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故事我拖了很久,因为故事中的人物,并不是我来美国以后认识的,而是我童年时期,就一直比较崇拜的人,他们现在住在纽约。但是,他们当今的处境,实在是的出人意料。今天,已经摆脱了温饱困境的我,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读者会怎么看我?是否我有一种嘲笑他们的用意?我自己如何看我自己?是不是看到心中的偶像,生活拮据,凄凉,就写出人家的悲惨故事,来找到心中的自我?我一直在疑惑,迷茫,,此次纽约之行,改变了我的想法。
纽约很大,中国人也越来越多。华尔街工作的人不少,高科技的人才也不计其数。可是,大多数华人还是工作在服务行业,像餐馆,超市,装修,洗衣,运输等等。
我在街头走路的时候,曾听到一个大哥打电话时的对话;“你能不能在电话里说?我要是到你那旮旯,我又要花几块钱买车票。”
这几块钱,对我们有正当职业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是一杯饮料的钱。可是,对于每一小时只赚几块钱的人来说,可就不是小钱了。何况,他们也从来不舍得花钱买饮料喝。我听说,到现在为止,在中国城的厨房工作,仍然还有人一周工作六天,一个月才能赚到九百块钱。
在纽约,和其他州不同的地方,是华人走入中产阶级的还是少数,拿低工资的人还是大多数。因为,没有在美国上学,不懂英语,就很难找到正式的工作。找不到正式的工作,就只有做服务业的苦工,来养活着自己和一家人。作为出国的华人,每个人都是带着一个梦来到美国。从道理上说,应该是每个人都能梦想成真,可今天来看,贫富悬殊之大,令人难以想象,不合情理。据我了解,在这些人中,还不乏有身怀绝技,而至今怀才不遇之人。
在美国,买了房子,买了车子,生了几个孩子的华人家庭,应该是不计其数,可以说是已经实现了美国梦。可是,在中国城内奋斗了多年,还没有达到这点目标的中国人,就说明他们无能吗?决不是,我决定还是写下去,写完了这篇,也许我就能明白,该如何解释了这个问题了?
在今年美国的国庆节,我又去了纽约。我的目的地,已经不是曼哈顿,而是法拉盛。
目的一,是看我故事中的人物。目的二,是吃正宗的中国餐。
法拉盛已经慢慢成为纽约的另一个中国城,中国人也越来越向这里聚集。这里的主要街道,是Main Street,中国人给它的名字叫:缅街。音译,不是翻译。从这音译上看,就知道这里的中国人,不通英文得太多了。
现在,这条街道上,已经有几十家中国餐馆,顾客基本上都是中国人。中国餐馆做中国人的生意,不是靠汁就可以蒙混过去的。中国人最懂中国餐,口味不对就不会再来上第二次当。这条街,中国餐馆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经过几番的拼搏,真正的中国餐诞生了。我一有机会,就去吃油条和豆腐脑,杂碎汤。那是天津师傅做的,吃的时候,你不会觉得你是在美国。那纯真的味道,诱人的成色,一下子就会印到脑海里,诱惑着我不断地一次次的来。
这故事中的人物,就住在纽约的法拉盛。
我童年的时代,是在北京的一个胡同里长大的。我们的大四合院里,共有十几户人家,只有一家是大学生的家庭。这个家庭,一共四口人,一个老奶奶,一对夫妇和一个小儿子。这对夫妇是文革前的大学生,都是机械系的。我从小称她们为:李叔,李婶。
李叔大学毕业后,分到陕北的工厂工作,每年几次探亲回家。李婶毕业后,分到一家汽车公司工作,从生了小孩后,李婶就一直病假在家,喂养幼小的小孩子,照顾年迈的公婆。这是一对恩爱夫妇,我没听过他们吵过一次架。李叔只要探亲回家,不是做木工家具,就是翻修厨房,一家的生活暖暖融融,比我们每家都好。他们待人和气,彬彬有礼,比起我们这个大杂院中的工人师傅,售票员阿姨要文雅的多。我的父母常用他们的事情来教育我,邻居们也都夸奖他们。我也从小立志长大后,要做他们那样的人。
