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叔又和三大爷喝了一杯,车轱辘话的说:为啥我和三哥的关系最好呢?因为他救过我的命!范叔看着正夹着一片象拔蚌,沾辣椒汁儿的三大爷,问:三哥,我没记错的话,抓鸭子是咱俩一起的吧?三大爷腾不出正吸溜肉片儿上辣汁儿的嘴,只是一味的点头,表示认同。
范叔接着说:饿啊,那会儿。有一次,我和三哥路过村头的那条小河,看见水面上游着几只鸭子。不远处的树林子里,养鸭人正蹲那儿解大手呢。那条河河面不宽,水也不深。于是三哥负责拿木棒把鸭子打晕,我负责下河捞鸭子。三哥瞄准一只又肥又大的,一闷棍下去,给丫(鸭)打晕了。周围的鸭子开始叫了起来,我赶紧跳下河,抱起那胜利果实就跑。养鸭老头提着裤子在后面撵我们。三哥说咱俩分开逃,于是我就往砖窑那儿跑去。一边狂跑,一边抱着鸭子扭头看人追上来没有。谁知,光顾看后面了,再回头时,左眼眉梢这块儿,狠狠地撞到了,被架起晾晒的一堆砖的砖棱子上。我眼角当时就哗哗的流血,躺那儿不能动了。
说着,范叔便用手指着左眼眉梢,那块儿长不出眉毛的地方,给我和范范看。范妈在旁嘲讽道:喔,原来是这样啊?可搞对象那会儿,你给我说是在一次出去采购时,被几个地方上的流氓圈儿了。你舍命保护国家财产,勇与歹徒搏斗,让人打的。还说因为这事儿,部队上给你记了三等功一次,并升你为总厨。到底哪个是真话啊?范叔瞟了范姨一眼,说:你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
范叔又敬了三大爷一杯,接茬儿道:我脑袋破了个大口子,躺在地上。那老头也不管我,拎起他的鸭子就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好像没一会儿。三哥就找到了我,并把我背到卫生所去了。大夫一边给我缝针,一边说:孩子怎么这么调皮啊?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再错点儿,你眼就瞎了!幸亏来得及时,要不还容易破伤风呢!瞧把你哥累得,呵斥带喘的。你可要好好谢谢你哥呢!。。。总共缝了七针啊!
范叔伸出右手,把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攒在一起,感叹道:七针啊!现在想来还后怕呢。要不是我三哥,保不齐我就没命了呢!来,三哥,我再敬您一杯!
三大爷喝完酒,一边继续夹菜,一边说:老弟,你别总这么见外。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实话告诉你吧。你把那老头引开了以后,我又拐回河边,抓了两只鸭子。跑回家就扔给你大哥,说让他赶紧给炖上。然后我又跑去找你手里那只。差一步,让那老头拿走了。从卫生所我把你背回家,本想着一起吃肉。可是你老嚷嚷晕,所以我就直接把你背上了床。然后给你端了碗鸭架汤。你忘了?你还问我说是啥汤,这么好喝呢。哈哈哈哈,有惊无险。现在想来,小时候的事情真有意思啊!
范叔听了三大爷的话,表情十分惊讶。他一屁股做回椅子上,既失落又难过:我说怎么隔天早上起来,看见咱家院子里有好些个“脏心烂肺”呢。三大爷说:哪儿能啊。什么心啊,肝儿啊,肺啊的,我们仨都吃了。浪费是可耻的。范叔无精打采的看着三大爷,眼圈竟有些发红。范姨在旁边,温柔的用手摩挲着范叔的后背。整个包间里,除了三大爷不停地吧唧嘴或是吸溜汤的声音,别的没有一点儿动静。
我爸也听傻了。但是总不能让场子凉下来啊。于是他马上端起酒杯说:三哥,范勇没事儿老提起您,说您高瞻远瞩,八几年就去了美国。现在是位十分成功的商人。对您能有这样的魄力,我敬佩的很啊!来,弟弟我单敬您一杯。
三大爷干了酒,一边在餐桌上继续找寻“猎物”,一边谦虚的摆着手说:八六年。闹‘学运’那阵儿,我趁着乱,随着大溜儿,也搞了本护照,跑到美国。成不成功的咱不说,不过在美国这二十年,也算是没白待吧。说着,他便又往嘴里填了块儿肉。
我爸笑说:现如今您这么成功,劳您给我们说说您的奋斗史,也让这俩孩子受受教育。三大爷一边吧唧着嘴,一边得意的笑道:谈不上‘现身说法’。要说起来,就俩字儿——勤奋!那会儿我们一个个儿穷的吃不起饭,又不会说英语。连上街乞讨都不知该咋说。还租不起房子,只能瞒着房东,七八个人挤在一间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要是被房东发现赶了出来,就要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上几宿。别说吃肉,熬稀粥都得数着米粒儿下锅。哪儿像现在的孩子们这样幸福啊。后来发现,原来洋人也喜欢吃中国饭,于是小哥儿几个便合股投钱,开了一间中餐外卖店。合伙人里有驾照的开车送餐,会英语的在前台接订单,剩下什么也不会的,就都挤在后厨帮忙。你做一西红柿炒鸡蛋,我来一醋溜白菜,再焖点儿米饭。就这么糊弄着。白天干活,晚上就在外卖店里打地铺——省房租啊!谁承想这中餐馆火的不行。没出三年,回了本儿不说,大家还都分得了不少的钱。
聊开了,三大爷端起酒杯,象征性的和范叔,还有我爸碰了一下,继续说:后来哥儿几个拿着各自的钱,在不同的城市开了外卖店。我带着自己那份儿,跑到纽约。在中国城开了一间餐馆。那是九零年。。要不就是九一年吧?虽说我去唐人街的时候,那地儿早被福建,香港人占领了。可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咱北方美食的威力,所以,倒也没有难为我开店。就这样,一直混到现在。如今我在纽约唐人街,也算是有头有脸儿吧。后来出去的那些个晚辈们,想在唐人街练摊儿,多少都会来请教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