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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
——译自Antoine de Saint Expury之遗作《城堡》
这时来了一个反驳我父亲的人:
“人类的幸福……”他说。
我的父亲打断他的话:
“别在我这里谈什么幸福。我品味一个词,总是剥掉它空洞的外壳,去掂量它内在的份量。”
“然而”,另一个人对我父亲说,“如果你,帝国的首领,你不把人类的幸福放在第一位考虑的话……”
“我从不担心,”我父亲回答道:“我从不追逐那带来收获的风影,因为如果我抓住了风,风就不再存在了。”
“但是,”另一个人说道:“如果我是国家首领的话,我总希望人民是幸福的……”
“啊!”我父亲说:“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个词并不是空洞的。实际上,我认识不幸的人与幸福的人,我也认识胖子和瘦子,病人与健康人,生者与死者。当然我也希望人民幸福,就像我更愿意生而不愿意死一样。虽然一代代的成长与消亡也是件不错的事儿。”
“这么说我们取得一致了罗!”另一个人喊道。
“不,并没有。”我父亲说。
他沉思了一会,接着:
“既然你谈到幸福,或者你谈到人类一种像健康那样幸福的状态,或者你谈到某种我希望得到的可得到的事物,我却对这个词的含义里所隐藏的热望束手无策,因为我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有的人在和平中感到幸福,有的人在战争中寻找幸福,有的人在孤寂中兴奋,另一些人的兴奋却产生于节日的喧嚣中,有的人在寂静的畅想中找寻快乐,寂静就是问题的答案,另一些人则在上帝那里喜乐难禁,而对于上帝,所有的问题都变得毫无意义的了。
如果我要对我所说的幸福加以发挥的话,那么对于一个铁匠,幸福可能是打铁,对于水手来说是远航,对于阔佬来说是致富的过程。这样一来,就等于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从中学不到任何东西,但是有的时候,对一个有钱人来说,幸福可能是远航,对于铁匠来说,幸福是富有,而一个无所事事的水手可能也会感觉幸福。因此,你徒劳想要抓住的幸福的含义又像一个空壳子幽灵一样溜走了”
如果你想要理解一个词,你应该倾听它,把它当作一种赏赐,而不要一个目的,因为这样一来它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同样的,我知道某样东西是美丽的,但我拒绝把美丽当作终极目的。你是否曾听到过某个雕塑家讲:“‘从这块石头里我要表现出美丽’吗?”那么这是个以空发诗兴而自傲的伪雕塑家。另一个真实的雕塑家,你听到他跟你说:“我试着从这块石头里‘抽取出那个似乎总压在我身上的东西,’我不知怎么把它释放,我只能把它凸现出来”那么,他雕出来的东西可能是一张沉重苍老的脸,或者一个没有形状的面具,或者一个熟睡的年轻人,如果这是个大雕塑家,你同样会说他的作品是美丽的。因为美丽本身也不是一个目的而是一种赏赐……
“在我沉默的爱中,对那些使我的人民感到幸福的东西,我总迟疑着不愿去观察。我总觉得幸福降临到他们身上应该像美降临到塑像上一样,美是无法刻意寻找的。”
“对于我来说,这才能表明他们是否满意,以及他们心灵的素质。这个过程能对你说:‘我感觉那么幸福’。敞开你的房间面向生活,因为当你拥有一颗寻求赏赐的心灵时,扑面而来的幸福才能显示出其蕴涵的质量如何。”
“别再向我,帝国的首领,要求为民众谋幸福。别再向我,一个雕塑家,要求追逐美丽:我坐着,不知道何去何从。美丽因此变成了一种幸福。就只向我要求一件事吧,就是建筑起一个灵魂,在那里,火焰可以熊熊燃烧着。”