李叔的妈妈,就是这个奶奶,丈夫在美国是个教授,解放前就独自离开中国了。她丈夫到美国以后,再也没回来过。因为这个家中,有这层海外关系,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曾被定名为海外的特务家属,文革期间也经受了不少打击。
奶奶的丈夫在中美关系改善后,通过公安系统找到了他们一家。从那时开始,他每个月都寄钱来。在七十年代初,有外汇收入的人家相当阔气,政府还根据汇款的数额发放侨汇卷。那时,我们普通的老百姓,吃粮食用粮票,买衣服要布票,这个月不够,用下个月的。可他们家不同,有钱有侨汇卷,就可以光顾特供商店,那里食品,衣料,生活用品样样俱全。他们的日子,比一般的人家都要好得多。
因为我比李叔和李婶的儿子只大几岁,经常和他一起玩,所以,他们也待我像个儿子一样,他们的孩子有什么,同样我也有一份。我在同班的同学,还不懂什么是巧克力的时候, 已经吃了不知多少块?我的课本整洁,常受到老师的表扬,那是因为他们用专业杂志,帮我包的书皮。我的指甲从来是李婶来剪,我的耳蚕也是她来掏。我考过了大学的分数线,选择的大学,是李叔亲自帮助我选择的。
在我上大学期间,李叔已经调回北京工作了。由于他知识渊博,实际工作的经验也相当丰富,几年后,成为了一家国营的机械研究所的副总工程师。他们的家,这次更加无人可比了,在整个一条胡同里,只有他家里有私人电话,平时还经常有小卧车来,接他上班和下班。
八十年代的初期,李叔的妈妈,就是那位奶奶去世了。李叔的爸爸,给他办理了移民的手续。他放弃了铁饭碗,首先一个人移民到了美国。不久后,他们的全家也都去了美国。我们一直保持着通信,我大学毕业后,在工厂里做个小技术员,多羡慕能到美国去。我每次写信都提这件事,他们的每次回信都回避这件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他们不肯帮助我?后来,我放弃了出国的打算,在国内下海的大潮中,下海自己创办了公司,也有了一些小的成就。
在他们每年回国探亲时,我都要去看他们。他们送给我一些美国带来的食品,衣服等。我会回赠一些我在德国出差时,买回的手表,钱包类的东西。他们在给我的来信中,经常夸赞我送给他们的东西很高档,一直都舍不得用。
在我的眼里,他们在国内就是相当成功的人,到国外他们一定会更成功。我那时没来过美国,所有对美国的了解,都是看报纸和听朋友说的,没有任何亲身的体验。
李叔和李婶在一次回国的时候,谈起了他们在美国的经历。
纽约是个世界性的大都会,人口将尽一千万。白人尽四百多万,包括两百万犹太人,黑人不到三百万,其他的少数民族差不多三百万,其中的华人一百万左右。纽约被世人誉为世界首都,著名的华尔街,百老汇都在这里,是世界级的经济,金融,交通,媒介的传播中心,也是联合国的总部所在地。
纽约有像支地球天线一样的摩天大楼,有四通八达的地下铁路,也有脏,乱,差的中国城。
李叔一到美国,就来到了纽约,一直工作到他退休的那一天为止。
到纽约后,来到他父亲的家里。他父亲给了他一百块美金,让他自谋生路,并且限期在一个星期内,让他另找地方去住。他的大学时代,学的是俄文,所以他不懂英文。这里不用的地方,只有到中国城。
他是个机械方面的专家,所以,他单纯的寻找机械方面的工作。在美国,华人的工厂一般都很小,涉及机械方面的很少。就是在偌大的纽约,也只有可数的几家,虽然名字很响亮,可李叔一去就发现,不过是个小加工厂。只有几台简单的设备,工人和老板加起来也只有两三个人。作为在国内。曾经是职工近千人的研究所的副总工程师,今天要低头做个小个体工厂的底层工人,他不愿意丢这个脸。
可是,人总要吃饭,要住房,国内的家中还有老婆和孩子要养活。他除了坚决不去机械厂工作外,只好开始做了杂工。他的第一个工作,就是洗衣房。每天要洗烫成百上千件的衬衫,几天后,十个手指肚,都被烫得白了。
