他包上伤口,对他说:“咱们找个朋友问问吧?”
他们来到了一个朋友的家中,那位朋友拿着他们的合同和移民局的回信仔细看了一遍,对他们说:“你们找的这个律师太不负责了,从移民局的来信上说的日期来看,她和你们签合同后,拖了很长的时间才给寄去。而且,在移民局要的补充材料时,她把补充材料都给错了。最可气的事,你的生日写得都不对,这样的材料,你说移民局能通过吗”?
傅先生这时醒过闷了,为什么那天他在律师的桌上看到的自己的文件夹?肯定是她一直拖着没办这个案子。直到那天他追上门以后,她才开始草草的一填就寄给移民局了。这后来的补充材料,也是敷衍了事的兑付的,这文件中有这么多的错误,说明她从来就没有认真的做这件事。她拿了钱,根本没好好办这个事,而且她把这些有限的的时间都给耽误了。
他什么也不说了,带着老婆离开了朋友的家。收拾了行李,退了房子,买了飞往波士顿的飞机票,投奔生活在那里的大哥去了。临走以前,他关闭了这里的银行账号,提取走了所有的钱,那张最后付给律师的支票,也已经是一张空头支票了,让那个律师爱找追债公司就让她找去吧!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的地方。人到了这个份上,什么也顾不了了。
到了波士顿之后,他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吵架,打工到了几个餐馆,都被辞退了。后来,他开始送外卖,凡遇到不给小费的客人,他就用刚学会的脏话来骂客人。在美国送外卖时,不付小费的客人毕竟是很少的一部分,这点行为还没有影响到他的工作,不过却是得罪了不少人。有的客人因为恨他,有时也骂他一顿,甚至拿起家伙来威胁他。他不怕,这一个身子都快被水淹没的人,还在乎哪一只耳朵露在水面外吗?一次他送外卖时,一个人拿着刀子抢钱,他不但没低头,反而把那个人给打了个鼻青脸肿。
他的身份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在最后没办法的时候,他还是说服了老婆办理了假离婚。他的新任夫人,是他打工的那家餐馆老板的女儿。那个女孩,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癖症,走起路来一条腿是一颠一颠的,一直嫁不出去。能把这么个女儿给嫁出去,有这么个送上门的女婿,这老板乐坏了;给新女婿买了新车,给小两口买了新房子,请了所有的老乡,开了十几桌酒席。
在那个时期,根据法律规定,只有结婚两年后,才能得到正式的绿卡。在美国的大城市里,为了防止有些人用婚姻的手段赚钱,移民局有时会定期抽查,确认是不是双方住在一起?婚姻中有没有虐待等行为?而且,这样的婚姻绿卡,大部分的夫妻还要经过移民局的面试,以确定其婚姻的真实性。
他的这个婚姻就是为了绿卡,可是现在假戏必须真做,也真够难为他的。他拿到工作许可后,就找了另一份工作,离开了这家餐馆也躲开了他的老丈人。他在工作之余,每个星期看看自己的结发妻子,经常是两人抱头痛哭一场后,才恋恋不舍的分手。
这叫什么样的人生?爱的人近在咫尺却不能公开的见面,这残疾的女子却总是形影不离。这哪里是来追求更自由的生活来呢?
来美国短短的几年,他已经是身经百战,变得冷酷无情了。他熬过了这两年,正式的绿卡也已经拿到了。他想和苦苦等他的结发的妻子复婚,他想开一家自己的公司,从中国进货,在这里做批发生意。
当他提出离婚的时候,他的残疾老婆哭着把此事马上告诉了她的爸爸,把这个老丈人给气的胡须打颤,带着自己的老乡们把他堵在家里,差点动手打了他。他们告诉他:要想活命,就死了这个念头。
有一方不同意,这婚也离不了。他只好找了个律师办理,自己离开了家,搬到另一个城市住了。走时,他把自己所有的钱,连自己的汽车都留在那个家里,只带着几百块钱离开的,另外自己悄悄的买了把手枪。
我仔细得听着,听了一路他亲身经历的故事,我不知道是该称赞他?还是可怜他?我心里有一种难以表达的感觉,一种酸酸的感觉。
我继续问他:“你以后怎么办?”
他高兴得笑着说:“我离开那个家快一年了,听律师说分居半年也就算离了。不过,还有些手续没办完,律师说快了,就个把月吧。现在我和我的老婆虽然没正式复婚,她已经和我住在一起。我想等最近忙过这一段,就回家陪她几天,她也不容易。”
看着他喜出望外的神情,我也为他高兴,真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我问他:“你的孩子呢?你怎么打算?”
他哈哈的大笑“:看来你也能理解一个当爹的是什么心情了?我这离婚一办完,就马上办复婚,然后我就回国接孩子过来。我和老婆商量过,我这绿卡身份给孩子办移民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干脆给孩子办个留学。学校我已经联系好了,钱也交了,我准备回去带着孩子去签证,能行的话,没几个月就来了。”
我说:“那可就祝贺了。可是你做导游,养活这一大家子,可就困难点了。”
他这次可是更加兴高采烈了,说出话来,吐沫星子都飞了出来:“你以为我一辈子干这个职业,没白天没黑夜的。到美国后的这些苦水,我该喝得都喝了,我也闯过来。这次我回国,我要去广州,见几位朋友。我那几个朋友在那里开工厂,都很成功,他们已经答应我了;让我在美国专卖他们的货,而且我不用先付款,首先把货发到美国来,我在这里做批发,赚了钱再付款。兄弟,再过半年,你也不会称呼我是师傅了,那时我已经是傅总裁了”。
他用手拍拍那把抢,小声说:“得罪人太多了,是想办法保护自己的时候了。俺现在可不能死,这条命还有更大的使命。”
这风雨多变,人世沧桑。我不能够确认他是否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生意人?不过,我可以确认,他所具有的这种不去不饶的精神,还有什么样的火焰山能过不去呢?
小人一个。
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这个老傅可恨也可怜,没准儿自己也挺满足挺快乐。
我知道的一女人,丢下十五六岁的女儿,坚决跟随丈夫来美,申请庇护,被拒.黑下,又生一儿子,先天疾病.丈夫一人打餐馆工供应一家人生活.还要给国内的女儿寄钱.女儿青春期正需要父母的时候,却只能寄人篱下.我曾当面说这女人,真不理解你!你苦我不同情.对女儿太不公平.
现在国内生活也过得去了,何必到海外受这份洋罪?还要忍受骨肉分离?
自己绿卡拿到了,也是用欺骗手段拿到的.对那残疾姑娘来说,他挺缺德的.
所以,我一点不同情这个姓傅的人. 所有的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