那时,坐地铁才一块多钱。为了省钱,他每天走三十多条街上下班,从不坐地铁。一个月的七百块钱工资,除了给国内的老婆寄去一百块以外,只用两百块钱自己吃饭和住房,其余的钱都存了起来。为的是全家团聚时,有钱安家用。熟悉环境以后,在这份工作的空余时间,他又找了另一份搬运工作。四十多岁的人了,和小伙子无法比。每天带着疲惫的步伐回家后,抱着本英文书就睡着了。因为他每天休息的时间太少,也舍不得到餐馆去吃饭,所以每天带饭上班。他最喜欢吃的就是炒米饭,因为既成本便宜,而且几分钟就做好了。一年来,几乎每天都是吃三顿炒米饭。有时,想开一次荤吃顿餐馆,都是一看价钱就退缩了,马上改变主意,找个杂货店买几个香蕉就打发了,因为香蕉也是最便宜的。
由于这一年的饮食,他的后半生再也不吃炒米饭和香蕉了。
一年后,他们的全家在纽约团聚了,他们在布鲁克林区租了个小公寓。他们的儿子已经上中学了,李叔继续做两份工,李婶一直在家。他们的夫妻感情非常好,李叔从没提过他做的是什么样的工作。李婶一到这里,就发现丈夫做的是相当苦的工。她多次要出去做工,让丈夫少做一点,都让李叔给制止了。为这件事,结婚二十多年没吵过架夫妇,第一次红了脸。李叔知道这里的工作太辛苦,不愿意让她也出去受这个苦。
这个住宅区,大部分是外来的移民,西籍移民占大多数。他们的儿子,在公立的学校里,经常受到欺负,有时回来的路上,书包也被人抢走了。为此,他们必须搬家,找个好一点的学区的社区,因为他们还没有能力供孩子去私立学校。
社区好了,学校好了,公寓的条件也好多了,可是费用也提高了许多。李叔又找了几分临时的工作,把所有的休息日都占满了。李婶为此又力争了几次,最后她胜利了。在中国城内,她找到了一份车衣厂的工作。尽管工资低,工作的车间热的像蒸笼一样,工作也很辛苦,她还是很满足,一家人在一起,没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的。
没有多久,她家的厄运就开始了。
一次,她在从工厂回来的路上,在路边的便道上走。一辆跑车型的卧车,失去了控制冲上了便道,把她撞倒了。当她醒来的时候,人躺在医院里了,一条腿已经没有了。
众所周知,美国是个法制的国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谁都会认为,美国的法律是最公正的。可是,这件事让人不可思议。就这个车祸来说,连小孩都明白,是那个驾车人错误。然而,这个车祸的官司,直到今天还没有解决。
那个驾车人是个白人,车祸后他把纽约的市政府给起诉了。起诉的理由,是强调这车祸的原因,是这个地方没有红绿灯造成,责任应该由政府承担。官司要打多少年?没有人知道。可是,这一打官司,医院的病人医药费,就没有赔偿了。
李婶在医院接受治疗,李叔的家里账单已经成山了。为此,他们的儿子考上了大学,中途就缀学了,找了个麦当劳打工去了。
。。。。。。
我刚到东海岸的时候,去了一次他们家。李叔的头发全白了,尽管他染黑了头发,但头顶上露出的白头发的根,看上去像一个人带着顶黑帽子。他那时大概六十岁,站起来腰是弯的,走起路来也是步履蹒跚。李婶柱着双拐,站在门前迎接着我,穿着朴素,像个农村的老太太。
看到他们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这就是我童年时的最崇拜的人吗?这是我的人生中的目标和我的未来吗?他们知识渊博,彬彬有礼的影子,三十年来,从来就没离开过我的脑海。我们的这次相见,像龙卷风卷走屋顶一样,把我的梦也带走了。
他们的屋子里,家具很旧,电视也很小。
李婶高兴得说:“我三十年最小的朋友,你可来了。”
像我小时候一样,她拥抱了我。我感觉到,她在颤抖,也哭了。
李叔高兴得说:“真高兴见到你。好了,我这里有大曲酒,你是个成人了,今晚和我喝几杯。”
他指着那一大箱子酒说:“我知道你来,今天刚从中国城买回来”。
我破涕为笑说:“你买这么多白酒,能喝得完吗?”
他特别认真地说:“买几瓶太贵,买一箱不仅便宜,还额外送两瓶”。
我仔细的端详着他,原来的副总工程师的气派,已经找不到了。虽然还带着眼镜,留有一丝文化人的影子,但看上去,和生活在中国城的普通打工者,已经是一摸一样了。
我们一边吃着涮羊肉,一边喝着酒。
李叔说:“你看着桌子多棒,是我去年在街头捡的旧桌子。我修理后,又刷上了漆,和新的一样”。
我问:“您还做木工家具吗?”
他说:“很少,没有时间.”。他又兴高采烈的说的说:“我去年已经在一家机械公司工作,做上了修理工。”
我问:“中国人的公司有这么大吗?”
他说:“你以为我还是刚来的吗?这么多年了,英语基本的对话还凑乎。那是美国人公司,我负责四十多台机器的保养和维修”。
我为他找到了机械方面的工作高兴,尽管不再是工程师了,但毕竟是和机械沾上边了。
我高兴得说:“凭您的经验,这点机器方面的事情,不是小菜一碟。”
他说:“不那么容易了。现在的机械自动化程度太高了,和过去的不同了。”
我换了个话题问:“您打上了美国工,收入也高多了吧?”
他说:“没差多少。这美国公司每周只有四十个小时工作,所有的收入都要报税。另外,纽约好多公路还要付过路费,我上下班都要负,这开销也不小。中国人的公司,工作时间没限制,报的税也低。,我最多的时候,同时打几个工,收入比现在高”。
李婶插了句话说:“他的身体现在不行了,做不了太重的活了。”
李叔看着李婶说:“你李婶为了园我的梦,让我辞了所有的工,在退休前再做点机械方面的事情”。
他们虽然是老夫老妻,可他们的眉眼间透出了那真诚的爱意。这也许就是常讲的患难夫妻,到称为老伴的这一天,也就更加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我惊奇的问道:“您要退休了吗?听说要六十五岁才可以。”
李叔叹了口气说:“我已经觉得太累了,只有提前退了。我们有政府的社会保险,现在退休,只是稍微少拿点钱。现在工作的工厂,马上也要搬到其他国家去了,再有几个月就关闭了。我一直忍在这里,是等关闭时,公司会给雇员一定的补偿。那时,我就彻底退休了。我们存了一些钱,准备回中国去买个房子,回去养老了”。
我们吃饭用了一个多小时,李叔也有些喝得多了。在喝完了最后一杯酒后,他躺到沙发上看中国新闻去了,只剩下我和李婶继续交谈。
我问她:“您的腿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必须拄拐杖了呢?”
她静静的看着我,还是像当年看小孩子一样。她说:”最近不太好,因为这条坏腿的拖累,现在好腿也发生问题了,我现在要出门,必须做着轮椅。”
我不解的问:“那怎么可能?这是外伤,又不传染,怎么能回牵扯到另一条腿?”
她说:“是活活累的。那个官司一直拖着,医院和我要钱,我只能说没有。手术做完后,没几天就让我出院了。你李叔这几年来,都没有休息过一天,加起来打四份工。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又开始找工作了。因为纽约的华人太多,老板们的选择也多,所以付的工资就特别的低,我们只能靠工作时间长一些,多赚一点。我在超级市场里,做过收银员,一站就一天。你看看,别人两条腿站一天都累,我只靠这一条好腿撑着,能好得了吗?”
我说:“您为什么不换个工作呢?”
她伤感的说:”这残疾人能做什么?我给一个人家带个小孩子,一小时还不到两块钱。那孩子还总喜欢让人抱着,我这一条腿,除了撑着我自己,又要再加上个孩子的份量,我几天就不行了。”
在我临走时,她送给了我一个衬衫和一条裤子,说是她亲手为我做的。
我看着那一针一线制成的成衣,心里直不是滋味。这该如何表示感谢?从裁减,到缝制要多少时间才能做出来?现在不用说在美国,就是中国的大城市里,有几家人还自己做衣服穿?这心意我可以领,可坦诚地说,这几件衣服值得做吗?
看着她苍老,憔悴的面孔,我陷入了沉思。如果,他们不来美国,她现在也许是个高级工程师的太太,每天只是忙于应酬,不可能为吃喝来发愁。如果,他们不来纽约,也许他们的日子,不会像今天这么苦。
(北京人在纽约) 中,有这么一句话:“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纽约是穷人和富人都能生存的地方。对于新到美国的华人,纽约是最好落脚点。中国城里,不需要任何的英文,也不管有没有合法的打工许可证,当天就可以找到份工作。如果习惯了纽约的生活,再搬到其他的地方,会发现许多的不方便。纽约的中国城里,有地道的中国餐厅,中国书店,银行,卡拉OK厅,服装店,甚至还有网吧。这里的物质生活,在其他州生活的华人,是享受不到的。
可是,纽约的贫富悬殊也是最大的。第五大道上,一件普通的男人衬衫,能卖到一两千美金。而中国城里,一件男人的衬衫,三块钱就可以买得到。所以说,富人生活在纽约,可以到处找到高消费的地方。穷人在纽约,如果只要是追求个吃饱穿暖,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在曼哈顿的中国城,可以买到只有三块钱的午饭,而且是四餐一汤。在我曾经居住过的中西部,那是美国相对贫困的地区,最便宜的午餐也要五块多钱,也不过一菜一汤。
从法拉盛到曼哈顿,坐出租车要十几块美金。坐中国人公司的小面包车,才一美金,有的车还免费送一份世界日报。
吃完晚饭,我回去了。我带着异常遗憾和复杂的心情,离开了他们的小公寓。
几个月后,我打电话给他们家,他们的电话服务已经取消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写了封信,几天后信也被退回了。几天后,受到了李婶从中国寄来的信。他们已经回国了,花了几十万人民币,在北京买了个两室一厅的公寓。信中说,回去后,他们每天特别的忙,老同事,老邻居经常来做客。他们也常到外地旅游,把年轻时没去过的地方,都玩便了。
他们一直没有给我它们在中国的电话号码,所以还是保持通信联系。现在,网络发展这么快,基本的通讯都是电话或邮件,很少有人还在用写信的这种方式。但他们总是写信,每次的信,都是李婶写的。
去年的春节,我收到李婶的电话,她回来过春节了,现在住在她儿子家中。在一个休息日,我特地去纽约看看她。她是自己回来的,李叔没有来。
我请他门全家,在法拉盛新开的中餐馆吃的饭。我一再问,李叔为什么没回来?李婶告诉我,李叔和朋友去海南岛了,近期不会来美国。
作为小字辈,我不好多问,也就没再多提此事。
在她住在法拉盛的这个时期,我几乎是每个星期打个电话,都是简单的问候一下。她一直也没有回去,过了半年后,我觉得一定是出事了。
老伴,老伴是相互的一半,只有老了才是个伴。分开这么久,一个在中国旅游,一个在美国居住,一定是发生了很大的问题。我犹豫好久,终于在这次在国庆节去了纽约,我是到法拉盛时特意看看她.
在法拉盛,找个停车位很难。好容易找了个停车位,还是比在电话中约定的时间,迟到了半个小时。在很远地方,我看见李婶手拄着拐杖,独自站在那里等我。都是我不对,让老人家等了这么久。我走进看到她时,看到她正在擦眼泪,我有些明白了。
他们回国后,每天都有朋友来.他们同龄的朋友,也都退休了。尽管他们家,在美国还算是穷人,但回国后,比其他人还是富得多。他们的朋友,尽管原来都是些高级工程师,但退休后,也不过是一,两千块的退休金。而李叔夫妇,在美国缴税超过十年,社会保险两人加起来有将近一千多美金,快一万人民币。.所以,李叔在这些朋友当中,是最受欢迎的人。因为他如果不在,就没人抢着买单。
李叔回去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就喜欢和朋友聚会,打麻将。李婶每天得不到休息,还要做超额的家务,她有些意见。但是,如果他们两人出去旅游,李叔要用轮椅车推着她,也觉得不方便.到海边不行,爬山也不行,李叔也开始有些抱怨。
结婚都快四十年了,从来不吵架的老夫妇,现在开始每天吵架。后来,李叔和朋友旅游,再也不带李婶一起去了。李婶是个残疾人,回国后无法出去买东西,每次都是李叔买回来。李叔在旅游离开家以前,总会把冰箱填满的.
李叔的朋友中,后来多了一位三十岁的单身女人,有时也在朋友聚会中出现。李婶发现那女人和李叔太过于随便,就和李叔讲过此事。李叔开始不也为然,后来就大吵大闹,再后来,更加明目张胆,甚至留那个女人在家里过夜。
这六十七八岁的男人,和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纠缠不清,在美国谁也不在意,可是在中国,那就是好说不好听了。这种事,多么让人笑话。李婶的朋友们每次提起此事,当天的晚上,李婶就和李叔大吵一次。
李叔的借口,是他为了这个家,受尽了苦,推这个轮椅车都十几年了。一生来,没有什么幸福可言,找一个年轻的知音,李婶也应该理解和忍让。
李婶的理由,是为了这个家,受尽了罪,残疾了也老了。李叔另找新欢,是不是这几十年的爱,也所剩无几了?这中国人不去讲四书五经,也要有个基本的面子吧。
后来,李叔一生气,带着那个女人去海南了,包了个长期的公寓,几个月没回家。
这次,冰箱里空空如也,李婶也只有自己柱着拐杖,走了几个小时,买了些食品回来。回来后,就病倒了。病了好久,一直也没有人管。
李婶如果现在去老年公寓,还太年轻,独立生活自己也做不到。她等了几个月,也没等到李叔的回心转意。她只有回到美国,到唯一的儿子家来养老了。
她对我说:”我们老了,但这四十年的爱,哪能一下子就被这些恨给一下抵消掉。我梦里,总还是看到他的影子,我还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她感慨地说:”我一生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第一个是全家不应该从中国来美国。第二个是我们不应该退休后从美国回中国.”
我不知道如何来回答?我在童年时,曾立志长大后,做他们那样的人。今天,我看到了这一切,是不是我童年的想法太天真了?从现在的状况来说,他们是否走错了人生的路?到现在,我还在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
谢谢你提供真实的故事!
很多同胞热衷于比,比得过别人就得意洋洋,比不过呢?岂不难过?要知道,没有一个人是样样都比别人强的,即便你在华尔街挣大钱.
写的很好!朴实无华,又流畅自然!结尾女人那句话,让人深思.命运其实从来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无奈而悲凉.
也读过不少类似的文章,但不知为甚么,看的我心里酸酸的,想来
那个李叔也应该解脱一下了,只是别是弄的人财两空.
同胞,有点以偏概全了。
有时想想美国的黑人,真的觉得.....
一个人可能善良待人,肯努力,天资聪颖,多才多艺,但是不一定幸福。有人说:没有追求的人生如同行尸走肉,可是生活美满的多数人却都追求不高。人生苦短如同一台戏,怎么演下去都有道理,就是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人性啊人性,有的时候不能想的太理想化,不能想的太天真了。
有的时候就需要面对现实,做事果断。主人公如果早早回国,问题就会解消,面子是不能解决肚子的。当然,可能面临的就是另外一台戏了,也不一定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